第887章 拜臺

張然摸了摸下巴，高深莫測地道：“我是你師父的師父，你這種毛丫頭的那點頭小心思怎么可能瞞得過我老人家的眼睛。昨天晚上，你應該沒睡好，為這場戲做了很多準備，但到了現場還是入不了戲，對吧？”

倪旎徹底呆滯了，就像張然說的那樣，為了在保證自己在拍攝時情緒到位，她昨天晚上就開始醞釀情緒，還專門看了《廊橋遺夢》，哭得稀里嘩啦，今天早上起來她發現自己眼睛都是腫的。在拍攝前化妝時，她又聽到了傷感的音樂，做足了準備工作，但到了實拍的時候，她還是進入不了狀態。

幾年前，倪旎看過的一部電影《男人百分百》，里面的男主角會讀心術，能夠看透別人的內心，她心想，張然是不是會讀心術呢？這個念頭讓她內心無比恐慌，有什么比自己的內心被別人看透，自己的秘密全都暴露更加可怕的呢？她驚恐的看著張然，目光閃躲，生怕張然看透自己內心那些不好的想法。

張然見倪旎的眼神又恐懼又警惕，知道她想岔了，笑道：“放心吧，我不會讀心術！”

倪旎差點沒跳起來：“你要是不會讀心術，怎么會知道我在想你是不是會讀心術？”

張然聽到這話大笑起來：“我是通過問題對你進行誘導，然后根據你的表情和反應分析出來的，就跟街頭算命先生給人算命是一樣的。作為演員觀察人物是基本功，只要你平時多觀察多積累，也是可以做到的。我真的不會讀心術！”他頓了頓，笑著道：“我是來幫你解決不能入戲的問題！”

倪旎仔細想了想，也笑了起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這個世界怎么可能有讀心術嘛！她看著張然問道：“導演，那你有什么辦法讓我入戲嗎？”

張然攤開雙手，道：“現在我對你的能力、掌握了那些技巧都不是特別清楚，我必須先搞清楚這個問題。現在你告訴我，郭珍對你們進行的培訓具體內容是什么，教了你們哪些東西？”

倪旎當即講了起來，郭珍在接手《金陵十三釵》演員訓練的工作后，主要從生活細節上讓倪旎他們貼近并進入角色，從打麻將時的出牌、坐姿到拿煙、拿酒、那鏡子時的姿勢全部要經過訓練，光是練習穿著旗袍高跟鞋走路在培訓的三個月中就從未間斷，并要求她們在走路時將自己想象成一條蛇，走出搖曳多姿的身體曲線。除此這些具有針對性的訓練外，還對他們進行了表演基礎訓練，包括七力四感，以及無實物訓練。

聽完倪旎的介紹，張然微微點了點頭，郭珍對倪旎她們的訓練應該是有效的，倪旎她們本身是普通女學生，跟風塵沾不上關系，但現在倪旎她們身上就有很強的風塵氣，她們的狀態很貼近人物。倪旎入不了戲，關鍵在于演對手戲的演員是克魯斯，她內心的壓力太大，心頭雜念太多自信心嚴重不足。做演員自信非常重要，演員如果沒有自信，是很難把戲演好的。要解決倪旎的問題必須清楚她內心的雜念，讓她放松下來，最重要的是得恢復她的信心。

要清楚倪旎內心的雜念，讓她放松下來很容易，讓她做木偶訓練，或者做一下瑜伽都可以，但要提升她的信心卻有些麻煩。張然沉吟了幾秒鐘，有了主意，開口問道：“倪旎，你知道中國戲劇起源于什么嗎？”

倪旎沒有系統的學過表演，哪里知道這個，輕輕搖頭道：“不知道。”

張然緩緩地道：“中國傳統戲劇是源于巫覡，就是我們說的巫師，這些巫師跳神其實就是通過歌舞娛樂鬼神，他們的功能是溝通人神兩界，這是一項莊重而神圣的工作。不過隨著時間的發展，巫逐漸變為了優，也就成了演員。所以，古人才說，巫以樂神，優以樂人。”

倪旎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心里覺得奇怪，干嘛講這個，這跟我不能入戲有什么關系呀？

張然繼續道：“正因為中國傳統戲劇是在巫覡之上發展起來的，所以，中國的戲曲演員、甚至很多話劇演員，在正式上臺表演前都會舉行一個儀式叫拜臺。大家都相信舞臺是有靈的，在演出前進行拜臺，能夠與舞臺進行溝通，與神靈進行溝通，在拜臺的時候是最接近神靈的時候，而拜臺之后演員往往會特別放松，演出效果也特別好。對電影演員來說，這個方法同樣有效，那么接下來我們就進行拜臺儀式！”

倪旎非常詫異，這不是封建迷信嘛，你這樣的大導演竟然也信這個？不過她想起劇組在開機前進行了拜神儀式，在演出前拜臺好像也不奇怪，將信將疑地道：“這能起作用嗎？”

張然信口胡謅道：“當然，這個方法我以前也不知道，是在帶05級的時候一個老演員教我的。有一次我拍戲，劇組有個新人死活進入不了狀態，更進入不了角色，我用盡了各種方法都不行。最后劇組的一個老演員看不下去了，就對我說，導演，讓我試試吧！然后那個老演員就帶著新人進行了拜臺儀式，結果拜臺后，那個新人就真的演了出來。當時，我大為震驚，就問老演員，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最后那個老演員就拜臺的方式教給了我。現在05級學生在正式演出前基本上都會拜臺，張婧初在演出前也會拜臺，這真的很有效！”

倪旎聽到這是張然的親身經歷，而且05級，以及張婧初在演出前都會拜臺，盡管她還是有所懷疑，卻也有五分相信了。畢竟最近《龍組》特別火，主演就是05級學生，他們的演技非常出色，張婧初就更厲害了，不但是柏林影后，而且還獲得了奧斯卡提名。

這么多厲害的演員都相信拜臺，在表演前都會進行拜臺，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倪旎馬上道：“導演，那我們趕緊拜臺吧，大家還在等著我呢！”

張然輕笑道：“沒想到你還是個急性子，那就開始吧！現在你站起來，面朝表演場地，像我這樣雙手合十。記者內心要虔誠，不要有雜念，心誠則靈。就這樣拜三次！”

倪旎學著張然的樣子雙手合十，清除內心雜念，動作一絲不茍的鞠躬，顯得虔誠至極。

現場工作人員、演員，以及監視器后的張一謀不知道張然他們在著什么，都覺得奇怪。很多人小聲議論起來：“張然和倪旎他們這是在做什么呢？”

“好像在拜什么東西吧？”

“這是拜臺，以前老演員在演出前往往都會拜臺，跟開機拜神差不多！”

“倪旎是入不了戲啊，難道拜臺能讓倪旎入戲了，開玩笑吧！”

“張然表演老師，教出來的學生演技都特別好，他的電影中演員表演也非常出色，他帶倪旎拜臺，肯定有他的道理！看看再說吧！”

等倪旎虔誠的拜了三拜后，張然就道：“下面我們進行這個儀式的第二部分，現在你雙腳分開站立，與肩同寬，雙臂自然下垂于身體兩側，先將左手舉起，放下，將右手舉起，放下；現在雙手同時舉起，手指盡量向外伸展，手筆與軀干成45度。你的雙手沒到45度，往上一點，很好就這個位置保持這個姿勢。天地有靈，萬物有靈，現在閉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靜靜的感受這天地萬物的靈氣……”

在旁邊不遠，工作人員問見識過拜臺的老人：“拜臺要拜多久啊，他們現在在做什么呢？”

那人搖了搖頭：“拜臺復雜的要上香爐要點香，不過一般都很簡單，就是站在舞臺上，雙手合十鞠躬拜臺，他們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拜臺的！”

五分鐘之后，張然拍了拍手，道：“儀式到此結束，可以睜開眼睛了。”等倪旎睜開眼睛后，他微笑著問道：“現在感覺怎么樣？”

拜臺的時候，倪旎沒有什么特別的感受，但現在她突然發現自己內心特別平靜，特別輕松，緊張不安，以及各種負面情緒都消失了，她極為震驚，失聲道：“我現在感覺特別好，拜臺好像真的很管用呢！”

張然“哼”了一聲，道：“如果拜臺沒用，我會讓你拜嗎？”他見倪旎有些不好意思了，就笑了起來：“現在你狀態特別好，這次肯定能夠演好。你在這里默戲，我去給老謀說一聲，五分鐘后正式開拍！”

倪旎點了點頭，找了個安靜的角落，閉上眼睛默戲。

五分鐘后拍攝正式開始。

攝影機鏡頭中，原本面帶笑容的倪旎突然悲傷起來：“我也在教會學校讀過六年書。”

湯姆克魯斯恍然大悟地道：“你在那里學的英文？”

倪旎沒有回答，像是陷入了回憶中，眼眶迅速變紅，神情越發悲傷了。

監視器后的張一謀一拍大腿：“有了！倪旎進入角色了！”

克魯斯感受到了倪旎的悲傷，小心問道：“那后來怎么了？”

倪旎苦笑了一下，輕輕搖頭道：“不過又是一個不幸的故事罷了，你這個過客不會感興趣的。”

克魯斯十分肯定地道：“我有興趣，告訴我。”

倪旎沒有回答，一滴眼淚從她微潤的左眼中流出，順著白皙如玉的臉頰緩緩流了下來，她轉頭看著克魯斯，語言中帶著悲傷，又透著些許不平：“我的人生本來不該是這樣的！”

現場工作人員都被倪旎的表演驚到了，誰也沒想到半個小時前還入不了戲，都急哭了的倪旎突然間就演得這么好了，這表演簡直絕了！張然不愧是張然，他指導演員簡直絕了！

坐在監視器后的張一謀，在看到倪旎眼淚滾出的那一刻也震驚了，淚水流落的時間恰到好處，那憂傷的眼神簡直讓人心碎，整個表演極其完美。他激動地道：“這就是我要的效果，這才是我要的玉墨！”

等到這個鏡頭過了之后，張一謀看著張然好奇的問道：“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張然神秘一笑：“剛才我帶她做了拜臺儀式，她得到了神靈的庇護！”

張一謀哪里肯信，知道張然是在忽悠自己，笑著道：“就別忽悠我這個老頭子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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