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血戰上元（中）.

只見狄族騎軍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待退到上元城外兩箭之地后，約有三萬名狄族的騎兵迅速下馬，化為步兵，在一些百夫長千夫長的指揮下，各行其事，或撐起盾牌，以盾陣排于前列，或是手持弓箭，躲在盾牌手之后，而絕大部分狄族戰士，卻是手持沙袋、斧頭等物，隨在盾牌手和弓箭手之后。

第一次進攻，狄族絲毫沒有試探的意思，直接就投入了一半兵力。

站在上元城頭，向下望去，卻見仿佛一片人頭海洋，就這么向著上元城快速涌來。

“看樣子，經過這三個月來的戰事，草原人的攻城之術，要比我們想象中成熟啊。”

看到狄族軍隊的諸般準備，蕭漠臉色愈加的嚴肅了起來，沉聲說道。

趙英苦笑點頭，說道：“確實，草原蠻子越來越難對付了，卑職最初與他們作戰時，對于攻城，他們僅僅只懂得用弓箭壓制，然后就是一擁而上罷了。”

蕭漠點了點頭，并沒有再說什么。

在這個時候，他雖然身為監軍，但也只能在一旁默默觀察雙方形勢的變化，而不能也不會插手，指揮作戰依然是防御使蔡達的事情。

就在狄族大軍準備攻城之時，城墻之上，也是緊張忙碌的準備著，弓箭手紛紛拉弓上箭，弩車之上，碎尸、巨弩箭也皆已是準備妥當，搬運工們不斷的將諸般軍資補充到城墻之上，只是等著敵軍進入射程的那一刻。

與此同時，鄧尚全卻是將一套盔甲抱到蕭漠面前，蕭漠并沒有拒絕，現在并非矯情的時候。抬手將鐵盔戴在頭上，而鄧尚全卻是將諸般鐵甲配件披掛在蕭漠身上。

蕭漠內中一身淡紅色官服，外面卻是一身鐵甲。這般裝扮不僅沒有讓蕭漠身上多上幾分英氣，反而是頗為不倫不類。

但蕭漠卻也顧不得這些了，因為在他剛剛穿戴妥當之后，北方的狄族。（）已是正式開始攻城！！

而通過各方傳令兵來報，蕭漠知道，東城方向的契丹、西城方向的室韋、南城方向的鮮卑，也皆是在同時有了動作。

“殺！！”、“殺！！”、“殺！！”

隨著戰鼓連響，牛角悠揚，在有序的指揮之下，兩萬狄族大軍齊聲嘶喊著，踏著整齊的步伐，排著隊列向著上元城方面快速奔來。

看著大部分狄族戰士手中所持的沙袋、鐵斧，蕭漠知道。狄族這一次進攻，并不是為了真正的攻城，而是為了掃除上元城外的拒馬、陷阱等諸般阻礙之物。

很快的，狄族大軍已是進入到上元城的射程之內。

“弓箭手，空射！！弩箭車。攻中！！”

雖然被重重保護在北方城墻一角，但防御使蔡達的焦急呼喝，蕭漠依舊可清晰的聽到。

隨著蔡達的命令，北城上五千弓箭手，分成三隊，取箭拉弓，接連不斷的將無數箭雨向不斷逼近的狄族大軍漫射而去。而城下狄族大軍密密麻麻，卻也無需瞄準，自有威脅殺傷。

然而，楚軍的箭矢雖然接連不斷的漫天而落，但狄族大軍卻早已是準備妥當，大量的狄族戰士開始舉起寬大的盾牌。將他本身與他身后的弓箭手全部擋住。

“哚、哚、哚……”

密集的箭盾交接聲響起，連成一片。

箭矢雖然漫天而落，仿佛急雨一般無窮無盡，但實際上卻起到的作用卻不是很大，絕大部分箭矢皆是被盾牌阻擋在外。僅有少數幸運的箭矢，可穿過盾牌之間的間隙，刺入后面狄族戰士體內，箭矢入肉聲和痛哼聲接連響起。

唯有那三十輛箭弩車，所射出的巨型弩箭，可對草原聯軍造成有效的殺傷和威脅，草原聯軍的木盾，甚至是少數鐵盾，對于這些巨型弩箭皆是毫無阻礙，每每一根弩箭射出，都可輕易的刺穿狄族軍隊的盾陣，然后一口氣刺穿兩到三名狄族戰士的身體，制造大量的殺傷和慌亂。

只可惜，箭弩車雖然有用，但數量卻是太少了，北城上布置的箭弩車已是最多，但依然僅僅只有三十輛，而且效率極低，往往一盞茶的時間只能射出一到兩箭，根本無法制造出有效的威脅。

而與此同時，躲在盾牌之后的弓箭手，也開始趁機向著上元城射箭還擊，狄族的弓箭手所持的強弓，大部分皆是二石或者三石，射程比之楚軍弓箭手的一石弓遠的多，所以雖然這些弓箭手雖然躲在盾牌之下，又沒有地利，但還擊之時，依然能對上元城上的楚軍制造威脅，有來有往。

一時間，雙方在各自的防護下，箭來箭往，上元城北城的天空，一時間化成箭矢的領域，天色仿佛都因此陰暗了許多。

當第一名楚軍，因為疏忽大意，被一根流矢正中頭顱之后，蔡達臉色一變，大聲呼喝道：“弓箭手、弩車手壓制，其余將士依城垛躲避。”

就這樣，隨著狄族弓箭手的反擊，讓上元城的箭雨稍稍減緩了一些，但狄族的弓箭手躲在盾牌之下，拉射不便，所以雖然可對上元城造成一定的威脅，但依然是處在下風。

然而，狄族此時所做的，卻不僅僅只是如此。

隨著盾牌手防御、弓箭手反擊，大部分狄族戰士，卻是在戰友們的掩護下，開始清掃著上元城下的諸般阻礙之物，拒馬、圍欄被他們以鐵斧擊碎，戰壕、陷阱被他們以沙土填平，雖然在上元城弓箭手和弩車兵的壓制下，不時有傷亡出現，但很快的，通往上元城的道路，已是一點一點的成型。

一般而言，城池下的諸般阻礙之物，是必要有無用的。

說它必要，是因為它能在最初的幾天內。（）可效的減緩攻城敵軍的前進速度，并在此期間大量制造敵軍的傷亡。

說它無用，卻是因為它的作用只有最初的兩到三天，最初幾日一過。它必然會被敵軍徹底清除干凈。

毫無疑問，狄族戰士的效率，比之蕭漠所想像的更高。隨著一個時辰的過去，太陽已是完全出現在地平線之上，上元城外，最外圍數十米的諸般阻礙，已是被狄族戰士全部清除干凈。

注意到這一點，蕭漠在皺眉之余，在心底深處，卻也不由的對狄族戰士感到了欽佩。

經過三天前那般炸營。無論是士氣的打擊，還是體力精神的透支，普通人沒有十天時間根本無法得到恢復，而這些狄族戰士僅僅休息了三天，就已是恢復如常。

更重要的是。這些狄族戰士那般不畏生死的勁頭，讓蕭漠不由的感到心驚。

盾牌手那還罷了，只是負責防御，最為安全，而那些躲在盾牌手身后的弓箭手們，似乎根本不知上元城頭降下的箭雨為何物，眼神漠然而又狂熱。只要一有機會，就拉弓還擊，根本不管迎面射來的箭矢。上元城的弓箭手因為狄族弓箭手的環境而效率降低，狄族弓箭手所面對的風險無疑要比上元城楚軍大得多，但面對無窮無盡的箭雨，卻是至始至終都保持著反擊的頻率。

最讓蕭漠震驚的。卻還是那些負責清掃諸般障礙的狄族戰士們。

頭上是無窮無盡的箭雨，不斷的落在他們的身邊，不時會有人被不知何處飛來的流矢射死射傷，如若是楚軍遇到這般情況，恐怕早已經崩潰了。

但這些狄族戰士們。卻至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過一眼，只是埋頭做著他們應該做的事情，根本不知生死為何物。如若有箭矢穿過盾陣，射入他們之中某人的體內時，如若受傷不重，他們就會仿佛毫無知覺一般繼續著自己的工作，如若受傷過重，或者立時死亡，他們的同伴也是毫無感覺，甚至會與這些人的尸體去填平前方的戰壕陷阱。

狄族的成年男子，果然皆是天生的戰士，勇敢而又殘忍。（）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殘忍，不僅僅只是對于敵人。

在轉頭看著自己周圍那些手忙腳亂的楚軍們，蕭漠突然有嘆息的沖動。

“如若不是因為這些日子多有訓練的話，面對這般的狄族大軍，恐怕他們早已是開始崩潰了吧？”

蕭漠暗暗的想到。

另一邊，看到蕭漠眉頭緊皺，趙英還以為蕭漠在為狄族大軍的進度而擔心，于是解釋道：“大人，您不用擔心，狄族蠻子的進度，不可能一直這么快的，再過一段時間，他們的體力就會開始下降。最重要的是，再過一段時間，他們就要進入投石車的射程了。”

蕭漠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投石車在這個時代，無疑是最為恐怖的重武器，一旦狄族大軍進入投石車的射程，其傷亡絕不會僅僅只有這么些許。

再次深深的看了遠方狄族大軍一眼，蕭漠轉頭向趙英問道：“其他三城方面的戰況如何了？”

以趙英的才華，毫無疑問是此時主持上元城防務的最佳人選，只是他的官職實在是太低了，而且他那連戰連敗的名聲也是無法讓大部分戰士信服，所以在這些日子中，趙英一直隨在蕭漠的身邊，仿佛蕭漠的幕僚一般，為蕭漠整理著諸般消息，出謀劃策。

而聽到蕭漠的詢問后，趙英連忙說道：“大人，東西兩城的戰況與我們這里相似，契丹、室韋兩族的進度稍慢一些，但外圍的一些阻障已是被他們清掃干凈。至于北城……”

說到這里，雖然身處于戰場之中，但趙英依然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繼續說道：“他們不過前進了不足十米之距，按照這個進度，恐怕鮮卑需要花上十天時間，才能清掃完南城外的諸般阻障。”

蕭漠微微一愣，腦中浮現出步先根的那張老臉，搖頭說道：“這只老狐貍。（）”

說著，蕭漠轉頭下令道：“告訴南城的守軍，節省一下箭矢，另外。如果遇到鮮卑戰士，盡量射偏一點，如果遇到其他三族的援軍，則盡力迎擊。”

“是。”

待趙英領命前去布置之后。蕭漠則再次轉頭，向著上元北城外那些不斷前進的狄族戰士看去。

毫無疑問，在上元城大戰之初，戰況是非常沉悶的。無論是狄族還是楚軍，皆是在沉默而又忙碌的壓制著對方，以遠程攻擊為主，沒有太大的喧嘩，沒有太高的興奮，也沒有太多的傷亡。

然而，無論是怎樣的戰斗。都是血腥而又殘酷的。

據蕭漠估計，至此，狄族戰士的死傷已是有近千之多，大部分皆是被巨型弩箭所殺，上元城外一箭之地。大片大片的泥土皆已是被染成了血色，而狄族戰士的尸體，則皆是被拋入阻擋的坑壕陷阱內，為他們的同胞填平著道路。狄族的盾牌手，此刻卻是比任何人都要疲憊，因為他們手上的木盾，皆是密密麻麻的插滿了箭矢。重量比之前要重上數倍。

與此同時，楚軍也是傷亡近百人，皆是在狄族弓箭手的還擊中被射殺。

相比較戰果，這般傷亡無疑是可以接受的。而在忙碌的攻擊、還擊與壓制中，許多士兵也漸漸忘卻了最初的驚慌，只是機械的不斷攻擊著。

但蕭漠卻是不敢大意。因為他知道，隨著狄族大軍的愈加靠近上元城，上元城內的投石車固然可以大發神威，弓箭的威力和準度也會大大增加，但與此同時。隨著距離的拉近，狄族弓箭手的威脅，也會大大增強。

而且隨著距離的足夠，狄族的弓箭手就要射出火箭了。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的時間，上元城北城外的諸般阻礙，已是在狄族前所未有的效率下，清掃了近一半之多。

與此同時，狄族戰士終于進入到了投石車的范圍。

“投石車準備！！”

城頭之上，密切的注意著諸般形勢的蔡達，大聲命令道。

隨著他的命令，上百輛投石車的弓臂已是被拉下，與此同時，無數成人頭顱大小的碎石，也皆已是裝入其中。

“射！！”

又一聲命令之下，無數碎石騰空而起，化為一陣石雨，向著狄族大軍跌落而去。

木盾能擋住箭矢，卻是無法擋住數十斤左右的碎石從天而降，一時間，隨著石雨落下，狄族的盾牌手木盾紛紛碎裂，無數碎石先是擊碎狄族戰士手中的盾牌，接著再砸碎了狄族戰士的頭顱，短短時間內，死傷大片。

而狄族大軍不斷前進的隊列，卻也因此不由一頓。

看到這一幕，蕭漠神色稍稍放松了一些，據他估計，剛才那一擊之中，狄族戰士至少有上百人死傷，而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而隨著城下哀號聲、怒吼聲，城上興奮呼喊聲接連不斷，這場沉默多時的戰場，終于出現了些許戰場應有的喧囂。

而正如趙英所言那般，隨著三波石雨不斷攻擊，草原聯軍的傷亡明顯增加、進度也明顯減緩。

不過，讓蕭漠皺眉的是，雖然傷亡劇增，但狄族大軍依舊是毫不畏懼，如之前一般各行其是，艱難而又堅定的繼續清掃著上元城下的諸般障礙。

更讓蕭漠不安的是，后方三萬狄族大軍，明明眼見同胞受阻，卻依然只是冷靜的列陣旁觀，似乎依然信心如故。

“大人，再過不久，那些狄族的弓箭手，就要射出火箭了。”

就在這時，趙英在蕭漠身側，皺眉說道。

火箭因為箭頭處捆綁著諸般燃燒物，箭頭重量大增，破空能力也是大減，所以即使是最好的弓箭手，拉射火箭所能達到的射程，也只有正常箭矢的一半。

蕭漠搖了搖頭，說道：“不用擔心，并不是他們只會用火。”

說著，蕭漠轉頭向著身邊的傳令兵說了一句什么，而這名傳令兵則匆匆趕到蔡達的身邊。

隨著蕭漠的命令傳下，蔡達微微一愣，然后揚聲命令道：“弩車兵，投油罐！！”

基本上，在這個時代，油一直都是守城利器，在守城之下，潑灑而下的滾油，威懾力和殺傷力比之滾木礌石還要恐怖。

但蕭漠來到上元城之后，卻是下令楚軍將大部分油物，尤其是火油，皆是密封入罐中，正是為了遠程火攻于敵軍。

然而，就在蕭漠信心滿滿的以為，自己馬上就要將狄族大軍的這次進攻挫敗之際，上元城以北十里之外，狄族大汗王旗之下。

“不簡單啊，這個蕭漠果然不僅僅只是一個無用書生那般簡單。”

巴勒看著上元城有條不紊的防御，突然開口贊嘆道。

事實上，戰事雖然尚未到激烈處，但這已是草原聯軍突破長城后，所遇到的最激烈的抵抗之一了。如若在之前，隨著草原聯軍的不斷逼近，守城楚軍即使占有優勢，也早已慌了手腳。

而經過這些日子的查探，巴勒也早已知道了自己這次的對手為何人。

沉吟片刻后，巴勒突然微微一笑，喃喃說道：“也該反擊了，也好讓他們知道，這三日我之所以會引軍后退，所為可不僅僅只是為了示弱休息而已。”

ps：恩，五千字大章節，后面還有一個八千字大章！！

逆臣 第一百六十五章 .血戰上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