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不是廢物

伴隨著展家眾長者的嘆息聲，展飛鴻與堂弟展芒的靈武比斗雙雙收勢。

蒙著一層薄薄白光的雙掌漸漸暗了下去，展飛鴻默默地環視一圈周圍在座的長輩們，低著頭，不吭不響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那些眼神中，夾雜著惋惜，失望，甚至——厭惡。

丟人了。

今年孫兒又給爺爺丟人了。

那儼然不屬于十四歲男孩的蒼然苦笑，在無人留意的狀況下，偷偷浮現至展飛鴻尚且稚嫩的面容之上。

清水展家雖然算不上什么靈修中的大世家，可方圓百里之內，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四年前，展家之主展民海在壽命即將告終之時，將其失蹤了兩年的三子遺留下來那唯一一只，也是整個展家里星位最高的一只噬金蟻，與其三子遺孫展飛鴻做下了化血祭，這五星噬金蟻便成為他的本命靈獸。

老爺子不顧全家上下反對做出的決定，把展飛鴻推到了眾人的眼中。如果他天資過人，就此成為新一代中最為拔尖的年輕新秀，倒也好說。可惜……

四年，這四年中，展飛鴻看著他的兄弟姐妹一個個超越了他，而他們修煉時所用的靈獸，僅僅是展家最為普通的三星，甚至二星噬金蟻。

要知道，這噬金蟻飼育起來，月余便有一星，年余二星，十年三星……至于四星，展民海老爺子用其一甲子的光陰，才勉強培養出了一只。

而展飛鴻的本命五星噬金蟻，卻是其失蹤的父母不知得到了何種寶貝，方進化而成的。為此，他們從展飛鴻八歲那年，一直失蹤到現在，仍未傳來任何音訊。

難道說，展飛鴻是個紈绔子弟，整天不學無術，游手好閑？

若是如此，他的心里倒會痛快不少。

可論勤奮，毅力，這碩大的清水展家，即便是那幾位與上代家主展民海同輩的老人，也自愧不如。

廢寢忘食的修煉，家族里星位最高的噬金蟻，敗在了“天賦”這個令展飛鴻打心眼里為之憤怒，又無可奈何的東西上面。

大廳中的比試仍在繼續，展飛鴻卻什么也看不入眼了。苦笑過后恢復面無表情的他，心里一直在質問自己，究竟錯在了哪里？

“堂兄，今年你又是最后一名！”眾望所歸，展飛鴻的堂弟展芒拔得族內靈武斗的頭籌，剛剛被眾家族長者夸獎過的他，并沒有直接奔到和自己對路的兄弟玩伴之間，反而趾高氣昂地立在了展飛鴻的面前。

“芒弟，恭喜。”展飛鴻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敢抬頭，因為他明白，這靈武堂中眾人的目光，再一次聚攏在自己身上。

身為堂弟，展芒對堂兄的祝賀置若罔聞，半句客套話都沒有回應。“堂哥呀，兩年過去了，你依然停留在四紋靈蒙，對不對？”他輕輕地拍拍展飛鴻的肩膀，笑著說道。

這句話猶如往展飛鴻的脖子里塞了一把雪，忍不住渾身抖了起來。

“天吶，飛鴻哥哥還停留在四紋靈蒙嗎？”族中一名十二歲的女孩聽到展芒的話，不禁脫口驚道。

“靈兒，住嘴！”女孩的母親趕緊訓斥住了孩子，可她看展飛鴻的眼神，卻帶有濃濃的鄙視，甚至怨恨。

“我說飛鴻堂哥，”展芒笑得越發得意了，他看看周圍的長輩們，大聲問道：“能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嗎？你真的有好好修煉過嗎？”

展飛鴻低著頭，緊緊地捏住拳頭。每年的靈武斗，堂弟展芒總要趁機羞辱自己一番，十歲那年，大伯還曾出言喝止，等到十一歲的時候，大伯就不再言語了，最終還是堂內一位與爺爺同輩的長老聽不下去，才停止了鬧劇。

如今，那位長老已經不再督查靈武堂的比斗，全族上上下下，沒有人再會為他出頭。

展飛鴻明白，堂弟如此羞辱于他，皆是因為這五星本命靈獸。所謂本命，除非化血之人身亡，方能解除其中的種種聯系，否則這輩子，靈獸再也無法為他人所用。

所以，展飛鴻顯露出來的種種修煉天賦，成為了家族中最常討論的話題。當父母的，無不希望子女成龍成鳳，如今五星噬金蟻的繼承者是個靈修蠢材，自然而然就被眾家親戚們嫉恨了起來。

這其中最為明顯的，便是展飛鴻二伯一家，按照二伯展克滿私下里的話就是：好一塊金子丟進了糞坑里，連帶著臭到了極致！若是給了我家芒兒，早就飛黃騰達了！

“堂兄，我問你話呢？”展飛鴻低頭彷徨間，展芒拍了下展飛鴻所坐的椅背，大聲喝道。

“姑且……是吧。”面對展芒的質問，和族中親戚的種種目光，展飛鴻勉強答道。

“哼，五星本命靈獸陪你整整修煉了六年，四紋靈蒙……姑且，有誰信啊？！”展芒再一次拍響了椅背，聲音里透出一股妒意。

展飛鴻的指甲扎破了手心，他終于抬起頭，冷冷地凝視著展芒，問道：“你信也可，不信也可。堂弟，比試已過，若沒事，我要回房修煉了。”

“等等！”就在展飛鴻想要離座的剎那，展芒的雙手按在了他的肩頭。“堂兄，作為五星噬金蟻的繼承人，你不應該檢討一下么？”

不知何時，展芒的幾名玩伴拿來文房四寶，如今見到他的眼色，立刻送了過來。“來，堂兄，讓堂內的叔伯們看看！”展芒將沾好墨的筆遞到了展飛鴻的手邊。

展飛鴻望著手邊的毛筆，不知該如何應對。他真希望有位長輩可以站出來，阻止堂弟今年的新花招。可耳邊傳來的，卻依舊是猶如蒼蠅般令人煩躁的低聲數落。

“我看老爺子當年真是瞎了眼，怎么會把家中最好的靈獸給了這個蠢材，隨便從咱們的孩子挑出一個代替他，都要強上不知多少倍呀。”

“唉，人在死前，總會糊涂的。當家也真是的，當時為什么不阻止下來，鬧得現在成了清水鎮的一大笑話。”

“少說幾句吧，那五星靈獸，是他父母拿命換來的。當初老爺子是打算讓他當下一代的長位繼承人呢，沒想到這娃娃命苦，無福消受啊……”

“哼，他霸占了咱家最大的希望，說他兩句還不行。”

這一言一語，絲毫不差地傳入了展飛鴻的耳中，他咬緊了牙根，終究將堂弟手中的毛筆接了過來。“好，我寫！”

見到自己的堂兄顫著手一字字地將烏墨落于紙上，展芒露出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壞笑，突然將那張尚未寫完的檢討搶入手中。

“飛鴻由于練功不夠勤奮，為家族添了麻煩……”他大聲閱讀至一半，忽然用力搖了搖頭，質問道：“堂兄，你寫得不對吧？！勤奮，添麻煩什么的，不是根本呀，讓我來教教你！”

只見展芒抓起毛筆，在白紙的背面寫上了四個大字。他忽然轉到了展飛鴻的身側，將白紙幾乎貼到飛鴻的臉上。

“跟我一起念：我——是——廢——物！”

展芒的聲音回響在靈武堂之中，久久未散。他囂張地瞅了瞅周圍的長輩，在座的所有人皆訝然無聲，有些人的臉上，還帶著戲謔的笑容，

“夠了，芒兒，回你的位子！”就待展芒準備繼續找堂兄的霉頭，大當家的口中，終于傳出了喝止之聲。

展芒仿佛事先知曉了這一狀況，立刻將高高舉起的白紙卷了起來。“侄兒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他倒好似受了委屈般，一邊小聲嘀咕，一邊低著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卻不知，一只泛著白光的拳頭，已經悄然來到了他的肋下。若不是當家的喝退，展芒早已被這突然襲擊打得半個月下不來床了。

展飛鴻見人已遠去，暗自散掉了拳中的靈力。展家噬金蟻的招牌靈功，便是那千鈞拳，即使以他四紋靈蒙的實力，打在毫無防備的七紋靈蒙弱點之處，仍舊能夠產生致命效果。

欺人太甚……

每年一次的靈武堂比斗終于完結，展飛鴻又一次來到了鎮外那座小山之上。望著崖下綠汪汪樹木灌草，他不由得回想起剛才那差點擊出的一拳。

自己是否過于沖動了？若是這一拳真得打了上去，恐怕大伯會把到自己逐出家門也不一定！

展飛鴻有些后怕，雖然這四年來，他對展家的情已經淡了不少，可打出生到現在，飛鴻還沒有離開過清水鎮，更別說獨自出外闖蕩了。逐出家門的情況，是他無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象的。

“孫兒，他們不懂，也不明白……展家的未來，還要指望你啊！”

展飛鴻的腦中再一次浮現出爺爺死前的話，也是因為這句話，他才能夠忍受眾位長輩的無情目光，以及同輩之間的冷嘲惡諷。

我不是廢物！爺爺說過，遲早有一天，我會明白，為什么把這五星噬金蟻傳給了我！

想到這里，展飛鴻的眼中總算恢復了一絲清明，今天的打擊，已是過眼云煙。他慢慢地站起身來，準備伸上一個懶腰，這就回家修煉。

“哎——”沒想到，雙手揚起的同時，腳下那顆巨石卻開始朝懸空的一邊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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