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鎧 三百一十 一夜(下)
侍衛領命而去,孟聚回頭對馬貴說:“馬公公你也看到了,我這邊忙得不可開交,哪里脫得開身。”
孟聚不肯明確啟程時間,馬貴也不敢再催,生怕孟聚起了疑心。他轉換了話題,恭賀起孟聚今天的捷報來,順便問孟聚斬數如何,回去好跟皇帝匯報。
孟聚漫不經心地說:“誰有心思算這個?一群雜兵,殺多少都不算本事。”
“是是,太保爺氣魄宏大,咱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太保爺,咱家斗膽再多嘴問一句,下一步您有些什么打算,如何對叛軍用兵?知道了這個,行營那邊也好配合啊。”
孟聚劍眉微蹙,他沉吟著:“下一步的打算?”他正躊躇著,恰在這時,踏踏踏的急促腳步傳來,有侍衛從門外闖入,說:“鎮督,那邊來人了。”
“來人了?”
孟聚霍然起立,神情激動,他一陣風般向門口沖去。馬貴不知所措,也跟著站起來:“太保爺。。。您?”
孟聚沒有停步,只是嚷了一句:“公公,跟我來!”話音未落,他已經一頭沖出去了。
馬貴連忙也跟著跑出去,但孟聚的步子大,跑得又急,馬貴只見到他在走廊拐角處晃了一下,人就消失了。
馬貴提著長袍一路小跑追過去,眼看回廊幽深,庭院重重,已是不見了孟聚蹤影。他急得直跳腳:“蠻子,真是蠻子!怎么一句招呼不打,抬腳就走人了?咱家還是朝廷的欽差呢!”
他轉身抓住了那個來報信的侍衛:“大都督去了哪?”
那侍衛是見到馬貴和孟聚在觸膝長談的,知道這是孟聚的貴客,倒也不敢怠慢:“有急報使者在前廳,大都督該去那邊了。公公,我帶您去吧。”
于是,馬貴又回了前廳時,但還是沒能見到孟聚。有個衛隊武官告訴他,大都督剛剛已經離開都督府了。馬貴眼皮微微一跳:“大都督去了哪?你們給咱家帶路。咱家也要跟著去!”
那武官蹙著眉打量著馬貴:“閣下是那位啊?晚間全城宵禁,街上不準行走,我勸閣下還是留在這安心等著大都督回來吧。不然在街上碰到巡邏隊被當做奸細抓去就麻煩了。”
“那——你給咱家派護衛,快送咱家去跟大都督會合去。”
那武官頭一偏,擰過頭當沒聽見——開什么玩笑,不知道哪跑來的阿貓阿狗。隨便就開口要大都督的衛隊給他當護衛,這人的自我感覺也太好了。
眼見武官如此態度,馬貴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在這里,他的朝廷欽差身份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來說事。
最后。還是那個帶馬貴出來的侍衛幫馬貴解了圍,他告那武官,這位公公是大都督的貴客,方才他親身聽到的,大都督要這位公公跟上他,所以,這該算是大都督的鈞令,應該遵從。
聽到這樣。那武官客氣了些。他告訴馬貴:“大都督去南門城樓了。小劉,我給你幾個兵,你領著護衛這位貴客去那邊找大都督吧。”
出了都督府,沿著街道一路南走,馬貴吃驚地看到,道上到處是兵馬。騎兵、步兵、斗鎧,一隊又一隊的兵馬行進著。向著南門方向開去。隊列中無人說話,無人喧嘩。只聽見那一陣又一陣的沉重步履和鎧甲的鏗鏘聲,還有戰馬的嘶鳴聲。行進的兵馬是如此之多,甚至堵塞了道路,很多時候,馬貴和隨行的護衛不得不避在道邊,等候那一隊隊的兵馬通過。
馬貴向侍衛打探風聲:“這大半夜的,東平軍動兵干什么呢?莫非還要出城攻打叛軍嗎?”
侍衛搖頭:“公公,在下也不知道。”但馬貴看他的表情,卻是感覺他該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不肯說罷了。
從都督府到南門城樓,不過短短兩里路,但因為要避讓各路兵馬,馬貴足足跑了一個時辰,三更時分才趕到城樓處。
城樓這邊也是兵馬密集,戒備森嚴,甚至比起都督府那邊更為嚴密——在這里布防的,不再是普通的官兵,而是全副武裝的鎧斗士了。城樓的梯口上,每隔十步就站著兩名高大的鎧斗士,他們手中漆黑的佰刀閃閃亮。
馬貴氣喘噓噓地跑上城樓,還沒得及找孟聚呢,卻是一幕異樣的情形卻是先把他的視線給吸引了:在城外的南邊,大片的烈焰正騰空沖天而起,那鮮紅的烈焰照亮了一方的天際,連天上的繁星也黯然失色。即使在城樓上也能感受得到,空氣中,一陣又一陣炙熱的浪頭滾滾撲來,臉頰隱隱燙。
烈焰那方,隱隱傳來了交兵的聲音,殺聲、火焰聲和軍隊行進的聲音成了一片。馬貴把頭探出城樓,看到大隊的兵馬正在出城,一隊又一隊兵馬向大火地方前進著。那遠處的那場大火是如此紅烈,把城外的荒野和道路照得紅亮一片,出城的兵馬連火把都不用打了。
看著那沖天而起的烈焰,還有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東平兵馬,馬貴愣了好久。他明白過來,今晚,就在剛剛自己跟孟聚談話的時候,肯定有某些重大的、不同尋常的事情,已經生了。但令人惱火的,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在大火映照下,連城樓走道也被照得一片通紅,借著這光亮,馬貴很快找到了孟聚。
孟聚站在城樓中段,正跟幾個武官在說著話。那群武官約莫六七個人,他們圍在孟聚跟前,低著頭,態度很是恭敬。
馬貴想上前跟孟聚問個究竟,但他又不敢上前去——他剛想靠近,有個高個子武官轉頭望了他一眼,那陰沉的目光使馬貴頓時止住了腳步。在被注視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仿佛是被一把銳利的長劍穿透了身軀。
幾名武官散出令人恐懼的陰冷氣勢,那是經歷無數戰場殺伐才能磨礪出來的氣質,視生命如草芥,堅硬又粗糙,沉重中蘊含著殺機。
馬貴吞了口口水,他遠遠地張望著,不敢上前打擾。他依稀聽到“朝廷”、“叛軍”、“皇室”等幾個詞,談些什么他不清楚,但他能知道,這是場很嚴肅、氣氛很緊張的談話,因為武官們的表情都很嚴峻,一點笑意都沒有,像是幾塊冰冷的巖石。
過了約莫一刻鐘功夫,那群武官齊齊跪下,向孟聚磕頭。
孟聚把他們攙扶了起來,馬貴在遠處看得莫名其妙。
看著氣氛放松了些,馬貴壯起膽子,他叫道:“大都督,大都督!”
孟聚聞聲回頭,看到馬貴,他有些驚訝,招手示意馬貴過來:“馬公公,你還真是神通廣大,你怎么找到這邊來了?”
馬貴一愣,隨即名表,方才孟聚只是那么隨口一說,現在他該是已經完全忘了。
他賠著笑臉:“方才咱家跟大都督正在商議要事呢,沒想到大都督突然有要事走了,事情沒談完,咱家也跟著來看看湊湊熱鬧。”
“要事?什么軍務?”
“孟太保,您忘了嗎?東平軍打算如何進剿叛軍——咱們剛剛談到這個,您忘了嗎?”
孟聚一拍額頭:“我記得了。”他對幾位武官招呼道:“來,我給大家介紹下——這位是朝廷御馬監的馬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也是朝廷派駐咱們東平軍的欽差監軍,大家以后見了馬公公,可要尊敬著點了,明白了嗎?”
武官們齊齊抱拳行禮,聲如雷霆:“明白,末將見過公公!”
身處這群殺氣騰騰的武將中間,馬貴仿佛置身陰冷的冰窟里,全身冷。他連忙回禮:“不敢當,不敢當。孟太保,您麾下的王帥、徐帥和齊帥幾位,咱家都是見過的,這幾位將軍,咱家還真有點眼拙,一時還叫不出名字來。”
“來來,我來給公公介紹下:這位是雷霆旅旅帥史文庭。”
一員中年武將出列,對馬貴抱拳行禮,一言不地退下。
“呵呵,久仰史帥威名,果然是一員虎虎生風的猛將啊!”
“這位是白虎旅旅帥洛小成,這位是熊霸旅旅帥熊罡,這位是猛禽旅旅帥高飛,這位是橫山旅旅帥李澈,這位是飛鶴旅旅帥黃旻,這位是狂獅旅旅帥趙狂。。。。。。”
隨著孟聚一個個報名,武將們紛紛越眾而出,對馬貴抱拳行禮致意,馬貴也客氣都打著招呼,但隱隱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是了,孟聚麾下,怎么突然冒出這么多沒聽過名字的將軍來了?
但這不關馬貴的事,他追問孟聚道:“孟太保,您打算何時進擊叛軍呢?您給個準確日子,咱家回去好跟陛下報告啊!”
“叛軍?什么叛軍?”
“啊,太保爺,您糊涂了?!拓跋逆賊的叛軍啊!”
“哦,這個。。。已經沒什么叛軍了。”孟聚輕描淡寫地說。
馬貴瞪大眼睛盯著孟聚,在他的瞪視下,孟聚慢條斯理地說:“就在今晚,邊軍的各位將軍幡然醒悟,棄暗投明,與我軍里應外合,誅滅叛——馬公公,還請向陛下和朝廷稟報,就在今晚,北疆邊軍之亂,已被徹底平息了。
逆皇叔拓跋雄、其子拓跋襄、叛將洪天翼等人已于今晚全部伏誅,他們的級就在此處,請公公查驗。”
孟聚做個手勢,邊軍武官們端著幾個血腥味很重的木匣子出來,幾乎是塞到了馬貴的鼻子底下,他們粗聲粗氣地喝道:“請公公查驗!”
那木匣鮮血淋漓的,馬貴嚇得尖叫一聲,他不敢伸手去接,他踉踉蹌蹌倒退一步,卻是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跌得屁股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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