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宮花紅 第128章 多情猶有
第128章多情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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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貴妃薨,上慟,晉皇貴妃,輟朝三日,以示榮寵。定謚號曰∶慧賢純恭哲憫顯承慶皇貴妃。
工具十二宮愁云慘霧,皇貴妃以下品階的妃嬪按制著素服,摘了頭上絡子,不乘肩輿,步行從四面八方涌進建福宮。叩頭、拈香,豈論是真傷心也好,假惆悵也好,一個個在重重帳幔底下俯地趴著。僧人羽士的誦經聲,混著木魚聲、如潮的哭靈聲,聒噪得人難耐。
錦書在兩廊下跪著,抬眼瞧,二皇子在供桌旁給前來祭拜的族里尊長答禮。銀盆里不停燒化著冥帛紙錢,他離火近,叫火一烤,兩頰潮紅,兩個眼睛腫得胡桃似的。搜索盡在zhui小shuo
天子倒沒望見,她心里記掛著,又不能抽身出來,只聽見院里堆放的紙馬紙轎,金庫銀庫被風一吹,嘩啦啦的直響。
實在是無淚可流,只好隨著邊上幾位妃嬪干嚎,再否則就趴著數磚頭縫兒。好容易熬到她們這起兒人盡完了孝道,各人跪得腿肚子直抽筋,身邊伺候的丫頭來扶了,紛紛退到配殿里去歇著,吃了些供果湯餅,就聚在一處逗咳嗽閑談。
錦書新晉的位份,前陣子又鬧了大消息,人人都知道她是被天子扛回養心殿的,目下一氣兒晉成嬪位,圣眷隆厚可想而知。人到了高處就有人覥臉投合,幾位前頭指著她罵的朱紫來套近乎,一口一個謹姐姐,什么一家子,什么大人大量,好話連成了串兒,說起來就跟唱歌似的叫人受用。
錦書性子淡,也知道她們里頭沒幾個是真正待見她的,隨意應承了兩聲就作而已,只倚在圈椅里篤悠悠的品茗。
春桃進來蹲了個福,道,“主子,太皇太后打人來傳話來,說看看這兒祭拜完了沒有,要是完了,太皇太后有事兒付托,叫主子回慈寧宮去呢!”
這原來就是錦書事先部署好的,讓春桃瞅準了時候來喊人,辭出去有了由頭,也不至于落人口實。
她站起來施施然蹲了蹲,“對不住諸位娘娘了,老祖宗那兒傳呢,我先已往了,轉頭咱們再聚。”
惠妃道,“喲,那你快去,指定是有什么要緊的差事。咱們姊妹有的是聚的時候,老祖宗那兒可要仔細的。”
錦書笑了笑便轉身出了偏殿,才走到廊子下就聽內里酸腔酸調的說,“你們瞧,逃宮還逃出勞績來了,非但沒有開,還晉了位份!到底人家身世高,咱們倒成了那泥豬癩狗了。”
然后是亂哄哄的贊同聲,惠妃的嗓門兒尖,一下就能聽出來,她哼了一聲道,“不外依仗著年輕,過陣子你們再看,憑她什么帝姬都不中用!男子,哪個不是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咱們爺對她也是圖一時半會的新鮮,等后勁兒一過,早晚也是要撂開手的。”
“話是沒錯兒,可萬歲爺如今誰的牌子都不翻,沒了膏澤,原說菩薩前頭求個一兒半女的想頭也掐了,還指著什么?”有人長吁短嘆。
屋里寂靜了一會兒,又有愛挑事兒的問,“位份是晉了,開臉了沒有?”
妃嬪們吃吃的笑起來,“瞧你通常不哼不哈的,還挺愛探詢!沒聽說臨幸,可那位在御前伺候了那幾天,怕是早八百年就吊了膀子了。”
立馬又是一屋子的酸氣沖天。
錦書又臊又恨,漲紅了臉,木兮望見了忙來寬慰,“主子別氣,理她們干什么!幸虧都是有品級的命婦,我審察倒像外頭的混賬妻子,大嘴叉子一張,整天的嚼舌頭!她們是眼紅,死介掰咧的糟踐你,你要是給氣著了,那不著了她們的道兒?”
“可不,她們抽她們的瘧疾,您樂意就聽,不樂意,只當她們拔塞子。”
春桃和木兮左右扶著她下臺階,晉了嬪位穿著上變了,腳上再不穿青口鞋了,換上了顯身份的花盆底兒,只是起坐都要人搭手,很是貧困。
錦書不太樂意,嘟囔著,“回了毓慶宮我非得做雙拖履穿。”
“那里能勞動主子娘娘!”木兮笑道,“您的用度自然交給我們企圖,您得了閑兒,照舊給萬歲爺做吧!”
三小我私家出了建福宮上甬道,錦書轉臉問,“他這會子在哪兒?”
春桃居心逗她,斜著眼道,“仆從們孥鈍,敢問主子嘴里的‘他’是誰?”
錦書嘟著嘴紅了臉,不知怎么,昨兒回來老想起他憔悴的樣子,想一回疼一回。這人雖可恨,可前陣子也把他折騰得盡夠了。那天在泰陵里冷不丁的一瞧,胡子拉茬的,兩眼通紅。他手底下的那幫子臣工八成沒見過他那容貌,天子金尊玉貴,一片肉皮兒、一根頭絲,都有專門伺候的人打點,從來都是清潔利索無可挑剔的。她出逃之前照舊芝蘭玉樹的尊榮,兩天沒見就弄得活像個囚犯,那時候她除了對他突然泛起的震驚,心里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隱隱作痛。惋惜他厥后做了這樣的事,狠狠把她打進了地獄,倘或換種法子,也許這會兒兩小我私家就能好好的處了……
錦書幽幽一嘆,“回毓慶宮吧!”
木兮急了,趕忙請了雙安道,“主子別和春桃一般見識。”對春桃啐道,“你作死么?叫老祖宗知道,看不活扒了你的皮!”
春桃嚇了一跳,眼淚汪汪的央求,“好主子,我可再不敢了,您別惱。仆從都探詢好了,萬歲爺這會兒在養心殿三希堂里呢!仆從和李總管知會過了,說主子一會兒就要已往的,恐怕李總管已經回稟萬歲爺了。萬歲爺盼著,您又不去……仆從難交待。”
木兮也道,“仆從們先頭的主子定妃娘娘,是天上地下第一好探詢的主兒,您和萬歲爺的事兒咱們也知道個或許。那么多的磨難,好容易到了這一步,您是出了閣的人了。咱們不知道您開沒開臉,就知道您往后不姓慕容,您進了玉牒,就是宇文家的人,前塵往事丟開手吧!仆從們求您了,別難為自個兒,仆從們心疼您。”
錦書停下步子在風口上站了會兒,腦子清醒了些,心道就已往瞧一眼吧,還不知他現在怎么樣了,瞧過一眼才氣放心。
進養心門過木影壁,風吹動了殿門游廊下的雨搭,一片鮮亮明艷的紅。稱著黃琉璃瓦頂和壟子里郁郁蔥蔥的草木,煞是靈動出挑。
長滿壽迎上來虛打一打千兒,討好道,“謹主子來了?快請。”
錦書道,“勞煩諳達通傳,說仆從來給主子請安了。”
長滿壽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主子爺啊……”他掩著嘴竊笑,“早就盼長了脖子。知道您要來連折子也不看了,叫仆從在門上侯著,說來了就請進去。”
錦書淺淺一笑,問,“今兒膳進得好欠好?香不香?”
長滿壽邊走邊搖頭,“主子問了,仆從不敢隱瞞。貴主兒是酉時薨的,爺從那會兒起就沒用過膳,只吃了一塊棗泥糕,任人怎么勸都不愿動筷子,逼得急了就拍桌子,嚇得御前的人氣也不敢喘。眼下您來了正好,利市兒勸著吃點兒,仆從已經備下小食兒了,立時傳人送進三希堂去。主子您說一句,頂得上仆從們千言萬語,你開開金口,算幫了仆從大忙了。”
錦書跨進明間朝西邊去,一面謙道,“諳達快別抬舉我了,我值個什么,不外起勁一試而已。”
說著接過暖閣門前太監手里的洋漆鑲金托盤,旁邊侍立的宮女打起簾子,她邁步進了書齋里。
天子正盤腿坐在炕上看書,身上是玄色團龍褂,頭拿一根攢珠銀帶束著,松垮垮搭在肩頭,烏如墨,襯著雪白的面目,愈眉目清朗。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下地接她手里的工具放在炕桌上,才轉過身來定定的瞧她。
錦書被他看得虛,抽冷子紅了臉,照規則肅了肅道,“仆從給主子請安。”
天子這會兒腦子里像一團亂麻,千頭萬緒的沒有主張。慧賢皇貴妃的梓宮轉頭要往孝陵里去,孝陵有妃嬪墓,她的墓葬規格可以最高,卻不能進天子陵寢從葬。為這事二皇子又來哭過一回,天子的意思很明確,皇貴妃單入地宮,不必再議。
真正叫他心煩意亂的是眼前人!未來他晏駕,身邊的位置一定是要留給錦書的,可她能愿意嗎?她會不會恨他在世束縛她,死了還要霸住不放?
“免了。”他抬手托了托,臉上模糊有了一絲笑意,“老祖宗跟前不要伺候了?”
她道是,“老祖宗惦念您,使了仆從來侍奉左右。”看他的氣色真欠好,便道,“貴主兒薨逝您惆悵是有的,可是自己的身子照舊要多仔細。我聽說您昨兒起就沒進工具,那怎么成呢?沒的餓壞了!”
天子看著近在咫尺的紅唇開合,不禁有些心猿意馬,又怕自己失了態,忙別過臉去回座兒上坐下,嘴里隨口應道,“我不餓,事兒多,壓根兒顧不上用飯。”
“那也不成。”錦書怪他孩子似的不讓人省心,徑自去擺布托盤里的吃食,打開了八寶小食盒,原來是五六個豆腐皮包子,和一盅花糖蒸乳酪。她朝他眼前推了推,“您和貴主兒起小兒在一處,情感深我知道。您這么不吃不喝也不是個事兒,那樣多的家國大事等著您拿主意,您要是傷了身子,那可不是玩兒的。”
天子為難的看她,餓過了性兒真不想吃了,可又欠好拂了她的盛情,就攥著筷子夾了個小包子,在筷頭上顛來倒去的看了半天,就是不往嘴里送。
錦書皺起了眉頭,“哪天我歿了,您也這么的……”她的聲音低下去,“我就足了。”
天子怔愣著抬眼,心頭狠狠一幢。
錦書臉上掛不住,忙作勢咳了一聲,伸出蔥白似的手指又推那掐絲琺瑯萬壽無疆碟盞,“快吃吧,我瞧著您吃。”
天子心不在焉的逐步嚼,云里霧里的有點摸不著邊,想撂下碗問她適才的話是什么意思,又開不了口,一時兩小我私家都默然下來。
錦書把勺子擱在盅蓋邊上,瞥他一眼,他吃得極斯文,小口小口的像個各人閨秀,不由想笑,忙拿帕子掩了口起身,踱到窗前,卷起半垂的簾子朝外瞧。
天溫暖起來了,石榴樹抽了新芽,綠油油的成片,艷紅的花苞三三兩兩掩映其間,看上去賞心悅目。
眼看著端午將至,天子的千秋要到了,正想著要送些什么敬賀才好,聽見天子放下筷子的聲音,轉頭看,他拿巾櫛掖嘴,淡淡笑道,“我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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