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開 三八零 龍山高處愁西望(十四)
隔著六里寬的河面,如果不用千里鏡,只能看到人的大致輪廓。即便用了千里鏡,也不可能看清人臉。龍福才端著千里鏡從頭到尾看到了對面的那場殺戮,只能勉強分辨出那是一場漢人與建奴的小規模對決。
——是我們的探馬么?不應該有這么多探馬聚在一起呀。
龍福才心中疑惑,同時也在考慮該如何向上級匯報此事。
“應該是義軍。”
單寧聽聞報告之后得出了比較靠譜的結論。滿清雖然能夠順利攻占城池,但廣闊的農村從來都缺乏統治力量的介入——直到東宮體系才改變這一現狀。有村落作為補給港和根據地,也就有了義軍的生存空間,雖然義軍與土匪往往只差一線,偶爾還要越線。
“咱們現在沒有實力渡河作戰,真是隔岸觀火燒得心焦。”左光先頗為郁悶。
單寧略一思索,道:“咱們在山西的戰利品還剩多少?”
“衣甲給了巡檢司和勞工營,兵器倒是都還存著,有些是準備回爐重造的。”左光先道:“這些東西能給義軍么?萬一成了資敵怎么辦?”
單寧微微搖頭,道:“讓他們用建奴的人頭來換。或者……”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或者咱們派些人去收編義軍如何?雖然大軍過不了河,但少去一些卻沒什么問題。每支義軍指派一個作戰參謀、一個訓導官,哪怕道士都行!”
左光先眼中一亮,道:“對啊,咱們的人總不至于資敵!將軍,此事還是得盡快通報行轅,一旦咱們的人在陜西有了根,光復陜西之戰必然是要用咱們第三師啊!”
現在山地第一師已經進占了潼關,又布防在秦嶺、大巴山一線。那里是陜西門戶,誰都覺得到時候打陜西多半是山地一師的任務。如果近衛第三師能夠刺入陜北。起碼能夠分一杯羹。
接連的勝仗讓東宮軍充滿了必勝的信心,對建奴和李闖都不再存有畏懼之心。尤其是建奴不敗的神話被粉碎之后,誰都覺得建奴可以打一下,看看自家的成色。這種心態無意中契合了“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的精髓。
單寧將前線指揮任務交給了左光先,從平原快馬趕回太原,向大都督府總參謀部提交了這份報告。
報告很快從總參謀部送到了朱慈烺手中。朱慈烺也在第一時間召開了會議。
朱慈烺道:“敵后騷擾的威力,恐怕比你們想的還要大些。這樣,只要接受了我們派去的作戰參謀和訓導官的義軍,每個月都可以申請糧食、兵械、甲胄等各種物資。當然,得作戰參謀和訓導官同時回來之后才能給,以免他們被人挾持。”
單寧連忙應道:“殿下所言甚是。末將這就去安排人手。”
尤世威不滿這個年輕的少將如此輕浮激動,冷聲道:“你們有參謀可以調出來,難道還有多的訓導官?”
訓導官都是總訓導部下派的,一個蘿卜一個坑,單寧哪里會有。
朱慈烺笑道:“請總訓導部派人吧,最好有軍中經驗的。但是參謀方面,我希望從參謀學院的學員中選拔。”
尤世威微微一愣。道:“殿下,那些學員尚未經過戰陣,說得難聽些,都是紙上談兵之輩。”
新成立的參謀學院主要針對那些有甲等文憑以上的人員,除了軍中戰轉參的,更多還是地方上的生員、舉人。按照大明文人的習慣,醫術、風水、兵法、書畫、音律必定輔修一門或數門,所以這些人大多是看過一些兵書戰策。對戰爭充滿了幻想的熱血書生。
又因為只看過兵書卻不知道實務,自然會被尤世威視作紙上談兵之輩。
“那些義軍就是泥捏的?”朱慈烺笑道:“咱們派去的參謀若是有本事奪取兵權,就不會是紙上談兵之輩了。既然奪不到兵權,也就不怕他們紙上談兵。”
尤世威在腦中轉了兩轉才反應過來這個邏輯,心悅誠服道:“殿下所言極是。派他們去見識一下臨陣殺敵才是真的。”
“主要還是訓練他們寫作戰日記和報告。”朱慈烺甚至都沒尤世威那么高的期望,他懷疑這些參謀到了陜西,恐怕也就是坐在根據地里抄抄寫寫出謀劃策。能夠親臨一線的絕不會多。
當然,與其讓他們去前線拖累別人,還不如留在村子里做文案。
“主要工作還是訓導官做的,讓義軍明白抵抗清軍的意義所在。”朱慈烺道:“這事還要知會總訓導部。請秦督加以安排。”
尤世威突然笑得有些詭譎,道:“秦督怕是不日就要到太原來了。”
“哦?你們私下在串聯么?”朱慈烺玩笑道。
“臣不敢!”尤世威惶恐道:“是軍情司得到了東廠的通報,秦督五日前已經離開了濟南行在,說是來太原行轅了。”
朱慈烺知道總參謀部下屬的軍情司,是為了與錦衣衛溝通情報的機構。
“東廠怎么會去關心秦督?你們跟東廠又是怎么瓜葛上的?”朱慈烺好奇的是這個。
東廠現在只負責反間諜工作,針對的是滿洲、闖逆的奸細,更直接地說是針對山西籍貫的商人。他們為什么會關注大都督府?這可是軍法部的職責范疇。而秦良玉要來行轅這種事,也的確該先行請示一下。
當然嘛,在這個通訊條件全靠人馬傳遞的時代,也不能在這點上苛責秦良玉。理論上說,大都督府提督四總部的都督都應該跟隨行轅,到底皇太子是這支軍隊的靈魂和大腦。
只是因為秦良玉年紀太大,李昌齡也是年邁,都不能承受漫長的征伐之苦。王世欽卻是要在各軍械廠、火藥廠、火炮廠、火銃廠之間奔波,沒有條件跟隨行轅。
尤世威聽皇太子如此一問,連忙解釋道:“此說并非正規報告,只是情報員之間的交流中提到的一則無關消息。”
朱慈烺一時不能確定:情報員如此八卦到底是件好事還是壞事……若是加以嚴令,恐怕日后有價值的情報交流會受到阻礙。
“至于東廠,已經與我部軍情司合作多次了。”尤世威道:“他們時常會有山賊土匪的消息,需要調動多地巡檢司和鄉勇加以剿滅,其中協調關系只有我部來做。”
巡檢司和鄉勇仍舊屬于軍隊體系,需要兵部出調令,總參謀部憑調令下發軍令。巡檢司和各縣鄉勇只有拿到了軍令,才會根據軍令行動——往往是服從當地縣令或是縣尉的指揮。
這個程序是根據各部門的職責規范自發形成的。這也是管理學的樂趣所在,如果發生職責不清的情況,執行程序就會混亂,也意味著設計者在某些方面有所欠缺。
朱慈烺聽了尤世威的匯報,腦中才將這條線走了一遍,發現除了最后執行階段有些小問題,之前竟然也算是運作良好,不免略略得意。至于最后的小問題,在現在也不算是問題,大可以日后通過重新設定都指揮使司的職權來解決,或者直接將縣尉劃歸為武官,這樣就不至于讓毫無經驗的文官領兵打仗了。
單寧在參加完會議之后去了牛成虎部,名為視察,實則是想看看能不能撈到打仗的機會。雖然牛成虎是營官,但師長如果在一線,自然是由師長說了算。眼下黃河很快就要進入凌汛期,到時候河面上滿是大冰塊,根本無法渡河,所以唯一能指望打一場仗的地方也就只有北面了。
然而當戰鼓擂響的時候,人們才發現這個北面卻不是山西戰場的北面,而是北直方向。
建奴南路軍在謹慎的防御之后,終于選擇了大規模進兵,希望打破明軍真滄防線,一路推向淮河。
原因無他,再耗下去,軍糧耗盡,軍心渙散,結果只能是不戰而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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