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特例

門里桌旁，一個矮胖的中年人正摩挲著手里一把透明的尺子。他的手指跟他的人一樣粗短難看，動作卻像繡花一樣小心翼翼，好像一不小心就會碰壞手上的東西。

聽見敲門聲，他抬頭看了一眼，招手說：“文先生你來得正好，你看這把尺子，我才從城里撿漏買回來的。”

他舉起尺子，陶醉地說：“看，這可是用星辰鋼做的，透明無瑕疵。這可是花大師用過的尺子，據說精度之高，連東梧州機關師總會的標準供尺也不過如此。”

老文正是木工房的中級機關師管事，他來這里是有急事跟中年人商量的。不過這會兒聽見對方的話，他眼睛一亮：“花大師用過的尺子？快快，拿來給我看看！”

以往，有一些機關大師的工具或者作品有可能流落在外，甚至損壞了沒人認得出來。有些人專門搜集這種東西，到集市上販賣。價格有高有低，能不能買到有價值的真品純憑眼力。運氣好眼力好，便宜買到了好貨，就叫撿漏。

中年人正是常鳴他們見過一面的工廠老板，他機關術水平一般，卻酷愛到集市上揀漏，揀完了就出錢請高級機關師修復。不過個人眼力跟機關術水平息息相關，他水平不行，怎么可能揀到好貨。

以前，他總是先花一筆買貨的錢，再花一筆修復的錢，最后結果總是兩樣都打了水漂。這是老文第無數次聽說他撿漏了，本來只是半信半疑，但一聽見“花大師”這個稱呼，還是忍不住激動起來！

花大師名叫花千秀，名字雖然秀氣，但其實是個男的。九百七十年前，他是毫無疑問的大陸第一天創師！當時天穹大陸的機關術水平遠超當今，整個大陸一共有九名天創師。而這九名天創師，毫無疑問以花千秀為首，可以想像他的機關術水平！

雖然大陸上姓花的機關師不止花千秀一個，但只要提到“花大師”三個字，就不可能指的是別人！

要這把真是花大師用過的尺子，至少可以賣到一萬金幣以上。要是再遇到花大師的狂熱粉絲，價格簡直難以估量。

老文一邊接過老板遞過來的尺子一邊問：“多少錢買回來的，上面有花大師的徽章嗎？”

老板笑咪咪地說：“十金幣買的，沒有徽章，賣家說這是花大師在升上高級機關師之前使用的尺子，當然不會有天創師的標志。”

一聽這話，老文的表情就有些古怪了，他沒再說話，而是拿著那把尺子，左左右右地仔細端詳。最后，他苦笑一聲，把尺子扔回給老板，無奈地搖頭說：“老板，你‘又’被騙啦！這把尺子，絕不可能是花大師的！”

老板手忙腳亂地接住尺子，呆了一呆，嚷了起來：“老文，你又不是鑒定師，怎么知道這是假的？”

老文說：“是，我不是古機關鑒定師，不過我好歹也是個中級機關師！我至少看得出，這把尺子是不是星辰鋼的，它的刻度是不是準確的！這把尺子的材料就是普通耗完了能的白晶石，上面的刻度……唉，如果花大師用這把尺子測量，恐怕他連初級機關師都考不過！”

老板捧著尺子呆住了：“哎？我又被騙了啊……”

他搖搖頭，沮喪地把尺子扔在桌上，老文沒好氣地說：“老板，我說你就別玩這個了。機關術的世界浩瀚淵博，就連高級機關師、機關大宗師也不敢保證自己能認出所有的機關來，你沒這個基礎，純粹就是浪費錢！”

中級機關師在工廠里地位頗高，老文跟老板也認識很久了，很有些老朋友的感覺，說起話來也直言不諱，一點也不怕對方生氣。

老板訕訕地問道：“先別說這個了，老文找我啥事？”

老文這才說：“有件事情，可能會壞廠里的規矩，所以想請你定奪一下。”

老板笑容一斂，皺起眉頭：“什么事？”

老文說：“這件事呢，對工廠來說應該算是一件好事。”

老板挑了挑粗短的眉毛：“好事？”

老文說：“昨天廠里進了兩個機關學徒你知道吧？”

老板點頭：“是，他們過來我看了一眼，都是二十來歲，挺精神的兩個小伙。”

老文說：“對，就是其中稍微年長一點兒那個，名叫常鳴，今天正式上工了！”

老板說：“怎么，咱們工廠要求比較高，老萬眼力一向不錯，這次終于看走眼了？找了個質量不行的？”

老文贊嘆說：“老萬這眼光，真沒話說，上次能找到傅海，我已經夠佩服他的了，這次找的這個，不比傅海差！”

老板一愣又一喜：“你說的當真？傅海可是來的時候剛升上機關學徒，呆了不到半年就能做出初級機關了，現在都已經去考初級機關師啦！”

他搖頭嘆氣：“嘖嘖，這小子就是脾氣不太好，不過有才華的孩子，有點脾氣也正常！咦？難道這孩子脾氣也不好？來了這么點兒時間，就想升崗單干了？那可不行！規矩就是規矩，就算是當初傅海……”

工廠里是一半流水線的結構。升崗升到最后，成為技術骨干了，就可以分配到一個單獨的房間，獨立進行配件制作。在工廠里，擁有這樣資格的機關學徒極少，多半都是初級機關師。而這樣的機關學徒，通常能力已經非常接近初級機關師了。

譬如他們所說的傅海就擁有一個獨立的制作間，他不僅可以制作基礎配件，還可以制作少量初級機關。如今他有三個初級機關的制作成功率達到了40%，足夠升級成為初級機關師，最近不在工廠，就是去參加考核了。

老文打斷了老板的話：“我的老板喲，現在不是他想不想升崗的問題，是現在我們必須讓他升崗了！”

老板眉頭一皺：“必須？為什么必須？”

老文苦笑道：“為什么？因為他才來了半天，就已經把廠里的工作流程全部給打亂啦！”

“啊？！！”

聽完老文的話，老板呆了半天，不可置信地反問說：“就是說，這小子每種流程的速度都比別人快至少三分之二，所以他不管呆在哪個區，都讓那個區的其他人沒活可干？”

老文苦笑搖頭：“對，就是這樣。”

老板呆了一會兒，又皺起了眉頭：“速度快當然是好事，但也不全是好事。他的配件質量率呢？”

老文的笑容更加無奈：“說到這個，我險些被這小子給騙了。不，也不是騙，只是，哎，換了誰能想到呢？”

“怎么了怎么了？”老板直覺感到里面有有趣的故事，興致勃勃地問道。

老文說：“一開始我看他速度快，就問他成功率多少，標準件比率多少。”

“那小子怎么回答？”

“他說，他成功率100%，標準件比率40%。”

“嗯？這小子會被老萬拉開，想必是剛考上機關學徒的，有這個標準件比率挺正常。不過放我們工廠……就差了點啊。不行不行，這個質量度不能給他單獨開房間。”

“哈哈哈哈！”聽見老板這樣說，老文突然爆出一陣大笑。

老板眉頭一皺：“有什么好笑的？”

“你看，你也被誤導了吧？“

“怎么，有什么不對？”

“我看他的手法，覺得這比率不太對，于是又去問了一下。”

“嗯？這小子有隱瞞能力？”

“不，他沒有。他只是漏說了一點——40%標準件，不是說剩下60%是粗糙或者低劣，而是說，剩下60%，全是精良！”

“什么？！”老板瞬間驚得站了起來，張口結舌！

老文得意地欣賞著他的表情，笑呵呵地說：“怎么樣，這種能力，已經足夠為他破例了吧？”

老板慢慢地坐了下來，瞇著眼睛，眼縫里精光四射。這一刻，這個矮胖子才真正有了一個中型機關廠老板的感覺。他緩緩說：“當然，當然……這個能力，怎么都足夠了。嗯，你說你之前誤會他的能力，后來才去單獨打聽的？”

老文點頭說：“是啊！”

“單獨……就是指私下里？”

“對！”

老板說：“這樣說來，他的實際能力，廠里還沒人知道？”

“除非他另外有對別人說過，不過看上去不太像。”

老板一拍桌子：“好，很好！我答應了，給他一個單獨的制作間，底薪提到技術骨干標準，計件薪水照拿！不過你要去確認一下，他有沒有他的質量精度告訴別人，如果告訴了，是告訴給誰了。總之，控制住這個消息，保證在一個月之內，盡量少的人知道！”

老文不停地點著頭，目光連連閃動。最后，他忍不住問道：“老板，你這意思是……那件事，要來了？”

老板從零亂的桌面上抓起一張紙拍在桌上：“沒錯！很好，太好了，哈哈哈哈，真是機關神保佑！”

朗朗的笑聲，傳遍了整個二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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