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記 第五百四十九章 春雨如煙寸寸心
三月之后,靈藥仙宮七百里外,云沐陽負手而立云中,遠見,天云作墨色,碧山含青黛,煙雨作朦朧,東風寒猶帶。
飛花片片落,如春寸寸行,綿延水清淺,將風暖遠人。他舉手攝來煙雨飛花,并著春雷云翳,微微含笑,云浮、云肆捧了一只竹編卷龍的花籃。云沐陽將手中之物擲入籃中,輕輕拍了拍手。
云肆就是抬頭道,“老爺,這春雷洗練過后的霞英總也藏著雷霆之氣,小的總也是覺得心里畏畏的。”
“是也,老爺,這霞英別個恐是不能吞食,唯得老爺修得這雷霆金火大道方能無所畏懼。”云符也是嘻嘻一笑,指著籃中霞英面容微微顫道。
云沐陽哈哈道,“你二人何時學了這馬屁?不過我這聽了也覺暖意融融。”
主仆三人這般笑著,那邊卻見一道青青劍光疾馳而來,穿雨透霧,蒙上一層冷冷水意。云肆見了,便就跳著道,“老爺,這是許上師劍光。”
云沐陽微一點首,過得片刻,那劍光在云頭一卷撞開水汽,便見許相文拱手道,“云師弟,此行如何安排還請師弟指點。”
“許師兄,我等此行前去東海北野乃是暗中行事,不可張揚,也不可讓人覺察出意圖來。還請師兄告知月師姐與丁師侄,讓他們二人各走一路,一月之后,你我四人在東次州臨東海岸白寒山匯合。”云沐陽打了個稽首還禮,口中清聲言道。
許相文微一皺眉,此去白寒山筑基修士全力飛遁不過半月便可到了,不過他也不遲疑,聞言,再是拱手一禮,便是把劍光展開,騰天而去。
云肆見此,抬頭道,“老爺,那我等現下要往哪里去?”
云沐陽劍眉輕輕一動,環目遠顧,舒意笑道,“東風吹來百花云,可見羽燕寫暖意,穿柳掠楊拂寒水,不知東風何處來。自然是去尋東風來處,暖意之初。”言罷把袖一展,一片煙云霞光帶著三人在空漂浮,似乎與蒙蒙煙雨混為一色。
此去煙云飄搖,飛雨織絮,自西向東緩行,經七八日,已去得數千里外。俯瞰下去,柳綠花紅,草茂樹發,鶯燕啼喃,妍麗爭春,煦風和暢,暖陽輕柔。
這一日,穿山掠水,他在云頭遠眺,忽見數百里外一縷云煙如柱扶搖直上青空,淡淡霞光染了浮云,稀薄雅致,好似風吹即散。他看了數眼,兩道劍眉不禁揚起,自言道,“那處分明是人間通衢大邑,非是仙山福地,怎得也有修道之人?”
他這般想著,“此人云光也是清正,分明是玄門正宗出身,而且觀這云光在此浸染數里靈氣,分明已是落居已久,出現在此地卻是有些古怪。此處雖不是我靈藥仙宮十六國之地,但今日既到此處,當要前去一看究竟。”思想一定,便將云光擺動,倏爾便已是飄出去。
這時三百八十里外,乃是一座郡城,高墻城郭,旗幟飄飛。城中一朱門大戶,上書白府,門前石獅雄健栩栩如生,四個身穿青色綢緞的壯漢守在門口,注視著過往行人。
府中后院一俏麗婢子恭敬站著,手中搖著團扇,眼前二十許的婦人,只頭上插了一根碧璽珠翠,著了一身旖旎錦云羅,看她模樣猶如春時芍藥,玉容泛著粉嫩,好似芍藥待遇。玉手支著石桌,一手捧了一本古冊,兩道黛眉微微一動,旋即又淺淺一笑。
這時她忽而黛眉輕蹙,微微坐正身子,水波般的眸子往外間一望,便對那身旁婢子柔聲吩咐道,“你去叫大郎往前院偏廳去看書,另若是門口有道人你便請他入內。”
那婢子一陣愕然,隨即蹲膝一禮便即出了去。她穿過環廊,出了大門,果真見著一弱冠道人廣袖寬袍,腰間系了一塊蓮花碧璽,流蘇垂下,風來袖角飄搖,只道是謫仙下凡,看得她一時呆了。
門前幾個門仆看見云沐陽,怔了片刻,見他身姿清雅俊逸,也是語氣溫和,就是指著頂上牌匾道,“這位道長,此是白府,不知道長可認識我家家主?”他等了片刻卻見云沐陽只是溫文淺笑,不禁皺眉道,“道長既然不是家主客人,便請道長莫要阻在此處,若是化緣便請道長少待。”
云沐陽笑道,“貧道不是三寶中人,哪來化緣之說?”
那門仆面色頓時變幻了一下,正要將他趕了開去,就聽得那婢子大聲道,“這位道長,我家夫人有請。”
“原是夫人貴客,小的慢待了。”那門仆面色一緊即可就是言道。
云沐陽笑了一笑,便跟著那婢子往府中去。沿途見著假山宮闕,流水小橋,樣樣別致,雕梁畫棟,殊是氣派。少頃,穿過幾道抄手游廊,便見一年輕貌美婦人,站在那處似有煙霞拱動。見她玉手輕輕一揮將那婢子屏退,隨即盈盈一禮,口中萬福道,“奴家萬象閣白象山白田氏見過道長,不知道長仙鄉何處?”
“哦,原是萬象閣高第,貧道失禮了。”云沐目中微微一訝,卻是未曾料到萬象閣白氏門下。如果是萬象閣門下,那田氏也是大族。他稍稍一想,從容笑道,“貧道次州靈藥仙宮云沐陽見過道友了,說來貧道與貴派白氏白素鴻道友也有過數面之緣,彼此雖不相熟,但也說得上幾句話。”
白田氏蛾眉淡淡一蹙,知曉其言下之意,攮袖抿唇含笑道,“云道長請坐,道長所說的白素鴻乃是外子族兄,為人甚是溫和,平日里族中一眾晚輩皆是與他親近得很。”
“原是如此。”云沐陽恍然大悟神情,坐下道,“此番是貧道失禮了,冒昧上門。”
“道長言重了,乃是奴家不當。”白田氏也是正身坐了下來,不多時便有一容貌端莊的中年婦人捧了香茗上來,見她行走間多有飄飄姿態,竟也是一位煉氣士。白田氏柔聲道,“奴家本是山中清閑人,到得凡間俗世來,為同道見著定是要過問的。”
云沐陽眉頭微微一皺,便又舒展開來,當下也是能夠看出此女修得正道真法,不是那等邪祟妄佞,也即稽首一禮,聽她繼續說下去。
白田氏卻是對著陪侍在旁的中年婦人道,“去將大郎喚來,便道是有貴客。”
“是。”那中年婦人不禁斜睨一眼,眉頭皺了一皺,片刻后才是道,“老奴這便去,夫人少待。”
“讓云道長見笑了。”白田氏溫溫柔柔,抬起皓腕,斟了一杯清茶,美目微微一動,道,“奴家與外子雖也都是煉氣士,然而生了一個孩兒,卻是沒什么資質,只能享受那人間富貴。”
云沐陽聽了卻是目中一凝,如此情形卻極是少見。眼前這位白田氏既然也是金丹修士,想來他那位夫君也不簡單。如是兩位金丹真人感天地陰陽靈機,精血如一,孕育后裔出現凡人的情況萬不存一。
“外子忙于修行,奴家這孩兒雖也是嫡脈然而畢竟是凡人身軀,不能為宗族出力,少有人看重。只是終究是奴家身上掉下來的骨肉,焉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也更不愿讓那等俗人來照料,故而奴家便辭了夫君出了山門,到得此處,撫養我兒,只待他長大成人。”
云沐陽聽她輕描淡寫,心中卻是油然生出一股敬意來。為人父母,哪有不愛子女的?只是這修道煉氣士可以放下修行大事,到得凡俗照料親子卻是頭一回聽聞。雖是說得輕巧,可是真要離了宗門族中到凡俗不知有幾多阻力。
他不由站起身來,稽首作禮,道,“貧道敬服。”
白田氏不由一訝,驚道,“奴家當不得道長之禮。”
云沐陽笑了一笑,坐回座上,少頃,那中年婦人帶著一六七歲的孩童入內。他看了過去見他生得眉目清正,小小年紀行走之間便是龍行虎步之姿。不過他目中一運法力,卻是看出這小童九竅閉塞,不通靈機。他看到此處,卻是心神微微一動,卻是打定了主意。
“我兒,還不快快拜見云道長。”白田氏一見這小童入內,目光頓時更是柔和,滿是慈愛,蓮步過去抓住一雙小手,溫聲言道。
那童子嘻嘻一笑,也是施禮道,“小子白瑾翊見過道長。”
“好孩子。”云沐陽點首朗聲一笑,便從腰間解下了那枚碧璽玉佩,交到他手中道,“此物你且拿好,就算貧道的見面禮了。”他說罷,輕輕一笑,卻是打了個稽首,道,“白夫人,貧道告辭了。”
白田氏驚了一聲,再是看時卻是無影無蹤,不由一訝,暗道,“好玄妙的遁法。”
白瑾翊手中抓著碧璽只覺溫潤暖人,又是靈臺清涼,不由咬著唇望著白田氏道,“阿母,這玉佩…”
“既然是云道長送你的,你便收起來,莫要讓人見了。”白天是看了一眼,便即溫聲言道,“我兒,去玩耍罷,莫要拘壞了。”
“是,謝謝阿母。”
白瑾翊歡歡喜喜出了去,那中年婦人就是疑惑道,“娘子,那道人來歷不明,若是給的壞物那該如何是好?”
白田氏輕搖螓首,道,“我已看過了,不過是一枚護身符。”言罷便直往房內去了。
云行記 第五百四十九章 春雨如煙寸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