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休假

在初始階段，戰爭帶來的各種碎片是很多的，這片區域之中隨處可見這些東西。但它們都是具有初速度的，并且它們的運動方向并不相同。于是，在僅僅幾個月時間之后這里的東西就減少了至少百分之九十，并且還在不斷的迅速減少下去。在短短兩年時間之后，這里就將重新恢復虛無和孤寂，任何人都無法從這里找到戰爭曾經發生過的痕跡。

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地球之上的人們自然不會知道這里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首先，逃亡政府和自治政府已經斷開了聯系，其次，這里距離地球太遠，自治政府無法通過任何探測手段察覺到這里曾經發出過的訊號，再次，就算自治政府的探測手段足夠靈敏，承載著有關這次戰爭信息的光線和信號也還沒有跨越過漫長的距離到達這里。

地球之上的生活仍舊像是過去一樣，繁忙而緊張。興奮劑計劃執行到現在已經超過了兩年時間，就像是肖云當初所預料的那樣，在執行了興奮劑計劃之后，科學家團隊們的工作效率至少提升了兩倍之多，各項工作正在不斷的快速推進，如果繼續按照這個進度發展下去的話，最多再有三個月的時間一切都將準備完畢。

但伴隨著工作快速推進的是科學家們身體的快速衰老。興奮劑計劃嚴重損害了科學家們的身體基礎，透支著他們的生命力。

他們的眼窩深深的陷了下去，眼球之上始終滿布著血絲，身體也快速的消瘦下去，到了現在甚至于已經可以用皮包骨頭來形容。但和身體的快速虛弱形成對比的是他們的精神。人們的身體越虛弱，精神就越亢奮。人們身體骨瘦如柴，話語聲卻仍舊中氣十足，行事愈發干凈利落，甚至于走起路來就像是小跑一樣。

肖云也是如此。這段時間之中，無論做什么，肖云始終感覺自己精力十足，那日漸枯瘦的身體之中似乎蘊含著無限的力量，讓肖云根本就不知道疲倦是什么東西。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并不正常。事實上，興奮劑計劃的惡果已經開始顯露出來了。不知道多少次，經常是前一刻還在工作著的人，下一刻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并且再也沒有醒過來。甚至于有好幾次這種事情就發生在肖云身邊。

肖云曾經親眼看著一名深受眾人尊敬的老年科學家倒在了自己面前。前一刻，自己還在和他交流著一些有關高能物理理論中粒子最基本組成方式如何用代碼模擬的問題，下一刻他就軟軟攤在了椅子上，永遠閉上了眼睛。

他手中水杯無力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就像是一柄大錘一般，狠狠的砸在了肖云的腦袋上。肖云當時曾有過幾秒鐘的失神，但片刻后肖云就反應了過來。肖云沒有去探查他的情況，也沒有對他進行急救，而是十分平靜的拿起了通訊儀器，接通了物理組負責人，簡單的通報了這里的情況，并且要求他重新派一名物理組成員來和自己交流之前的那些問題。

醫療組成員在稍后進來運走了那名科學家的遺體，實驗室之中正在工作的十幾個人甚至沒有一人向這里看一眼。

人們不會為同伴的死去感到傷心，因為人們知道，這種情況最終會降臨到所有人的頭上，沒有一個人例外。唯一有所差別的無非是早一點晚一點而已。

死亡不重要，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偶爾基地之中也會出現歡樂的畫面，但并不多見。肖云所領導的整個課題組劃分為許多細分的小組，每個小組都有自己所負責的領域。在這個小組完成自己領域內所有的工作任務之后，他們就可以去“休假”了——因為接下來的工作已經用不到他們了。

每當有人可以告別繁重的工作去休假的時候，整個研究基地的人都會為他們祝賀，并且會召開一個小型的歡送會。歡送會結束之后，休假人員會乘坐專門的直升機離開基地，會有專門的后勤保障人員將他們送到他們想去的地方，并且負責提供全程的醫療保障以及生活保障服務。

有人會選擇回到自己自小長大的地方，在日升日落的不斷循環之中靜靜回顧思考自己的一生，有人會選擇來到以往沒有時間卻一直想去的地方，在名山大川，湖泊海洋等壯美的自然景觀之中流連忘返，有人則選擇用酒精飲料等來麻痹自己，在燈紅酒綠之中放肆發泄，體驗著這種以往自己從未體驗和接觸過的生活。

但無論人們選擇用哪一種方式來休假，時間都不會長久。長期執行的興奮劑計劃已經嚴重損壞了他們的身體，休假之后猛然間的精神松懈以及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更是讓這種情況雪上加霜。于是，在短暫的體驗生活之后，科學家們紛紛步入到了死亡之中。

但死亡無法讓人們感到懼怕。每一個完成了任務的科學家都會選擇去休假，并且休假方式愈發瘋狂，愈發匪夷所思。他們似乎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在生命的最后階段絲毫不考慮后果的肆意揮霍一把，去真正的體驗一下生活。哪怕這種生活會加速自己的死亡也在所不惜。

埃默克將軍對這種情況選擇了沉默。埃默克將軍知道，他們已經為文明獻出了全部，現在的他們……也該真正的為自己活著了。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科研基地之中，休假去的越來越多，剩下的人越來越少。到了最后，甚至于僅僅剩下了肖云和丁克兩人，以及兩人所領導的程序組之中僅僅只有幾個的成員們仍舊堅守在科研基地之中。

整個欺騙計劃的骨架已經搭建了起來，所剩下的工作僅僅只有在程序層面將這些東西組合并且實現了。這項工作最復雜也最耗時間，但除了程序組成員之外，沒有人可以勝任這項工作，哪怕僅僅是提供幫助都做不到。

也幸虧其余小組的科學家們提前完成了他們的任務，肖云才有足夠的時間來進行這項工作——整個欺騙計劃是一環扣一環的，前一項工作不完成，后一項工作是無法進行的。

時間便在這不斷的繁忙工作之中悄然溜走。偶爾也會有一些點綴，經常會有訃告發送到肖云的工作臺之上，那些訃告通常簡單而明了，所描述的都是一些諸如“某月某日，某某于某地死亡，享年某某歲”之類的信息。但死亡原因都是一樣的，都是“死于興奮劑計劃執行后后遺癥或者并發癥”。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死去了，有的死在了家中，有的死在了旅途上，有的死在了酩酊大醉之中，有的在睡夢中悄然逝去……

甚至于，到了現在，程序組也僅僅只剩下了肖云和丁克兩個人。

所有參與欺騙計劃的科學家，除了肖云和丁克兩人之外全都死了，沒有一個例外。他們終于沒能等到執行結果的出現，無論計劃最終執行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他們都不會知道了。

肖云和丁克兩人一直沒有停下自己前進的腳步，原本有兩千多人在追隨著肖云和丁克，但這條路太過艱難，追隨者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這條道路之上最終只剩下了這最初的兩個人仍在艱難前行。

最終丁克也死去了——丁克雖然和肖云同樣年輕，但他的身體一向不好，遠遠不如肖云強壯。于是這前進路上便只剩下了肖云一個人。

丁克是在肖云面前死去的。丁克死去的時候很平靜。就像是忽然間知道了自己將要死去一般，丁克平靜的對肖云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就坐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就像僅僅只是睡去一般。

肖云拼命的忍著自己的眼淚，拼命的平復著自己內心的波動。肖云知道，所有人都死了，自己是目前地球之上唯一生存著的可以執行欺騙計劃的人。如果自己精神崩潰的話……這所有人的死去都將變成一個笑話。

幾分鐘之后，肖云平靜的通知了醫療組的人來取走丁克的遺體，然后繼續埋頭進入到了程序的編輯以及計算之中。

整個基地都陷入到了安靜之中，再不復之前的繁忙和嘈雜。于是那幾只猴子終于可以自由的在整個基地之中玩耍了，再也沒有人會驅趕它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不知道是一個月還是一年，當肖云有些恍惚的抬起頭的時候，竟然看到埃默克將軍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自己面前。

“巡天觀測基地剛剛向我發來消息，他們確認發現了機器人集團的蹤跡。”埃默克將軍低聲說道，“它們距離我們只有兩個月的航程，數量大約為……一億臺。”(

地球紀元 第三百八十一章 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