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以惡魔之名

卡夏離開帳篷后，阿卡拉靜靜地站立了一會。

片刻，她幽幽一嘆：“安達利爾，起來吧。”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躺在床上的拉蒂絲睜開雙眼，掀開蓋在身上的毯子，起身，認真仔細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頭發，仿佛在做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一絲不茍。

阿卡拉靜靜地看著，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懷念之色，感慨萬千。

良久，拉蒂絲，不，安達利爾整理完畢，抬起頭看著阿卡拉，那種目光，赫然是上位者審視下屬的意味。

仔細地打量了阿卡拉一陣，安達利爾尋了把椅子坐下。她的每一個舉動，流露出無比的高貴，即使頂著拉蒂絲的面容，也給人一種雍容華貴的感覺，不敢直視。

“你知道我要來？”安達利爾中指叩擊木椅，“你能夠看破我的偽裝，我并不覺得如何，不過你居然在知道我要來的前提下還敢與我單獨相處。”

“阿卡拉，莫非，這些年的領袖地位讓你生出了驕矜之心？”

阿卡拉微微一笑，也尋了把椅子坐下，與安達利爾面對面。

“不，安達利爾，你錯了。”

“我之所以獨身面對你而無所畏懼，是因為卡夏已經做好了準備，后繼有人，我毫無畏懼。”

阿卡拉的笑容有種釋然的意味，對于卡夏的滿意之情溢于言表，這讓安達利爾有些不痛快。

“卡夏，那個紅頭發的女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似乎有個什么戰場武神的稱號……倒是有些意思。”

“可惜啊，你看重的人連我的偽裝都看不破，真是可憐。”

“不，你又錯了。”阿卡拉搖搖頭，臉上浮現嗔怪的表情，仿佛是面對淘氣的孩子。

“卡夏看到拉蒂絲的第一眼，就知道和你有關。”

“或許她沒想過你會這么大膽不惜損耗本源降臨，只以為你又要使什么陰謀。但是，她終究是在第一眼的時候便看出了問題。只是，這個孩子心腸太軟，即使有一絲希望也不愿放棄拉蒂絲的生命。”

“所以，她找上了我。”

安達利爾的聲音上揚，變得尖刻起來：“她明知和我有關，還把我送到這里。嘖嘖，看來你選中的人對你并不是那么在意啊。”

“不，我很高興。”阿卡拉笑得眼睛都彎成一彎月，嘴角上翹。

“她是帶著覺悟來的。”

“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不只是等她，還有等你，安達利爾。”

“或者說，莉爾麗斯。”

安達利爾瞬間色變，一臉怒氣，嗓音高亢而尖細：“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

隨即，察覺到自己情緒的失控，安達利爾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胸腹鼓起，再緩緩吐出，平復情緒。

她再次睜開藍色的雙眼：“等我？人族的領袖一直在等待地獄魔王，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嘖嘖，那種場面一定很有意思。嗯，那時候洶涌而來的負面情緒，味道一定不錯。”說完，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

阿卡拉不置可否，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等你很久了，這些年，每一天都在等你來找我。”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那天早上，當我看見城外奇特的惡魔軍團時，我就知道，你，終于來了。”

“只是，卡夏一直沒有下定決心，所以，我很擔心，希望可以避開你。”

“不過，在她抱著你走進來那一刻，我放心了。”

安達利爾叩打木椅的頻率變得快了些許，胸膛略有起伏。

“一直在等我？哈，那好，我現在坐在你面前，說吧，有什么事？”

聞言，阿卡拉有些花白的眉頭微蹙，臉上反而露出淡淡的迷茫。

“什么事……”

“不，其實，沒什么事。”阿卡拉釋然一笑。“真的沒什么。”

“就是想像現在這樣，兩個人坐下來，聊一聊，說說話。這樣，足夠了。”

安達利爾變得煩躁起來，“騰”的站起，木椅被震成粉碎，平靜無波的雙眼掀起驚濤駭浪，那些被她塵封的記憶畫面洪水般洶涌而來，淹沒了她的視線。

拉蒂絲那一頭亞麻色的長發從發根開始，熊熊燃燒，化作鮮紅的烈焰，無風狂舞。她的臉上身上，一道道怪異的線條開始顯露，濃郁的屬于地獄魔王安達利爾的氣息充斥整座帳篷，一切，都在這股恐怖的威壓下，瑟瑟發抖。

“這些年，在那些外來者的幫助下，聯盟發展的不錯。”熟悉的力量涌動，將那些無謂的記憶重新鎮壓封鎖，安達利爾感到一絲安心，魔王的氣勢再次回歸。

“但是對我們來說，是個大麻煩。因為，人族生活變好，負面情緒就會減少，這對我們不利。而且，人族也越來越強大，這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我們不能坐視人族繼續發展下去。”

“如果平時的攻擊不奏效，那我便親自領軍，消滅無數人類的精神領袖。”

“消滅你，阿卡拉！”

“所以，我是來殺你的！不過，能夠讓一個魔王親自動手來殺你，你也有驕傲的資本了。”

“一想到你被我殺死的消息傳遍整個第一世界，無數人類痛哭流涕絕望的模樣，我就無比的，期待。”

“阿卡拉，做好被我殺死的準備了嗎？”

安達利爾在自己面前高談闊論著殺死自己的話題，阿卡拉也只是微笑著聽著，偶爾點點頭，仿佛在和親密的朋友談論藏于心中的夢想。

“那你想好怎么殺死我的了嗎？”阿卡拉也站起身，“看”著滿臉得意的安達利爾，“如果想好了的話，可以告訴我嗎？”

“或者，你想直接動手也可以。”

你……安達利爾銀牙咬得“嘎吱”直響，指節爆響，拳頭握緊放松握緊放松，終于——

安達利爾右手化作尖利觸足，猛地刺出，從阿卡拉的心臟穿過。

血，鮮紅的血，滾燙的血，從傷口流出，順著鋒利觸足，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眨眼間便匯成一小灘。

安達利爾愣住了！

右手傳來的真切感覺讓她明白，這一擊確實刺穿了阿卡拉的心臟，并且將其震得粉碎！而且，阿卡拉不斷流逝的生命力也無比清晰地表明，自己，成功了……

可是，為什么自己沒有一絲喜悅……明明、明明已經忘記了當初的一切了！

對面，阿卡拉依然面帶微笑，柔和的看著安達利爾。

心中洶涌而出的恐慌讓安達利爾本能地拔出右手，隨著怪異的“噗”聲，鮮紅而滾燙的鮮血從阿卡拉心口的大洞噴薄而出，隱約可見心臟的碎片。

阿卡拉身體一晃，就要向前倒下。

安達利爾接住她，臉上盡是茫然、恐懼、不安……

“你為什么……不躲開……”安達利爾腦袋中一片空白。她在地獄中做了一百多年的魔王，號令群魔，威震天下，早已遺忘了昔日身為人類的一切，頓時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咳咳”阿卡拉咳出一灘血，看著安達利爾那驚惶如小孩子一樣的臉，臉上表情依舊，祥和溫柔又寬容。

她抓住安達利爾的雙手，蒼白的臉上盡是柔和：“既然成為了魔王，就不要再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了。”

“惡魔有惡魔的路，人類有人類的生活，不要再來人間了。”

“好好生活下去，以惡魔的名義。”

當最后一絲生命力逸散，阿卡拉的笑容凝固，身軀的溫度迅速降低，一片冰冷。

安達利爾抱著阿卡拉的軀體，雙目無神，靜靜地站著，放大的瞳孔毫無焦點。

帳篷外，卡夏突然感到心中劇痛，仿佛被剜去了一塊，重要的東西被割裂。

一如阿卡拉所言，她雖然察覺到了拉蒂絲的不對勁之處，覺得這肯定和安達利爾的陰謀有關，但是為了最后一絲希望，她還是選擇了將拉蒂絲送往阿卡拉這里。

而且，在心里，她覺得就算安達利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也肯定奈何不了阿卡拉，充其量給營地造成一些麻煩。

明知可能給營地帶來傷害還是選擇去做，這和她的責任沖突，所以當阿卡拉問她是否確定是否有心理準備時，卡夏回以肯定地回答。

世間的諸多悲與喜，往往源于奇妙的誤會。

帳篷被安達利爾施了法術，但是，處于失神狀態的她早已沒有去操控，所以，被卡夏用力一撕，撕扯得粉碎。

血！鮮紅的血！

映入卡夏眼里的，首先便是一灘鮮紅，紅得刺眼，紅得觸目驚心。

然后，便是模樣大變的拉蒂絲懷抱著阿卡拉的畫面。

拉蒂絲，滿身鮮血，散發出濃郁的地獄氣息；阿卡拉，氣息全無，背后出現一個深深的血洞，血液開始凝固、變冷。

瞬間，卡夏恍若凝固。

動作，聲音，心跳，一切。

下一刻——

啊啊啊啊啊！！！！

卡夏仰天怒吼，方圓百米的地面，瞬間崩碎，張參等身在其中的人，宛若遭重錘一擊，全部昏迷倒地。

一個黑影凝結的身影出現在卡夏身旁，絕望、殺意、后悔、猙獰……濃郁的負面情緒化作黑煙，沖天而起。

黑暗女武神出現的瞬間，陡然開始燃燒，黑色的烈焰升騰而起，將其燒得融化，化作一團黑色的泥，落到卡夏身上，將她整個包裹起來。

一套黑色的全身甲出現在卡夏身上，不，應該說她整個染上了一層濃墨，就連她那一頭烈焰般的酒紅色長發都染上了能夠吞噬一切光源的黑暗，一根根，狂亂飛舞。

安！達！利！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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