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再見

如果單純的論高度的話，與帝王宮張牙舞爪的黑色巨龍根本沒有可比性，充其量不過三四十米的高度而已。

這個高度或許不算夸張，但站在最上面，卻足以俯視規模并不算太過夸張的莊園。

高臺通體石質，秀吉斑駁，歲月的痕跡異常明顯，大多數的時候，高臺最上方的四方空間內，四個方向，全天二十四小時都會有四名荷槍實彈的狙擊手在牢牢的占據制高點。

三大家族每一家都立于天朝巔峰，防衛措施更是密集到了夸張的地步，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鳴哨暗哨或許不是每個人都荷槍實彈武裝到了牙齒，但一旦有不速之客，隨時占據著制高點全神戒備的四把狙擊槍就足以形成堪稱恐怖的火力壓制。

唐家莊園在建國初期就在這片土地上生根，這么多年來，能從大門處光明正大的殺到zhōngyāng位置的，不過兩人，或者說，是一個人，一個團隊。

王滄瀾。

以及王家新一代的大執法者琉璃，帶著當初跟在她身邊并不算成熟的大執法者團隊。

都是王家。

而且兩次被人殺到自家門口，都是從唐家當初背叛王家之后開始的。

寒風凜冽，夜色深沉如墨。

已經空無一人的唐家莊園內，唐天耀雙腳懸空，靜靜坐在高臺旁的欄桿上面，瞇著眼，笑的有些蒼涼。

難道王家，真的是唐家命中注定的克星么？

似乎站在王家的對立面，自己從來都沒有占到過一絲一毫的便宜。

二十年前的王家一夜之間覆滅，說到底，他們并沒有輸在三大家族的聯手上面，而是輸給了大勢，輸給了政治，輸給了自己的野心而已。

王蒼穹，王龍圖，王復興。

三代人，似乎都曾經在唐家的面前，帶著足夠的實力耀武揚威過。

尤其是后者，那個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站在了天朝最巔峰階層的瘋子，如今更是將自己，將唐家逼上了絕路。

真正的絕路。

不甘？

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唐家勢大，同樣也有著讓人顫抖的實力，自己不過是輸給了運氣，輸給了這狗娘養的命運而已。

夜風冰涼。

即將臨近chūn節，正是最冷的時候。

唐天耀身體略微哆嗦了一下，緊了緊身上的衣衫，坐在欄桿上，提著手中的一壺溫酒灌了一口，低頭下望。

莊園正門口。

一道明亮的車燈毫無停頓的長驅直入。

沒有任何人攔截，奧迪A6L最終停在了莊園中心處的高臺下方。(TXT)

一輛奧迪A6L。

唐天耀的眼神逐漸暗淡下去，又灌了一口酒，抿了抿嘴唇。

奧迪A6L車門打開。

一身黑色大衣的王復興鉆出車廂，站穩身體的時候，似乎略微搖晃了一下。

幾名黑衣人全部呆在車里。

腰間挎雙刀的南宮屠龍臉色略微帶著一絲蒼白，沉默著跟在王復興身邊，猶如一道蒼老的影子，隨著王復興亦步亦趨。

一股濃重至極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擴散。

自上而下。

唐天耀默默的等著，王復興即將登上高臺的時候，他抽了抽鼻子，略微轉了下身子，回頭并不徹底，輕聲道：“來了？”

王復興瞇著眼，沒有回答唐天耀的廢話，而是先掃了一眼唐天耀的身下。

唐天耀孤獨的坐在欄桿上，欄桿下，一道蒼老的身影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毫無聲息。

“死了？”

王復興笑道，走到那具尸體旁邊，抬起腿，毫不客氣的踢了他一腳。

尸體微微轉身，露出了一張蒼老中帶著一絲黯淡的臉龐。

唐家的大總管，唐福。

“有煙么？”

唐天耀也笑了笑，緊緊握著手中的酒壺，看著王復興的眼神中前所未有的平靜。

王復興掏出了一盒煙。

很簡單的動作，卻牽動了肩膀處的傷口，疼的他微微皺眉。

“謝謝。”

唐天耀接過煙，深吸了一口，鼻子再次動了動，似乎回味了一下煙味，又似乎是在回味伴隨著他一生的血腥味。

王復興的黑色大衣上滿是一片一片的血跡，血腥味近乎刺鼻，微弱的燈光下，黑色衣服上染著的血跡并不明顯，反而有種陰暗到了極點的味道。

“你受傷了？”

唐天耀夾著煙笑道，又看了看南宮屠龍，笑的更加明顯：“你也受傷了。”

王復興沉默不語。

站在王復興身后的南宮屠龍微微向前一步，他病怏怏的臉色泛著蒼白，但眼神中卻戰意不滅，激越昂然：“想試試刀嗎？”

“沒必要。也不是你的對手。”

唐天耀搖搖頭，干脆利落道，又一道車燈飛速沖入莊園，同樣是奧迪A6。

車門打開，一道絕美靚麗的身影倉皇著鉆出駕駛室，借著夜色和燈光，看清了坐在欄桿上的蒼老身影后，輕輕驚呼一聲，瘋狂的跑上高臺。

“寧兒…”

唐天耀喃喃念了一聲，黯淡的目光悄然明亮了一些，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TXT)

王復興眼神閃動了一下，依舊站在原地，但如今已經極少抽煙的他，卻重新打開煙盒，掏出一根煙點上，緊緊的咬住過濾嘴。

“來這里之前，殺了誰？”

唐天耀突然笑問道，似乎覺得這樣不方便，在欄桿上轉了個身，背對著半空，看著唐天耀。

“韓經緯。林擎天。”

王復興從嘴上拿下香煙晃了晃，一小截煙灰在空中飄蕩，他的神色平靜，語氣慢條斯理，卻心安理得。

“林擎天？！”

唐天耀的身子巨震，匪夷所思的看著王復興，咽了口口水，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他揚起口又喝了一大口酒，才深呼吸一口，眼神凝重的看著王復興，沉聲道：“他死了？”

殺韓經緯，唐天耀并不意外，從王復興離開帝王宮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那位韓公子多半已經兇多吉少，所有事情也都將白露，唐天耀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和打算，但卻從來沒有想過，王復興竟然會殺了林擎天！

殺死一名新當選的，天朝最年輕的政治局委員！

這是什么概念？

簡直就是捅破了天震驚世界的大案子！

一旦披露，整個政壇都將會處于一個劇烈的沸騰期。

王家，尤其是這個年輕人，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受到巨大的牽連！

向上奔跑的腳步聲猛然頓住。

趕到高臺上的唐寧正好聽到這句話，整個人猛然頓住，臉色愈發慘白。

“好不好？哈哈，好不好？”

王復興神經質的看著唐天耀大笑：“這是不是你希望的？林擎天完了，王家沒了，同歸于盡，哈哈，好不好？嗯？好不好？”

唐天耀臉色抽搐了下，重新恢復了平靜，他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瘋狂大笑的王復興，眼神幽深。

仿佛一切的恩怨，利益，是非，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拼搏和榮耀，榮辱與成敗，都在與他無關一樣。

是啊，馬上就沒關系了。

唐天耀笑了笑，瞇起了眼睛，看了看呆呆站在高臺入口處的唐寧，招了招手，輕聲道：“寧兒，過來。”

唐寧有些呆滯的眸子轉了轉，逐漸出現了一絲光彩。

她僵硬的走到唐天耀身邊，緊緊咬著嘴唇，沉默了半晌，才語氣干澀的顫聲道：“爺爺，怎么了？”

“唐家完了啊。”

唐天耀輕笑道，從容而灑脫，他將手中的酒壺直接扔到高臺之下，伸出手撫摸了下孫女的柔順長發，兩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笑道：“爺爺不是個好的長輩，也不是合格的家主，這個家族，在我手里輝煌過，但最終的結果，卻注定是要落寞了。”

唐寧咬著嘴唇，搖搖頭，紅了眼睛。

“你應該恨爺爺的。”

唐天耀微微笑了笑，拍了拍孫女的瘦弱肩膀：“嘿，唐家大小姐啊，盛名滿京城，榮耀至極，可如果我知道會有今天的話，那我寧可當初不給你這份榮耀，人都是這樣，往往可以平凡一輩子，堅強一輩子，但卻很少有人能夠在大富大貴后驟然平凡之下依然堅強下去。榮華富貴，能激發人的斗志，同樣也能消磨人的銳氣，傻丫頭，唐家完了，你以后可怎么辦？”

唐寧還是搖搖頭，晶瑩淚水瞬間沖破了眼眶。

“其實爺爺沒有被任何人打敗，說到底，還是被榮耀兩個字打倒的，二十年前，你王爺爺有勇氣帶著一家老小離開京城，身無分文的去華亭過一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生活，那何止平凡？簡直卑賤，而今天的王家的成就，也證明他的選擇是有多么的正確。但爺爺不行啊，爺爺是個懦夫，過慣了這種rì子，就算是平凡生活，我也沒有勇氣去承受，我執掌唐家幾十年，沒有任何事情是我沒有嘗試過就選擇退讓逃避的，除非是有更大的利益等著我。但是這一次，就在今晚，爺爺想逃避一次，寧兒，爺爺年紀大了，累了，你會選擇原諒爺爺的，對不對？”

唐寧還是不說話，緊緊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

王復興站在一邊冷眼旁觀，一語不發，猶如一個純粹的過客。

唐天耀的內心逐漸冰冷，他突然伸出手，指了指王復興，笑道：“恨他嗎？這個把唐家閉上絕路的人，這個讓我們一次次做出錯誤選擇的人？哈，看我又開始逃避了，我們的選擇是自己決定的，怎么能說是人家逼我們的？這是不對的，是吧？丫頭，告訴我，恨他嗎？”

王復興的眼神也轉移到了唐寧在夜色高臺上格外柔弱的身影上。

唐寧搖了搖頭，嗓音沙啞中帶著一絲哽咽：“我不知道。”

“不知道好啊。”

唐天耀笑的很開心：“其實到了這個時候，爺爺并不希望你恨他，盡管他將唐家逼到了絕路上面，唐家無論再怎么落魄，爺爺也沒有勇氣選擇王家當年的做法，所以無論到了什么時候唐家，總還是存在的，但一個落魄的唐家，卻要壓在你一個人身上了，而這個男人，是你的希望，也是我們的希望。或者說，你的能力，才是你最應該倚仗的希望，他不舍得殺你的，因為你有你的能力和價值。所以將一個破敗不堪的唐家交到你手上，這是我這個懦夫爺爺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我知道，這樣很辛苦，但起碼不算太過凄慘，唐家恢復原來的巔峰實力，我不指望，但我希望，你可以盡你最大的努力，好好活著，將唐家維持下去，好嗎？”

唐寧重重的點頭，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音。

“傻丫頭，哭什么？我走了以后，你可不許哭。”

唐天耀慈祥道，又伸手指了指王復興：“好好看看，看著這個男人，我希望你可以記住爺爺一句話，也是我對你最后的要求。”

王復興的眼神射了過來，平淡的，但卻森冷無比。

唐天耀深呼吸一口，拍了拍孫女的肩膀，柔聲笑道：“你可以恨他，但卻不能報仇，絕對不能，記住我說的話啊。”

唐寧整個人劇烈顫抖著，沒有出聲。

唐天耀臉色愈發輕松，他看了王復興一眼，沒有在等他開口說話，直截了當道：“韓經緯身邊的十六個殺手，是唐家培養多年的秘密武器，這一次的謀刺，也是我和林擎天的合作，人是唐福接應的，但主謀依然是我。”

王復興身體震了一下，整個人猛然間殺機滔天！

“唐家的軍刺部隊，我交給了寧兒的父親唐千里，今后他會全力配合寧兒。”

唐天耀繼續道，眼神看著王復興，異常的誠摯。

“唐氏百分之九十的股份，我會交給寧兒，合同我已經準備好了，在我書房。”

唐天耀繼續道，越是說到最后，他的語氣就愈發輕松愉快，帶著一絲解脫。

“然后呢？”

王復興陰冷反問道，眼神中瘋狂的神色愈發明顯。

唐天耀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盡管他已經多次告訴自己，這句話不可以說，但到了這個時候，他卻還是忍不住，艱難開口道：“我放棄一切，留我一命，可好？”

王復興沉默不語。

哭泣中的唐寧整個人猛然激動起來，直接轉過身，沒有絲毫猶豫，似乎就要對著王復興跪下，向他哀求。

一只大手猛然抓住了她的肩膀，異常有力。

“站直！”

唐天耀的聲音溫和卻嚴厲：“你還年輕，爺爺老了，爺爺的尊嚴能放下，但是你的，不能！爺爺不管你今后和他如何，但唐家，永遠都是唐家！”

唐寧要跪下的身體緩緩站直，淚流滿面。

唐天耀哈哈一笑，眼神中精光閃爍，看著王復興，昂然道：“王少，給我一個選擇的機會，如何？”

王復興瞇起眼睛，眼神中沒有任何猶疑，只有果斷和堅決，淡淡道：“可以。”

“多謝了。”

唐天耀嘆息一聲，坐在欄桿上的身體猛然站直。

“我自己上路！”

唐天耀笑呵呵道，他朝著王復興微微欠了欠身子，又深深看了唐寧一眼。

王復興微微躬身還了一禮，淡然道：“再見。”

“再見。”

唐天耀呵呵一笑。

猛然轉身！

三十多米高的高臺。

縱深躍下！

就算死，他也要死在這片他為之奮斗了一輩子的土地上！——

其實現在已經填了

天字號小白臉 第三十七章: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