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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燃燒

更新時間:2010-01-01  作者:古龍
拳頭 第十七回 燃燒
第十七回燃燒

他們當然也有拳頭。

他們的拳頭已握緊,就象是鋼鐵打成的。

朱五太爺道:“你左邊的一個人叫完顏鐵。”

這個人身材雖較矮,卻還是有九尺開外,臉上橫肉繃緊,全無表情,左耳上戴著個碗大的金環,禿頂閃閃發光。

朱五太爺道:“他是童子功,十三太保橫練。左拳擊出,重五百斤,右拳重五百七十廳。”

小馬道:“好,好拳。”

朱五太爺道:“你右邊的一個,叫完顏鋼。”

這個人身材更高,容貌幾乎和左邊那人完全相同,只不過金環戴在右耳。

朱五太爺逝:“他也是從小的童產功,金鐘罩、鐵布杉的功夫,刀槍難入。他的有手一拳重四百斤,左拳一擊卻至少有七百斤重。”

小馬道:“好,好拳頭。”

朱五太爺道:“他們都是胡兒,單純質樸,毫無機心。”

小馬道:“我看得出。”

朱五太爺道:“他們不但已將拳頭奉獻給我,連他們的命也獻給了我。”

小馬道:“我也看得出。”

朱五太爺道:“有了他們,我為什么還要你?”

小馬道:“因為我既不單純,又有機心,所以我比他們有用。”

朱五太爺道:“可是現在他們這兩拳頭若是同時擊下,你會怎么樣?”

小馬道:“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這兩雙拳頭一擊,縱然沒有兩千斤的力氣,也差不了太多。

要對付他們,他實在沒把握。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絕無選擇的余地。

朱五太爺道:“你想不想試試他們的拳頭?”

小馬道:“很想。”

九月十四,晨。

大廳里沒有窗戶,也沒有陽光。

這寬闊的大廳,四面墻壁雖然粉刷得雪一般白,卻終年不見日色。

陰慘慘的燈光,也不知是從哪里照進來的。

朱五太爺道:“你真的很想?”

小馬道:“真的!”

朱五太爺道:“你不后悔?”

小馬道:“言既出,永無后悔。”

朱五太爺道:“好!”

這個字說出口,完顏兄弟的鐵拳已擊下,鐵拳還未到,拳風已震耳。

完顏鐵右拳打小馬的左顎,完顏鋼的左拳打小馬的右頸。

他們每個人只擊一拳,這兩拳合并之力,已重逾千斤。

小馬沒有動。

快拳必重,重拳必快。

這兩拳既然重逾千斤,當然快如閃電,一拳擊出,力量一發,就如野馬脫韁,弩箭離弦,再也難收回去了。

小馬看準了這—點。

他并不是那種很有機心的人,可是他打架的經驗實在太豐富。

他既然不動,這兩拳當然全力擊出。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游魚般滑了出去。

他幾乎已感覺到拳鋒觸及他的臉。

他—直要等到千鈞一發、生死剎那間,他才肯動,除了經驗外,這還得有多么大的勇氣!

只聽“蓬”的一聲,雙拳相擊,完顏鐵的右拳,正打在完顏鋼的左拳上。

沒有人能形容那是種多么可怕的聲音。

除了兩只鐵拳相擊聲外,其中還帶著骨頭碎裂的聲音。

但是這兩個神話中巨人般的大漢,卻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他們還是山岳般站在那里,橫肉繃緊的臉雖已因痛苦而扭曲,冷汗如雨,但是他們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小馬身子滑出,驟然翻身,忽然一拳擊向完顏鐵的右肋。

完顏鐵并沒有倒下去。

他還有一只拳頭,反而揮拳迎了上去。

小馬的拳頭并沒有變化閃避,他是個痛快人,喜歡用痛快的招式。

又是“蓬”的一聲,雙拳相擊,聲音更可怕,更慘烈。

小馬的身子飛出,凌空翻了兩個跟頭才落下。

完顏鐵居然還沒有倒下去。

可是他也似已站不住了。

他的全身都已因痛苦而痙攣,滿頭黃豆般的冷汗滾滾而落。

他的雙手垂下,拳骨已完全碎裂。

但他卻還是沒有哼一聲。

他寧死也不能丟人,不能替他的主宰丟人,就算他要死,也只能站著死。

小馬忍不住道:“好漢子!”

完顏鋼雙眼怒凸,瞪著他,一步步走過去。

他還有一只拳頭。

他還要拼!

孤軍奮戰,不戰死至最后一人,絕不投降,因為他們有勇氣,還有一份對國家的忠心。這個人也—樣。

只要還有一分力氣,他就要為他的主宰拼到底。就算明知不敵,也要拼到底。

小馬在嘆息。

他一向敬重這種人,只可惜現在他實在別無選擇。

他也只有拼,拼到底。

完顏鋼還沒有走過來,他已沖過去,他一拳擊出,筆直如標槍。

這一拳并不是往完顏鋼拳頭上打過去的,是往他鼻子上打過去的。

要從這巨人的鐵拳下去打他的鼻子,實在太難,太險。

小馬這么做,也并不是因為特別喜歡打別人的鼻子。

他敬重這個人的忠誠,他要為這個人留下一只拳頭。

這一拳沒有打空。

完顏鋼的臉上在流著血,鼻梁已碎裂。

雖然他的眼睛滿是金星,已看不見他的對手,但是他還想再拼。

小馬卻已不再給他這種機會,小馬并不想這個人為了別人毀滅自己。

他再次翻身,一拳打在這個人的太陽穴上。

完顏鋼終于倒了下去,只剩下他的兄弟一人站在那里,臉上不但有汗,仿佛還有淚。

——種無可奈何的痛苦之淚。

既然敗了,就只有死。

他本來想死的。

可是朱五太爺沒有要他死,他就不能死,他只有站在那里,忍受著戰敗的痛苦與屈辱,

他希望小馬也過來一拳將他打暈。

小馬卻已轉過身,面對著二十丈外珠簾中端坐的那個人。

人在珠簾內,仍然望之如神。

小馬忽然道:“你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做?”

未五太爺道:“怎么樣做?”

小馬道:“你本來早就可以阻止他們的,你早就應看得出他們沒有機會。”

朱五太爺并不否認。

完顏兄弟第一拳擊出后,他就已應該看得出。

小馬道:“但是你卻沒有阻止,難道你一定要毀了他們?”

朱五太爺冷冷道:“一個沒有用的人,留著又有何益,毀了又有何妨?”

小馬握緊雙拳,很想沖過去,一拳打在這個人的鼻子上。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一條命,他一定會這么做的。

可是現在他絕不能輕舉妄動。

朱五太爺道:“其實他們剛才本可毀了你的!”

小馬不否認。

朱五太爺道:“剛才的勝負之分,只不過在剎那之間,連我都想不到你敢用那樣的險招。”

小馬道:“要死中求活,用招就不能不險。”

朱五太爺道:“你好大的膽。”

小馬道:“我的膽子本來就不小。”

朱五太爺沉默了很久,才說出一個字:“坐。”

小馬坐下。

等他轉身坐下時,才發現完顏兄弟已悄悄退下去,連地上的血跡都看不見了。

這里的人做事的效率,就象是老農舂米,機動而迅速。

他坐下很久,朱五太爺才緩緩道:“這一次我要你坐下,已不是為了你以前做的事,而是因為你的拳頭。”

小馬道:“我知道。”

朱五太爺道:“只不過你有坐還是未必有命。”

小馬道:“你還不肯收下這雙拳頭?”

朱五太爺道:“我已看出你這雙拳頭,的確是殺人的利器。”

小馬道:“多謝。”

朱五太爺道:“只不過殺人的利器,未必就是忠心的伙伴。”

他慢慢地接著道:“水能載舟,也能覆舟。若將殺人利器留在身邊,而不知它是否忠心聽命,那豈非更危險?”

小馬道:“要怎么樣你才相信我?”

朱五太爺道:“我至少還得多考慮考慮。”

小馬道:“你不能再考慮。”

朱五太爺道:“為什么?”

小馬道:“你有時間考慮,我已沒有,你若不肯助我,我只有走!”

朱五太爺道:“你能走得了?”

小馬道:“至少我可以試試看。”

朱五太爺忽然笑了,道:“至少你應該先看看你的朋友再走!”

小馬的全身冰冷,心又沉下。

他的朋友也在這里?

他忍不住問:“你要我看誰?”

朱五太爺淡淡道:“你并不是第一個到這里送禮的人,還有人的想法也跟你一樣。”

小馬道:“還有誰來送禮?送的是什么?”

朱五太爺道:“是一把劍。”

小馬道:”常無意?”

朱五太爺道:“不錯!”

小馬功容道:“他的人也在這里?”

朱五太爺道:“他來得比你早,我先見你,只因為你不說謊。”

小馬怔住。

朱五太爺道:“坐。”

小馬只有坐下。

常無意既然也已到了這里,他怎么能走?

他忽然發現自己已完全被這個人控制在掌握中,別無去路。

鑼聲又響起,門大開。

常無意赫然就在門外,蒼白疲倦的臉,看來已比兩日前蒼老了十歲。

這一夜間他遭遇到什么事?遇到過多少困境?多少危險?

此時此刻,忽然看見他,就好象在他鄉異地驟然遇見了親人——

一個身世飄零,無依無靠的人,這時是什么心境?

小馬看著他,幾乎忍不住要有熱淚奪眶而出。

常無意臉上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只冷冷的說了句:“你也來了?”

小馬忍住激動,道:“我也來了!”常無意道:“你還好?”

小馬道:“還好!”

常無意慢慢地走進來,再也不說一個字,甚至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小馬也只有閉上嘴。

他很了解常無意這個人,就象是焦煤一樣,平常是冷冷的,又黑,又硬,又冷,可是只要一燃燒起來,就遠比任何可以燃燒的都熾熱。

不但熾熱,而且持久。

也許它連燃燒起來都沒有發光的火焰,可是它的熱力,卻足以讓寒冷的人們溫暖。

可是現在他既然已到了這里,別的人呢?是在寒冷的危險中?還是平安溫暖?

現在常無意也已面對珠簾。

他并沒有再往前走,他一向遠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氣。

珠簾中的人也仍然端坐,就象是一尊永遠在受人膜拜的神祗。

常無意在等著他開口。

朱五太爺忽然問道:“你殺人?”

常無意道:“不但殺人,而且剝皮!”

朱五太爺道:“你能殺什么樣的人?”

常無意道:“你屬下也有殺人的人,有些人他們若不能殺,我就殺。”

朱五太爺道:“你說得好象很有把握。”

常無意道:“我有把握。”

朱五太爺道:“只可惜再利的口舌也不能殺人。”

常無意道:“我有劍。”

朱五太爺道:“劍在哪里?”

常無意道:“通常都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到了要殺人時,就在那人的咽喉間!”

朱五太爺沉默了。過了很久,又說出了他剛才說過的兩個字:“看坐。”拳頭 第十七回 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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