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莫許煙

然而，雨朔……不，應該說梅寒鴉，從幼年時期，就被母親教導，在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是，邪惡永遠都高居于正義之上，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也是如此。

這就是人類社會的必然。人類為詮釋所謂“正義必勝邪惡”，而塑造出一批粉飾太平，心靈雞湯，邪不勝正的作品來，中國自古以來的儒家文化謳歌忠義，佛教倡導眾生平等慈悲為懷，然而這卻是極端虛偽的東西。人類之所以渴望正義戰勝邪惡，是因為正義對多數普通人而言是有益的，但當邪惡可以帶來更大利益的時候，人們就會渴望邪惡能凌駕正義之上了。

母親……十夜鏡，在她的作品中，雨朔讀到的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人性丑惡，從來都不會有正義戰勝邪惡的光明，政治黑暗，罪惡橫行，道德敗壞，人性泯滅，被掩藏在人類所謳歌的“仁義道德”背后的，是魯迅所說的“吃人”二字。在既得利益者的面前，迂腐的德行和無意義的慈悲都是如此無力，數千年來的人類文明，從未有過“正義戰勝邪惡”誕生。沒有所謂的“正義”，活下來的，只是既得利益者而已。

幼年時期，梅寒鴉并不愿意接受母親的看法和觀點。母親對人持有的“性惡論”，她一直都希望能夠加以反駁。十夜鏡的恐怖小說，在五十年代的香港，掀起過一定程度的社會現象，甚至有大量的文學批評家，認為十夜鏡純粹就是一個追求獵奇和黑暗，作品毫無內涵之分。而和她相比，她的丈夫梅傾寒卻似乎是另外一個極端，他的作品所書寫的都會表現出人性的光明面，最終結局往往也都會留有一絲希望。這夫婦二人截然相反的創作風格，也引起了很多人的議論，在五十年代的香港，二人所撰寫的恐怖小說的熱度，不亞于日后的金庸和倪匡。

然而……在和母親結婚后，父親后期的作品，受到母親的影響，也開始越來越深刻。他漸漸看到，現有的文學，其實所表現的往往為了照顧讀者的心理層面，而灌輸了太多虛偽的雞湯。一如……洛夫克拉夫特所創作的克蘇魯神話所書寫的那般，在黑暗亙古的宇宙中，人類的存在毫無意義。當夫婦二人所書寫的作品中揭露的真實黑暗面開始引起當局注意后，到七十年代，他們的書籍被列為了全面禁書。因為他們創作的恐怖小說，已經完全是在借用鬼，說出人不能說的話！

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到近代的民國，最后到現在……宛如烏托邦，桃源鄉一般的理想化政治，引導人們走向一步步革/命的道路，就如同人們一度相信現在的政治制度優于封建社會的帝王制一般。然而人類歷史的演繹不過是在一再重復往昔罷了，最終實現的，都是極少數既得利益者，用所謂“道德”“仁義”對絕大多數平民的愚弄和操控罷了，法律和制度僅僅是束縛弱者的枷鎖，絕無可能對權力頂點的人形成半點影響。無論統治者是個人還是集團，都不會有半分區別。宛如新舊諸神的本身，人們只為其奉上信仰，并不介意善惡。

在打開《啟示錄》地獄卷的時候，梅寒鴉就終于明白到……母親十夜鏡所書寫的一切都是絕對正確的。人類一直活在對這世界虛假的錯覺中，從而認為人類的存在是“有意義”的。實則絕對不然，天國卷的厚度只有地獄卷的四分之一，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和歷史發展，差距也會越來越大，而絕不會縮小。善良和正義只屬于既得利益者和權位頂點的至高存在，從不屬于弱者和平民，后者唯需服從，麻木，自欺欺人。

梅傾寒和十夜鏡書寫的是絕對的真實，一如《啟示錄》地獄卷。相比之下，雨果的《悲慘世界》，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金庸的《天龍八部》，所表現出來的真實黑暗面，不過是管中窺豹，淺嘗輒止罷了。

不是嗎？

獄外空間，此時靠近覆天乾坤大陣的地方，有一個獨立島。這個獨立島上，居住著一名地獄王。他是一個很特殊的地獄王，一直以來負責巡狩獄外。

第十三地獄王……羅德！

第一代第十三地獄王別西卜的后裔！

“空鬼……”

獨立島內的島中心建筑內，羅德正觀察著獄外的情況。

“這是……怎么回事？”

死河院線，不死影院！

不死影院，是死河教的核心之地！死河教的最高戰力，基本都聚集在這！

“已經獲得回復了……”愛德莉亞露出了一絲獰笑，對女兒海無冷說：“新神已經降下了指示……為消滅罪惡，實現‘正義’，將會派遣兩位天使，降臨地獄！”

“什么？”海無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使降臨地獄？這……這真的可以做到？”

“你敢懷疑新神的話？”

“女……女兒失言！”海無冷頓時嚇得面無人色，就算她是新神的妹妹又如何，在神的面前，她只是一介凡人罷了。

“梅寒鴉就算真的復活，也不可能立即恢復當初的實力。如今，死河教已經不再需要梅寒鴉的存在了，如今支配死河教的，只需要我們新神派系，那就足夠了。不是嗎？”

“可是……就算天使降臨了，該如何去對付梅寒鴉？無論如何不能明著來，如今的死河教，超過八成的人只要知道梅寒鴉復活的事情，就會不惜一切支持她回歸的！到時候，第一個倒戈的，恐怕就是莫輕言！”

莫輕言，是當年沈志峰死后，黑陰姬迅速提拔上來的第二任不死祭祀，乃是黑陰姬的嫡系心腹。但是，在海無寒和魚璽仙作為新神進入天國后，莫家的人，毫不猶豫地選擇投靠新神派系。在政變中，支持了海無冷上位，以及魚朱雀成為了第三任不死祭祀！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莫輕言的女兒，是海無寒的未婚妻。

“呵呵……是嗎？黑陰姬乃是梅寒鴉的左右手，這次政變，莫輕言牽涉其中，如果梅寒鴉真的歸來，她會立即安排不死祭祀將黑陰姬的真魂從不死之河中撈出來復活，下一步……就是殺了我們所有人！這次政變，嚴格來說，除了俞秀琬，死河的高層哪個沒份？正義，名分這種東西，只是說起來好聽，絕對比不上現在的既得利益。信奉新神，才是他們的唯一出路！”

“那……這件事情，瞞著莫輕言嗎？”

“先暫時別告訴他。莫輕言這個老狐貍昔日背叛黑陰姬，就說明他是個墻頭草，要他死心塌地跟著我們，他就必須確定兩件事情，第一，我們能夠成功殺死梅寒鴉；第二，我們成功，他能從中獲得利益。但你也該清楚……”

“是……這一點，我當然很清楚。說起來，這次《黑暗/童話》擒拿緋依娜的計劃，莫許煙，是代表我們死河教參戰的……”

“我知道……希望她能夠成功吧。莫家……時不時，就得敲打一番……讓他們知道，誰才是他們真正的主宰！”

此時此刻……在高老莊附近，一輛馬車，正在緩緩前行。

沒有馬車車夫，只有兩匹黑馬。

馬車內，則是一個穿著一身鵝黃色衣裙的美少女，正在給自己補妝。她拿著一面小鏡子，檢查著自己的妝容，隨后抿了抿紅唇，露出了一個微笑。

就在此時，她忽然感覺到了什么，頭伸出馬車的車窗外，隨后就看到……在高老莊方向，一股濃烈的陰風，沖天而起！(

地獄電影院 第七十三章 莫許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