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修仙 第五十七章 詩云,當然只能是低配版
窮舉,或者說暴力破解,從來都是“文藝”的大敵。
也正是因為工業藝術品日趨廉價,所以手工業日漸衰落。人再如何磨煉,都很難趕上機械所能具有的精度。而當極少數的天才靠著自己的天分擁有了超越機器的手藝時,他們的產量就注定高不了了。
所幸“市場經濟”還講究一個“供需關系”,所以“物以稀為貴”的理念還可以長期存在。
這就好比一把精密的鎖,用盡心思,靠“手藝”打開,以及直接砸開,就完全不是一個感覺。前者可謂是“藝術”,而后者便是“有辱斯文”。
而“窮舉”,便可謂是“手藝人”的噩夢了了。在很早的時候,窮舉就已經可以破解掉簡單的零和博弈游戲。在二十一世紀初,“圍棋”便難以說是一種“藝術”了。
而還有人相信,計算機終將攻下所有的藝術形式。
王崎還記得有一篇叫做《憂郁的大象》的短篇,便提出了另一個假設——音樂會被窮盡。
或者說,音符的排列會被窮盡。
這其實也不是什么太新鮮的觀念。實際上,這已經是一種“明顯”的現象了。古典樂的衰落、流行音樂的同質化,實際上都可以反映出一件事。
在一定范圍內“人類所喜聞樂見的排列組合”已經被前人所寫盡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越是近現代的音樂家,就越是要突破。傳統的調性體系是弱化,旋律的擴展與淡化,功能和聲體系被削弱,節奏節拍自由與復雜化,音響材料范圍擴大化……
“微分音”這種連十二平均律都可以拋棄的概念,在古典時期,絕對是大逆不道的吧?
當然,音樂家們至少可以聊以,音符的排列可以被窮盡,但無論如何,“演奏”是不會被窮盡的。
演奏者的情緒甚至是樂器的音色,都可以視作是對同一種“音符組合”的不同詮釋。
實際上,王崎對于“客體論”為數不多的認識,也就是從這樣的之中得來的。
既然“音樂”是可以被窮盡的,那么“文學”呢?
王崎曾在另一部之中,看過一樣的概念。
這是不同于“文學終結論”的另一種魔咒——針對文學的死亡魔咒。
“這就是我的吟詩。”王崎如此說道:“我在創作啊。”
“胡扯!”農部太御尖叫:“怎么可以……這怎么能詩詩!”
沒有一絲情緒,沒有一絲文人的光輝……
但是,這浩瀚的文氣……
“確實,我也不知道我能夠做什么詩。”王崎點頭承認:“但我知道,數量足夠就行了。”
毓帝瞪大眼睛:“數量足夠?多少?”
“每秒鐘起碼也有幾百首?”王崎不確定的說道:“畢竟,我也沒有條件玩徹底的暴力窮舉,總歸是要講一點技巧的。”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道:“我說話的這會功夫,就應該有幾萬首詩新出來了吧?”
若是暴力窮舉,光是一種窮盡一種最簡單的格律,那便是需要二十七萬的幾十次冪。
至少也是十的數百次冪。
而這個宇宙的原子個數,不到十的一百次冪。
換句話說,如果王崎那樣做的話,至少也得在這個宇宙的每一個原子上刻上幾百首詩才能做到這件事。
所以,王崎只能換另一種做法。
嚴格按照格律與意義進行排列組合,確保自己排列的每一個組合都能夠具有意義。
也就是說,即使是以央元衛星那樣巨大的超級計算機,也只能以每秒上千首的速度進行排列組合。
但是,確實,每一首都是有意義的。
“幾百首……”宙弘光愕然,道:“荒謬……荒謬!”
毓族每年都能夠生產成千上萬的詩,但平攤到每一天,那一日也就幾十首吧?
也就是說……王崎一秒鐘作出來的詩,毓族傾全族之力,也需要兩三日才能趕上?
何其荒唐!
何其荒唐!
但是……大氣之氣卻在告訴眾多文人,這是真的。
不,很快就不止文人了。
一串如同火花一般的流星從天際降下。王崎右手往上伸出,做出一個“捉”的動作。而那一串銀色火花,就這樣輕輕巧巧落到了他的賬上。
與此同時,王崎左手一翻,取出一塊玉器。這玉器乍一看好像是硯臺一般,整體扁平,中央有個小凹陷。王崎道:“以文氣灌注而成的文寶——老實說,文氣這東西著實不大好用。為了用文氣構架出我的設計,我確實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王崎走上前去,將之放在毓帝的面前,然后道:“就送給陛下了。”隨后,他輕輕巧巧的將右手的東西放在那玉器的凹陷處。那是一片有著細密花紋的銀色薄片——當然,也是以獸機關結成的。然后,文氣涌動,文道光華化作光幕。
“是詩!”幼帝露出了驚訝的面容。
“是詩啊……”宙弘光點頭,悵然若失。
“是詩!居然是詩!”子虛易卻興奮了起來。
那是,詩。
光幕之中密密麻麻的,都是詩。
全是沒有見過的詩句。
“雖然措辭古怪,有些佶牙拗口……”工部太御愣神道:“但是,確實是詩啊……”
這些都是詩。毫無疑問的。
“怎么做到的?”工部太御盯著王崎,眼中竟有一絲淚水:“這是……如何……機關之便,竟能至此斯……”
王崎之前便說過,他作詩的原理,與提花機沒有兩樣,不過是從操弄“絲線”,變成了操弄“文字”。
但是,這真的是機關可以做出來的嗎?
“每一個字,都有不同的‘屬性’。”說道:“陰與陽、褒與貶、正與負、莊與諧、正和齊……實際上,每一個字,都帶有這樣的屬性。”
“而除了‘意義’上的屬性之外,每一字,都還具有讀音上的屬性。聲與韻,陰與陽,平與仄,等等,幾十種。而這些,又有‘格律’進行嚴格的要求。”
“而只要第一個字落筆,那么第二字的音韻、平仄基本確定。因此,這第二個字,就可以從有限的少部分中選擇。而第一個字與第二個字的組合而成的詞,又幾乎決定了首句的意義。”
王崎頓了一下,說道:“當然,全部窮舉一遍也太過麻煩。所以,這里面還要涉及到一個權重的做法,誠然,我們確實不可能窮盡詩的組合,但是,將毓族已經存在的數千萬首詩中所有意向,以及所有意向所對應的詞語全部檢索一遍,便是非常簡單了。而根據已有的詩句,我還可以賦予所有的‘常見詞’以權重——這又進一步減少了計算量。”
工部太御后退兩步,搖了搖頭,道:“這……”
誰也沒有聽到這位毓族之中的器械大家后面的話。因為很快,就有許多人驚呼:“快看!天上!”
一條白色的光帶橫穿天空。那是最為精純不過的文氣所構成的“江河”。所有毓族文人都戰栗了。這般強大的文氣,他們從未見到過。
甚至于說,只有宙弘光上次險險封圣,才能與之相比擬。
但宙弘光的最后一步,乃是在地下,最多驚擾一城文人,有如何與這人人可見的文氣長河相比?
這已經是純粹文氣堆積引發的光學現象了!
長河之道翻涌,波光粼粼。
“快看!月亮!”
又有人驚呼不已。
已經變成一團墨色的月亮之上,垂下了一條幾乎細不可見的銀線。
那一條銀線,赫然是成千上萬的銀色薄片所構成的另一道長河。
“銀線”在空中越來越近,也越來越亮。然后,這一道銀線穿過了白色的文氣長河。就在這一瞬間,文氣長河像是爆了一般發出耀目白光、
毓族的文人幾乎是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然后,他們再睜眼,整個蒼穹就已經色變。
“星空……怎么……”小王爺幾乎呻吟著說出這句話。恒星天央及其行星系遠離天河之心,因此天空之中,亮星幾乎完全集中在一條光帶上。
而如今,天空之上,群星閃爍。
“那是文星呀!”子虛易的聲音也有一絲顫抖。他并沒有自己表面上那么平靜。
文星,只有文學作品成型之后,才會作為一種“兆景”而出現的現象,標注著作品的品級。
“怎……怎會有如此品級的詩句!”毓帝尖叫道。
“陛下,鎮定。”宙弘光出言提醒:“那非是一首詩的文星,而是無數首詩的……而且您看,這夜幕也比之前亮許多。絕大多數詩句,都是連文星都無法凝聚的廢詩,只是以光暈之形疊在空中而已。只不過是他詩夠多,所以……”
所以,群星璀璨。
只要數量上去了,那么……
“出現好詩,便幾乎是必然的吧?”王崎感嘆了一句。
受文氣所饒,原本稱一束落下的銀色薄片竟潑散開去,如同雨一般均勻的灑落在毓族皇宮。
剎那間,詩落如雨。
從沒有人一次性寫過如此多的詩句。
“果然啊,我沒猜錯。既然這個世界沒辦法徹底否認客體論,也就意味著,這樣的方法是可取的。畢竟,這個排列組合,是作為客體而存在的。”
王崎如是說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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