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圣靈

兩人之前顯然已經經過周密計劃——在巖柱下沉的一剎那，北川便抬起了手。氣流呼嘯著鉆進那一圈刀痕之中，擠壓出大團巖石碎屑。而后巖石下沉的趨勢減緩，在微微一頓之后開始上升。巖體之間相互摩擦，發出隆隆的沉悶聲響。

李真緊盯著它。

倘若還是如同預想的那樣……那么這類種即將出現在三人眼前。沒有流血，沒有廝殺……它就這樣被捕獲了么？

上野觀柳的臉上露出笑意。李真第一次見他笑得這樣開心。這家伙慢慢走到北川身后，輕聲道：“小心……別出什么意外。”

他又轉臉看了看李真，嘴角神經質地抽了抽：“你也小心……呵呵……”

這人……是又被影響了吧。

于是李真微微皺眉，沉聲道：“別大意，還不是慶功的時候。”

上野觀柳臉色一凜，眼神重新清明起來。而李真一直盯著他，直到他重新轉過臉，將注意力放在已經高出了地面二十多米的巖柱上。

如果沒猜錯，這個類種目前為止所表現出來的靈能……應當屬于精神控制。并非奪取人們的意識操縱身體，而是喚出他們潛意識最深層的某些情感。渡部服邊之前便陷入深深的愧疚與自責當中，被這類種影響，會選擇自殺謝罪。

北川一直介意自己的身體被共享，那么之前對那句“時間不多”表現得極其敏感也情有可原。

然而上野觀柳……他的那種表情算是怎么回事？

那樣的興奮與激動……

巖柱繼續向上。廣闊的火山巖地面上仿佛矗立起一座修長的紀念碑。已經被托起了將近四十米的高度，李真暫時放下心中思緒，屏住呼吸向巖柱底部看去。

巖柱與巖洞的結合處露出微弱的紅光。似乎下面有一個光源——就像是淘氣的小孩子用手指按住了小小的手電筒，那光線便透過肌肉與皮膚發散出來。毫無疑問那是來自類種本身的光線——此刻它被束縛在巖石當中。

最后一點終于露出地面，但北川沒有將石柱放下。

它懸浮在虛空之上。

于是三個人看到了那類種。

就在最底部靠上的位置，有一塊菱形光斑。邊緣是火紅色的輪廓，中間是深沉的黑。它靜止不動，卻在散發光芒，向上的光芒被厚重的巖體阻隔，于是光線只能向兩側與下方逃逸。

環繞它的是一圈環狀光線，下方的紅芒微微收縮，仿佛一柄長劍。

李真微微瞇起眼。這形狀……好熟悉。

是了。就好像一支十字架。

一支由巖石、紅光所構成的倒十字架。

他愣了一會兒——因為這類種所展現出的美感。不像亞當與蚩尤那樣令人一看便心生恐懼，這一只類種是菱形的。它好像純以光芒構成，又同那巖石組成了一個人類耳熟能詳的符號——盡管那是代表著褻瀆與邪惡的倒十字。

實際上三個人都有些發愣，直到上野觀柳再次抽出腰間的長劍低聲喝道：“我要斬了它！”

然而這句話像是一句咒語。

話音剛落，那類種菱形的軀干正中，原本漆黑一片的區域忽然亮起一點無比鮮艷的紅芒。而后尖銳刺耳的咆哮聲由那一點迸發出來，仿佛億萬生靈在齊聲哀嚎、從那一點當中直接深入人類的內心，接著在軀體的空腔之內反復激蕩起伏、割裂撕扯——

距離它最近、與它的聯系最為密切的北川晴明一聲未吭便倒飛出去，身影在平地上劃了一道弧線，跌落十幾米以后又滑行出一段距離，直到她使用自己的靈能召喚了冰雪與風自己身軀牢牢包裹，才止住去勢。

李真與上野觀柳則同樣飛身后退了十幾米之遠，而后齊齊抬頭向高空看去。

因為大地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明亮了。

因為每一個人都聽到了“嘭”的一聲巨響——原本積聚在穹頂之上的半圓形濃云在剎那之間掙脫束縛，翻滾著向更高空升騰。

還因為，就在高高的蒼穹之上，在星與月的背景之中……

三對燦爛輝煌的光與焰之翼，狂野怒放！

世界似乎在轟鳴。那是來自四面八方、天空與地下、心靈與身體當中的巨大轟鳴。翻滾的黑云高升，包裹那三對巨大無匹的羽翼，而后被強烈的光芒渲染成濃重的火云。就在那火云當中，修長的軀體若隱若現，仿若燃燒的烈焰，又仿若矯健的游龍。

火云隨著羽翼的扇動而變幻形態，靜立在虛空當中的巨大巖柱則緩緩上升——似乎被那羽翼召喚，要同它合二為一。

燦爛的光芒照亮大地，北川晴明所構建的護罩消失無蹤。遠方的檢視廳指揮部附近的燈光亮了起來，凄厲的警報聲在夜空之中回蕩，卻又在響徹天宇的轟鳴聲里顯得微不足道。

李真呆呆地注視著夜空之上的奇景，覺得自己的指尖微微顫抖。

“熾天使”？

這……才是真正的熾天使吧？！

然而，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上野觀柳已經大吼起來：“美杜莎、美杜莎！”

他在呼叫近湖岸的次世代武器系統。

下一刻，熔巖湖沿岸迸發出灼目的幽藍色光線。那些如同發絲般密集的光線直射升向高空的巖柱，只在一瞬間便將四十多米長的巖體徹底氣化。巖柱底端的類種暴露在虛空之中，陡然彈出無數條火紅的觸手，試圖去阻擋那些直奔它而來的致命射線。

但觸手在藍光面前顯得相當無力，只一接觸便化作點點光斑。死光直接命中類種的軀體，凄厲尖銳的慘嚎響徹夜空。

然而更高空的火云之中，那擁有三對光焰之翼的存在做了一次俯沖。

仿佛太陽神駕駛火焰戰車自夜空中行過，它在天空當中留下一道燦爛的尾跡。

于是沿湖岸的武器陣地爆發出一整片延綿不絕的濃重火光，就好像巖漿湖突然被鍍上了一圈火焰的裝飾。劇烈的震顫使得大地微微顫抖，三人腳下的火山巖開始崩裂瓦解。濃重的霧氣自裂縫處噴涌上來，熱浪一波接一波地翻滾而至。

低溫武器系統被那一次俯沖盡數摧毀——這片區域再也無法維持暫時的固化形態。

“走！”北川的身影化作一道冰雪的幻影向遠處斜射而去，李真與上野觀柳則發力狂奔。被人類科技壓制的自然之力終于開始掙脫束縛，巖層在他們身后一塊接一塊地碎裂開來，熔巖噴發的聲音與武器系統爆炸的聲音、天空之中隆隆的巨響混雜在一處，整個世界似乎都成了共鳴的空腔。

而李真在飛奔的時候尚有余暇再次仰頭看了一眼——

天頂之上的那個存在在夜空當中留下了燃燒的尾焰。

就好像……一條蛇。

在這一刻他清晰地回想起了來自記憶當中的那個預言——

在遠隔重洋的東方土地上，在炎熱的放逐地獄中，燃燒的長蛇將經臨天際——

它必將蘇醒。

它才是預言當中的那個類種……

它……

李真聽到上野觀柳在身邊喘著氣說了一句話：“原來渡部一尉最后一句話說的不是‘廢物’。”

兩個人已經沖出了火山湖的范圍，北川的寒風及時接應了他們。

北川打斷了上野觀柳接下來的要說的話，帶著少見的慌亂意味問道：“那是什么東西？”

巖漿湖中的幼生體已經升至半空，而光輝的羽翼繼續綻放——仿佛要讓所有人都見識到這近乎神跡的一幕。兩者之間有極細的光線相連——那東西在接引著它。

除了湖岸武器系統之外檢視廳還在附近布置了常規武力。現在它們一齊開了火。延綿不斷的光線將夜空照得燈火燈火通明，防空火炮噴吐而出的火線像發絲一般綿密，幾乎占據了半片天幕。

但那東西附近出現了無形的力場——彈頭撞擊在透明護罩之上隨即彈飛。然而傾瀉的炮火并非全然無用，那護罩被擊打得明暗不定，很快就消失不見、又在更里層重新構建防御。似乎它的力量還不夠強大——在一次俯沖解除了幼生體的滅頂之災以后便無力再發動大規模的打擊。

李真盯著它看了一會兒，沉聲道：“兩個類種。”

因為……他現在感覺自己可以同高空之上的那一個產生共鳴了。

而上野觀柳再一次低聲說道：“渡部一尉最后說的那個詞……不是‘廢物’。”他轉過身看著李真與北川，“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那東西——”

他抬手指向高空的那個存在：“像是……”

“天使。”李真點了點頭。一直不愿意說出口，卻又是唯一一個能夠形容它的詞。

“是熾天使。”北川晴明低聲說道。她仰起臉看著那三對光輝的羽翼，藍色的眸子里映出一片燦爛的光明，“熾天使，在拉丁文當中的原意就是‘燃燒的長蛇’。至于你曾經同那一位提到的預言——當中說第三個類種會在炎熱的地獄當中的復活，那么就是說現在我們所面對的這一個就是——”

類神 第五十九章 圣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