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伯父受驚了

聽說宋慶肯先去救自己父親，吳三桂臉色頓時好看不少，這年頭明軍打仗在行的不多，搶功勞拿手的卻是不少，宋慶這等能征慣戰的，天知道搶起功勞來是個什么嘴臉，何況當初在遵化時，狗營為了金銀差點跟宣府打起來的事情他也聽說過，這十五貝勒多鐸分量有多重他同樣清楚，生怕宋慶貪功，誤了救他老爹性命，如今看來卻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位結拜兄弟還是相當靠譜的，至少不是那種為了功勞不顧兄弟情義的人，沒來由的竟是多出幾分感激來。

主意已定，宋慶自然不再耽擱，立刻催動人馬繼續突進，只不過從之前的下大力氣殺傷，變成了驅趕對方，并且向前方前進，秦良玉此時也已經趕了上來，聽說有明軍被人追趕，覺得狗營苦戰已久，立刻讓川軍頂了上來，準備接應友軍。

后金兵此時也很配合的開始撤退，倒不是頂不住狗營猛攻，而是要配合主子多鐸，畢竟戰功什么的雖然重要，但主子卻更加重要，多鐸現在狀態明顯不大好，頭盔都不知道掉哪去了，悶著頭騎著馬不住后撤，其他人自然也只好跟上，畢竟如果這位小主子出了點什么事情，所有人最好的下場估計都是發配為奴，沒人敢于忽視這件事，只能以保護他為第一要務。

好在明軍也不再進攻，雙方似乎恪守著某些看不見的規則，一方從容撤退，兵器從未放下，但也并不像是困獸猶斗，另外一方氣勢洶洶的追趕，同樣刀槍并舉，可也沒有要廝殺的意思，戰場形勢竟然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怪異。

宋慶提著長槍。走在隊伍中前端的位置。身邊都是戰力最強的騎兵，一方面是為了防止敵人突然反撲，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接應很快就會出現的明軍潰兵，在京城時候他就見過不少明軍式樣的敗仗，很多都是敗著敗著就變成潰退了，吳襄和宗偉既然在一起，明軍人數想必不少，而后金兵能把他們打成這樣，人數估計也不算少，若是不做好萬全準備。到時候別說接應了，反倒是很有可能被潰兵一起沖垮。若是后金兵再跟著這么一沖，局面很有可能全線崩壞，這仗也就不用打了。

很快，遠處的煙塵逐漸增大，暴土揚灰的場面再次出現在眼前，宋慶知道正主兒到了，忙向遠處看去。盡管這塵沙滾滾的看不大清楚，但他希望第一時間判斷出雙方兵力多少，從而迅速制定下一步計劃。

影影綽綽中，宋慶終于發現了自己的目標，卻發現他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尾，明軍的數量的確是不少，加起來怕是有六七千人，這還是戰敗之后的人數。若是加上被殺的和逃散的，說不定能有上萬，可問題是這六七千兵馬的追趕著竟然不是什么后金大隊，而是區區兩百多人殺，這種奇葩場景真心讓他目瞪口呆，幾乎連接應的事情都忘之腦后了。

幾十個后金兵追著上千明軍打的事情，他倒是也聽說過，可從前總覺得有些夸大其詞，哪怕在京城時候見到過幾千明軍被追趕，后頭追的好歹也是幾百后金兵，因此他一直覺得這都是夸大其詞，就跟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段子差不多，純是后金刻意編造出來，明人以訛傳訛嚇唬自己玩的東西，可今天看來恐怕沒那么簡單，雙方都是真有這個能力的。

所謂能力，后金那邊自然是驍勇善戰，兩百人追著六七千人跑的能力，而明軍幾千號人被自己三十分之一的人追著打，居然連反抗的意思都沒有，這同樣也是一種非常奇葩的能力，讓人實在是想不通透。

當然，在這兩百多后金兵身后，還是存在后金大隊的，可那大隊人馬明顯就是后趕來的，跟前頭兩百多人根本不是同時參戰，距離也差出老遠，也就是說這幾千人的明軍真的是被這兩百多后金兵擊敗的，甚至都快要擊潰了。

“這還真是……”宋慶目光復雜的看了眼身旁的吳三桂，見后者同樣滿面羞慚，也不好說的太明顯，只得努了努下巴道：“三哥，你先率兵過去接應，小弟領著狗營去將那些后金兵攔下來如何？”

“就聽四弟的，為兄這就過去接應，四弟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吳三桂滿口答應，隨即領著領著幾百騎兵出發，估計也是實在沒臉面在宋慶身邊晃蕩，還是趕過去把自家老爹接過來為好，免得兵兇戰危死于非命。

吳三桂勉強也算是個孝子，尤其如今這個時候，他還沒蛻變成那個充滿心機的遼東總兵，更加不是后來那個平西王，他依然是個充滿著理想和熱血的明軍優秀青年將領，吳家和祖家共同的年輕俊杰，當然不會不把老子性命當回事，見敗兵離此已經只有半里路，立刻帶著騎兵頂了上去，口中大聲呼喝道：“我是吳三桂，后面都是友軍，眾軍士不要亂跑，順著我這條路過去，等會兒自然有人接應！都聽明白沒有？我是吳三桂……”

少將軍的名字自然不少人都聽說過，甚至很多人也都親眼見過，此時見前方似乎也在大戰，明軍人數倒是不少，而且貌似打得還算不錯，敗兵們的情緒總算穩定了些，紛紛順著吳三桂馬匹的方向下去，投入到川軍的懷抱之中。

心中踏實了，規矩自然也就找回來了，不少人經過的時候，都會對吳三桂道聲謝，有太客氣的甚至還會磕頭，不過吳三桂的興趣都在這些人身上，遇見道謝的也只是輕輕點頭，不時拉過些軍官詢問吳襄下落，得到的答案都是在后面和可能在后面，可這后面的已經過去好幾撥人了，卻依然看不到吳襄那高高胖胖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些著急。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吳襄總算是姍姍來遲。老總兵出現的時候。隊伍已經過去了一大半，好在他是身邊依然有不少忠心耿耿的護衛，哪怕模樣看起來狼狽一些，衣甲也是臟兮兮的，但好歹胯下還有匹馬，手里也還有桿開山刀，只要不用太過挑剔的眼光來看，這依然是個總兵官的模樣，至少吳三桂是放下了心，吳襄平時什么模樣他太清楚了。從來就沒展現過什么威武，都是一副老好人似的商賈范兒。眼前這位正像是被賊匪追殺的過路商人，應該是平安無事的。

吳襄撤過來的時候，宋慶也成功的阻止住了那兩百多追兵，狗營此戰損失不大，可人人都打出了火頭，那兩百真夷也是識貨的，知道堵住去路這幫人不好惹。似乎剛剛還追著多鐸跑來著，想必都是明軍精銳，當即也不硬碰，直接掉頭跑回去了，離開時候還不忘了朝狗營的人示威，順便護住了多鐸的部眾，絕對是且戰且退的路數，比起明軍來強的不是一點半點。

宋慶也沒心思搭理這些人，立刻又領兵收攏回去。剛剛到達吳三桂身邊，正要和滿面慈和的老吳將軍打招呼，老遠便見明軍最后面還有個很像高級將領似的家伙，也大概能估計出是誰，朝那邊指了指，問吳三桂道：“此人便是宗偉？”

“正是此賊！”吳三桂顯然非常氣憤，并且完全不打算將宗偉稱為‘人’，而是用了賊來代替。

宋慶點了點頭，輕笑道：“既然如此，殺掉算了。”

“殺了他？”吳三桂滿臉驚愕的回過了頭，似乎在判斷宋慶這話里有幾分真心，幾分試探，因為他自己也曾經動過這個念頭，可理智卻一直都在阻撓他行事，尤其宋慶還在旁邊盯著，宗偉位份與吳襄類似，也是朝廷大將，豈能說殺就殺？

當然，也不是說不能殺的，不過那不都是要找個僻靜所在，埋伏刀斧手若干，摔杯為號一起動手的嘛，這可是在兩軍陣前，還有不少自己人在看著，哪怕就是宋慶這個結義兄弟，吳三桂也是很擔心的。

可誰能想得到，提出這個建議的竟然就是宋慶，吳三桂震驚之余，也多出幾分別的心思，可這事終歸太大，他只是繼續看著宋慶，并沒有開口說話，吳襄剛剛脫離大難，冷不丁聽到這么件事，也是很謹慎的閉口不言。

宋慶笑笑道：“三哥看我作甚？反正你不喜歡這人，也早想處之而后快，他宗某人也未必沒有這個心思，我與你是結拜兄弟，想必他同樣看著不順眼，若是戰陣之上對我發號施令，你說我聽是不聽？”

的確，這肯定是個問題，宋慶如今的身份是統制徐邳二處兵馬，可品級依然還沒變過，胡捷聽他的肯定不成問題，吳三桂跟他是結拜兄弟，父子性命又都是他所救，自然也都好商量，至于秦老太太那邊，宋慶很愿意服從命令。

可如果宗偉對他下命令呢？宋慶肯定是不能接受的，可如果不接受的話，勢必引發一系列后果，這里畢竟是遼東，宗偉也是當地大軍頭之一，真要是鬧起來，孫承宗那邊還好說，邱禾嘉絕對不會支持自己這個外來的五品武官。

一切似乎都很和諧，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宗偉了，從這人馳援時要跟吳家父子分兵，過后又把人給賣了，就不是一個能夠信任的隊友，宋慶跟宗將軍沒仇，可卻非常不想看到此人能夠活著出來，出于全盤考慮，一個死掉的宗將軍，才是一個最好的宗將軍，只要他死掉了，眼前的一切問題全部可以迎刃而解，這幾乎就是一個犧牲自己拯救大多數人，從而名垂青史的好機會，宋慶十分堅信，以宗將軍那高尚的品格，應該是不會拒絕這種注定載入史冊的壯舉的。

但同時他又覺得，這好歹是個朝廷將領，自己跟人家沒怨沒仇的，也不大好親自動手，若是有與此人有仇的，能夠雷厲風行，殺伐果斷一些，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很快，吳三桂似乎也想清楚的，很認真的看了看宋慶，確定對方真的不是在誆騙他，終于咬了咬牙，惡狠狠的朝著宗偉那邊沖殺過去，身后則跟著他最心腹的親衛手下們。

宗偉此時剛剛從亂軍之中逃了出來，氣還沒喘勻實，老遠便見吳三桂躍馬提槍而來，心中暗罵小賊無禮，竟然只知道救自己父親，絲毫沒有來救他的意思，正尋思著等會兒脫險后好好替吳襄管教一下這個不懂規矩的小子，卻忽然覺得周圍傳來陣陣殺氣，再要仔細看時，吳三桂已經滿面猙獰的殺了過來，手中長槍借著馬力，在空中劃出一道銀白色的光芒。

“吳三桂，你敢……額……”宗偉話到一半，已經說不出口，雪亮的槍尖精準刺入他的咽喉，他的嗓音好像漏風一樣，只能發出沙啞的嗬嗬聲，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抬起的右臂依然沒有落下，但朝向吳三桂的手指卻已經綿軟無力。

長槍從宗偉的咽喉處拔了出來，宗將軍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吳三桂猙獰的面容已經趨向平和，淡淡的對手下說道：“宗將軍力戰殉國，麾下親衛為報舊主知遇之恩，與建奴死拼至最后一人。”

說罷，吳三桂轉身離去，手下則撲向了尤其有些懵懂的宗偉部下，片刻之后便是一片慘嚎，老遠處的后金兵甚至都被驚動了，有些詫異的看向這邊，渾然搞不清出了什么事情。

同樣也在很遠的地方，秦良玉輕輕嘆了口氣，卻同樣沒說什么，老太太在軍中這許多年，見過太多的事情，也知道這時候只有宗偉死了，才是最好的結果，只盼著吳家父子和宋慶能力傾力配合，不要再出類似的事情了。

“這不就得了，殺了他以后，大家就都是自己人，往后無論說話還是做事也都方便多了。”見吳三桂出手果決，宋慶滿意的一笑，轉頭對猶有些驚魂未定的吳襄道：“小侄宋慶，見過伯父大人，伯父受驚了！”明犬 第二百六十九章 伯父受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