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鎧 一百一十五 沖冠
一百一十五沖冠
跟在孟聚身后,破海營的鎧斗士接二連三地出現,都在向這邊急奔來。
申屠絕掀開了斗鎧的面罩,注視著奔來的鎧斗士們,他冷硬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殘酷的笑。對比疾撲而來的孟聚,他的動作顯得緩慢無比,一拳擊在葉迦南胸口,然后將葉迦南向旁邊高高一拋,他自己卻是轉身一竄,消失在茫茫的雪幕里。
孟聚大驚,猛撲上前,終于在落地前接住了葉迦南。感受著懷中女孩子柔軟的身體,他心情激蕩,眼淚都流出來了:“鎮督,恕末將救援來遲了!”
葉迦南的雙眸明亮如星,平靜地注視著孟聚,她的眼中沒有恐懼,沒有痛苦,有的只有泉水般的寧謐:“小孟,你來了。。。辛苦你了。。。”
“是,我來遲了。鎮督,你沒事吧?”
“申屠絕的口供和材料,都在我書房暗柜里的第二個格子里。。。我已經寫好了奏折。。。你幫我呈上朝廷,殺申屠絕。。。和拓跋雄。。。”
說話間,少女唇邊出現了一絲殷紅的東西,但血絲很快變成了血流,流淌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多,鮮血染紅了葉迦南蒼白的臉頰。急涌出的鮮血哽咽了葉迦南的喉頭,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了,眼神逐漸黯淡,明亮的眼睛慢慢闔上。
孟聚如受重錘,渾身站立不穩。他跪在地上,搖晃著葉迦南的肩頭,喊道:“大人,您醒醒,您醒醒啊!堅持一下,我就帶您回城去找郎中!大人,您醒來啊,您不能睡啊!”
激動之下,他的聲音象是在哭又象在嚎。
聽到孟聚的呼喚,葉迦南又睜開了眼,看著孟聚焦急的臉,她臉上綻開了笑容,如梅花般一般蒼白而美麗,她嘴唇蠕動著,孟聚急忙把耳朵湊到葉迦南唇邊,聽到了細不可聞的聲音:“笨蛋小孟啊。。。抱住我。。。我好冷。。。”
豹式斗鎧護臂和護腕上都有利刃,孟聚手忙腳亂地將護臂和護腕脫下,笨拙地將葉迦南擁入懷中。葉迦南的頭靠在他的肩頭上,柔軟的秀擦著他的臉龐,他癢癢的。他聞到了少女熟悉溫馨的體香和香,聽到葉迦南輕聲地說:“小孟。。。對不起了啊。。。以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了。。。”
孟聚屏住呼吸,身子冷般顫抖著。他在等葉迦南繼續說下去。
過了好久,他什么沒聽到。靠在他肩頭的頭慢慢無力地垂了下來,少女纖細的手依然緊緊地握住他的大手,卻是已經變得冰冷。
遠處的交戰聲依然在不斷地傳來,這里卻是靜寂無聲。孟聚抱著懷中的少女,如雕塑般凝固著,紛紛白雪打在他們身上,很快蓋了白白的一層。
大雪紛飛,狂風呼嘯,風雪中,身穿黑甲的男人們沉默地佇立著,一個接一個地脫下了頭盔,肅穆地低下了頭。
“大人,請您。。。請您節哀吧。鎮督大人。。。她已經去了。”
聽到呂六樓的聲音,孟聚僵立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他驚惶地抬起頭來,一個個望看著鎧斗士們,哀求地望著他們,仿佛是盼著他們誰說一聲:“不,鎮督大人還活著!”
鎧斗士們紛紛避開了他的目光。歷經無數犧牲和苦戰,終于來到了這里,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局,眾人都是心情悲蒼。看這個男人悲哀和絕望的臉,大伙掉過了臉不忍再看,不少人已是淚水流淌。
孟聚小心翼翼、象是怕驚醒了懷中熟睡中的人一般,溫柔地將葉迦南放在雪地上。
少女鎮督靜靜地躺在白雪上,象是躺在柔軟的綢緞上。即使死亡也無法奪取她的容顏和美麗,少女鎮督凝視著烏云密布的天空,神情安詳。
孟聚端詳良久,輕輕將葉迦南腦后一縷柔順漆黑的秀割下,珍重地藏進了懷里。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溫柔地幫葉迦南拂去了臉上的雪,將她的眼皮輕輕地闔上了。
“你放心吧。”
“小孟”溫柔的呼喚猶在耳邊,淚水模糊了孟聚的眼眶,大滴大滴的淚水濺落在雪地上。最后望了一眼心愛的女子嗎,孟聚實在不忍離開。
他站起身,一件件地穿好脫下的護臂和護腕,走過去拔起了申屠絕插在地上大佰刀,拿在手中揮舞了兩下。孟聚的聲音微微有點顫抖:“呂六樓!”
“是,孟長官!”
“不管用什么法子,你幫我將葉鎮督帶回城中。倘若她損了半根毫毛,我要你人頭。”
“是,大人!哪怕死,我也不會讓魔族碰到鎮督大人半點。”
孟聚點頭,他的臉上流淌著滾滾的淚水:“謝謝你,六樓。”
他一個接一個地望過鎧斗士們,聲音哽咽:“也謝謝大家,你們。。。多保重,我欠弟兄們的,容我來生再報了。大家,再見了!”
他向著眾人笑笑,笑容中,滾燙的熱淚滴滴濺在了雪地上。他也不說話,提著那佰刀向前一沖,身形箭一般竄了出去。
眾人大驚,急忙追出幾步,喊道:“大人,你去哪?我們一起回城吧!”
但孟聚卻是毫不停步,一晃眼,他已去得遠了,身影消失在稠密的雪幕中。
凌烈的寒風刮得臉龐生疼,大片地雪花擊打在臉頰上,風雪中,孟聚不停地向前走,走著,他不敢停下,因為一旦停下,胸口激蕩的熱血便要將他燒死,他渾身滾燙,每一根毛都被怒火滾滾灼燒著,血管里流淌的已不是血液,而是火焰!
“申屠絕,給老子滾出來!申屠賊子,出來受死!黑風旅的雜種,統統出來受死吧!”
茫茫風雪中,孟聚橫提著大佰刀,殺氣騰騰地高呼狂吼,旁若無人。在這紛亂的戰場上,大伙低調保身還來不及,有個魏軍鎧斗士竟如此囂張,無論敵我都大為吃驚。
走不多遠,雪幕里沖出了一伙魔族鎧斗士。他們見到有個魏軍鎧斗士落單,興奮地呼喝一聲,朝孟聚猛撲而來。
“滾開,老子要找的不是你們!”
魔族兵聽不懂華族語,哇哇怪叫著撲近身,但是迎接他們的,是一道兇悍的刀光,一刀橫過,三個魔族鎧斗士連人帶武器都被斬成了兩截,沖天血霧噴天而起,激濺得方圓數米內都是一片血紅。
三個被腰斬的魔族兵一時沒死,半截身子在地上輾轉翻滾著,凄厲的慘叫聲撕裂耳膜。
孟聚一手持刀,殺氣騰騰地踩著魔族兵的尸走過,看都沒看旁邊的胡人兵馬一眼,直是把他們當做了草雞木偶。他周身散著如如獅如虎的兇悍殺氣,濃厚得有如實質。
看著渾身是血的魏將在面前毫無戒備地走過,魔族士兵沒一個人敢稍微動彈,也沒一個人敢出聲說話,他們恐懼地看著他,手中的兵器在不斷地顫抖著,空氣中有一股臭氣,有人已嚇得屎尿齊流。
待他走得遠了,胡人兵才敢大口喘氣,驚呼紛紛:“煞神,這當真是一尊煞神!”
孟聚提著大佰刀,在風雪中茫然地走著,哪里有人影他都要走過去看一番,現并非申屠絕,他才失望地掉頭離開。
仿佛也知道這名血跡斑斑的魏將不好惹,孟聚這樣到處亂闖,竟也很少有魔族向他邀戰。即使偶爾碰到些不長眼的叛軍或者魔族,孟聚總是很不耐煩地將他們一刀砍了,然后在對方同伴恐懼的眼神注視下失魂落魄地走開。
“申屠絕,出來受死吧!孟聚就在這邊,出來殺我啊!”
一路不斷地吼叫著,孟聚的嗓音已變得沙啞難聽。他圓睜了通紅的眼睛,象喝醉酒的人一般在戰場上到處梭巡著,尋找著那個高大魁梧的人影。在剛才,申屠絕的身形已象刀刻一般銘刻在他心中了,他堅信,只要看到,自己就一定能認出他來!
向南走了一段,孟聚陡然站住了腳步:前方茫茫的風雪中,佇立著五個漆黑的身影。
五名王虎鎧斗士并肩而立,明亮的刀劍在風雪中閃爍著亮光。一個穿著漆黑鎧甲的魁梧身影越眾而出,他喝道:“孟聚,你便是不來,我還要去找你呢!你自尋死路,那真是太好了——跟葉迦南一塊去死了吧!”
看到這個身影,聽到這個聲音,孟聚瞳孔猛然收縮,一股熱血上涌,沖得他眼前一片模糊。這一刻,天地消失了,風雪消失了,茫茫天地間,他只看到了那個身穿黑色斗鎧的男人。
申屠絕揮揮手,四名王虎斗鎧士拔刀應聲撲出,這四人都是黑風旅中的菁英高手,四人各使絕招,朝著孟聚撲去。
自始至終,孟聚始終盯視著面前的魁梧大漢,他連眼角都沒望向撲來的幾個人。
“哭鼻子的東陵衛小狗,受死吧!”
“滾開,別礙事!”
一道漆黑的刀光毫無預兆地突兀地掠過空中,“霹靂格拉”在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砍劈聲中,飛濺的熱血伴著被幾個破碎的頭顱同時噴上了半天高。
四名鎧斗士三人斷頭、一人被腰斬,慘叫聲中,四人全部倒地。
毫無花哨、堂堂正正、萬軍辟易的一刀!
漆黑佰刀含怒劈出,如泰山崩塌,如黃河決堤,避無可避,擋無可擋,摧毀一切,粉碎一切,這是絕世驍將的霸刀!
蘊含了無邊的悲哀與絕望,蘊涵了刻骨的仇恨和沖天的憤怒,那呼嘯而來的漆黑佰刀中,有種懾人心魂的恐怖力量,霸氣充斥天地!
孟聚一刀劈碎四名迎戰的鎧斗士,也劈碎了申屠絕的斗志,看到這一刀,申屠絕立即就知道,自己絕不是對手——世間根本沒有能抵擋這一刀的人!
這個東陵衛小軍官,他的刀已大成入神了!
死亡的恐懼控制了他,申屠絕轉身就逃。
踩著遍地的血泊和碎肉,孟聚提刀急追,呼喝聲如雷霆震怒:“申屠賊,莫走!受我一刀!”充滿悲憤的呼喝聲遠遠地傳開來,讓得整個戰場都為之震撼。
孟聚比申屠絕跑得快,但茫茫大雪中,戰場上十分混亂,要在紛亂的人潮中追住一個人并不容易,更不要說還有零散的魔族騎兵或者鎧斗士不時出來搗亂攪局,孟聚幾次都險些追丟了申屠絕,幸好還有雪地上的足跡可以辨認,兩人一追一逃,轉眼已奔出了數里。
風雪中,一名魏軍王虎鎧斗士全力奔逃著,而同樣是魏軍的一名黑豹鎧斗士在后面提刀緊追不舍,一路見到的人都是十分吃驚。
風雪稍稍平息了,滿天的黑云慢慢散去,靖安城那高大的城墻輪廓出現在前方。
看著幾百步外奔跑的那個黑色背影,孟聚咬緊了牙關,拼命死追,現在,只要能殺了申屠絕,哪怕要他當場死都愿意!
“申屠絕,你跑不掉了,是好漢的,停下和我打一場吧!”
申屠絕回頭望了一眼,看到孟聚在身后越追越近,他心中大懼,背后升起了一股寒意,跑得更快了。
風雪停息了,天色漸漸明朗,視野越來越遼闊,在前方,一路大軍的黑色輪廓漸漸浮現,風中傳來了胡人兵馬難聽的鼓噪,黑云下,胡人的連綿的旌旗如飛鳥羽翼一般招展著。
看到前方出現魔族的大股兵馬,申屠絕頓時大喜。向著胡人的軍陣,他徑直奔去,高舉著雙手,嘴里怪叫著孟聚聽不懂的胡人話。
魔族軍隊也看到了這一追一逃的兩名魏軍鎧斗士,十幾名胡人鎧斗士迎面沖了上來,截住了申屠絕。申屠絕丟下了武器,對他們急地說著什么,一邊說一邊回頭指點著追來的孟聚,神情很驚惶。
那隊胡人鎧斗士分出兩個人押著申屠絕往隊列中走去,剩下的鎧斗士一窩蜂地朝孟聚這邊沖來。他們遠遠就向孟聚吆喝了:“呔,魏狗聽好了,丟下武器,過來聽候可汗的落!”
眼見胡人兵馬帶走了申屠絕,孟聚大急,他咆哮道:“滾開!把那頭畜生交出來,他是我的!”
斗鎧 一百一十五 沖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