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親子

“這……這是什么！？”

只看到那名挺著大肚子的準媽媽，臉上帶著無窮的痛苦和恐懼，倒在了地板上，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大肚皮，來回在地面上翻滾著。在她的身體上，一絲絲的黑煙，不斷從她的七竅之中溢出，樣子甚是可怖。

希娜的大腦瞬間就蒙了——剛才還是好好的，為什么突然間就……

“發生了什么！你……你還好嗎……”

她的丈夫條件反射地沖上前去，想要安撫住自己的妻子。

“不要！快點離開她身邊！別……”

然而希娜并沒有能夠用語言勸阻住他，男人還是以他最快的呃速度沖到了自己妻子的身邊，緊張地攙扶住了她的肩膀：“你怎么了？你不要嚇我啊——嗚！！！”

男子轉瞬之間，便被那些從自己妻子身上溢出來的黑煙給緊緊勒住，明明外在看上去似乎僅僅就是煙霧而已，可現在，那些霧氣宛如具備著實體一樣，竟然深深地卡進了男子的肌肉之中。

“啊啊啊……救命！快救救我……”

男子向著希娜發出了求救聲，希娜也沒有無視她的救援，正打算上前實施援救的時候，場面上的情況，卻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預期。

在希娜的面前，那個男人。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被那些黑色霧氣整個人“拽”進了他的妻子的身體之中……如此詭異的情況，讓希娜也是完全沒能夠反應過來，本該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類的男人，竟然會像是氣體一樣。就這樣通過女人的七竅被其吸了進去！

既詭異，又讓人毛骨悚然的發展，讓希娜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可能性。

據說螳螂在交配完之后，雄螳螂會不做抵抗地任由雌螳螂活活吃掉，以此來為雌螳螂的生育行為提供足夠的能量……現在的情景，不正是有些類似那般的發展嗎？

希娜的視線落在了已經沒有了呼喊聲的女性的肚皮上——在她的丈夫被她所“吃掉”了之后。這名女性也詭異地停止了呼喊，希娜甚至發現，這個女人居然連呼吸也一并停止了！仿佛是在幾秒鐘的時間里，這個女人就被抽走了全部的生命力。

“她已經死了……”

希娜發現，無論是心跳還是呼吸。這名女子都已經不再具備，她的全部生命力已經從她的身體之中被剝離了出來，匯聚到了她鼓脹起來的腹部——腹部之中的那個蠢蠢欲動的存在。

她過去見到過不少殘酷的景象，但沒有哪一個，能夠和眼前的這幅狀況相提并論。母親腹中孕育的胎兒，反過來吞噬自己的母親，甚至還嫌母親的“養料”不夠，強行“吃”掉了自己的生父！

這對夫妻的愛情與希望的結晶。究竟被扭曲成了什么樣子了！？

饒是以希娜的心理素質，看到了這幅情景，也是無法控制住自己內心之中的驚懼——她之前以為。保護這對夫妻免受外邊的污濁力量的侵襲，便可以保住他們的性命，可是如何想到，實際上，早在今天之前，他們就已經被污穢之物給纏上了！

這座城市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幅樣子了……

啪啦——

已經死去的女性的腹部，忽然被某種東西從內部向外撕裂了開來。希娜盯著那從死去的女性身體之中爬出的猙獰異形。眼神愈發地冷酷。

不管這家伙有著什么樣的力量，什么樣的身份——今天它死定了。

從女人的身體之中緩緩爬出的怪物。舒展開來身體之后，呈現出來的軀體，完全不像是能夠容納在一個人類的腹中。希娜不禁想到，似乎毛蟲破繭成蝶的時候，成蟲的體積也一樣是遠大于繭的大小的……然而，從這只異形的身上，可完全沒有成蝶的那種美麗，以及呼之欲出的生命的熱情。

這種吞噬人命成長起來的怪物……

憤怒于那一對年輕夫婦的慘死的希娜，壓根就沒有心思從這只異形身上獲取什么情報信息的想法，她現在心里唯一且熾熱的意愿，就是要把這只可惡的怪物，徹底滅殺，挫骨揚灰！

第一時間，希娜便發出了毫不留情的全力一擊！

希娜傾盡全力的速度，對于大多數的對手而言那都是壓倒性的，因為怒火而全力全開的她，連給對方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狹長的銀刃以摧枯拉朽的速度，瞬間撕開了異形怪物的本能防御，沒入了它的身體之中。

“好硬！”

手中的武器并非是由莉露加持過的祝福武器，缺少了那種擁有著對邪惡強烈的克制效果的生命能量后，換上了普通武器，希娜發覺這其中的手感相差的可不是一點兩點——先前那仿佛是在切豆腐，而現在，希娜卻感覺自己好像是在捅一塊堅硬的巖石。

要不是她對劍身進行了一定的堅固和強化，剛剛那樣的刺擊，說不定反倒是她的武器率先折斷碎裂！

這只剛剛“出生”的怪物，身體的堅固程度，恐怕還在此前擊殺的那些大家伙之上！

“呵呵……感覺到疼痛了嗎？”

希娜從一開始所瞄準的地方，便是異形的“心臟”位置。雖然它的形象實在和人類已經扯不上多大的關系，然而希娜也是可以通過判斷其身體上的能量流動方向和脈絡，推測出來有著“心臟”作用的部位在哪里。畢竟，這只異形在攝取母體的能量破體而出的時候，已經在希娜面前，不經意間將它最為重要的弱點給暴露出來了。

“嘎……”

被希娜釘穿在墻壁上的異形。想要做出反抗，然而希娜早已經知道這種家伙的惡劣性格，在它做出實際有效的攻擊前，四名影子戰士憑空出現，一人一下。將異形的肢體全部刺穿，牢牢地釘在了墻上。

為了保險，希娜抽出了嵌在地板上的匕首，面色陰沉地一步步走向引頸待戮的異形。

“我大概明白了……你是因為感受到了身邊存在著強大的生命氣息，所以才不惜直接現身殺死宿主嗎？沒想到，我的好心竟然加速了這對夫妻的死亡……”

希娜的心情極其的糟糕和惡劣。

當看到。隨著自己的接近，那只異形的扭曲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就像是一個等待受刑的犯人一樣的時候，也是明白這究竟發生了什么，才會讓一場扭曲的慘劇就此在自己的面前上演的。

那名女性腹中的胎兒。其實早已經變異成了怪物，也許，它本來是應該在未來的日子里，羽翼豐滿之后，才會破體而出的。可是，希娜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那把經由莉露祝福過的匕首，所散發出來的強效猛烈的生命能，對它而言就如同可怕的核輻射一般。胎兒形態下的它。抵抗力是很弱的，在近距離被這把匕首的生命能量的輻射作用下，它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煙消云散。

甚至于都無法等待機會。避過了風頭再做打算……和它相反，它所寄宿的母體是人類，在這把匕首的作用下，生命力會逐漸安定穩固下來。到那時候，即使那個危險的人離開，它也沒法從母體那里奪取生命力了。

面臨著死亡的威脅的異形。最終選擇冒險一把……所造成的結果，就是那對夫妻。被它徹底地當做養料，吃的一干二凈。

讓希娜的心情不至于太過難受的原因。便是她只是“加速”了這對夫妻的死亡過程，如果她沒有前來營救這對夫妻，可能他們今天就被之前的怪物所殺害，即使躲過了今天，或許一個月后也難逃一死……但是，這種“原因”拿來自我安慰下也就算了，可要用來替自己開脫，那是遠遠不夠的——倒不如說，還會起反作用！

不談其他的“可能性”，已經呈現在希娜面前的，便是因為她的緣故，這對夫妻橫死當場的事實。

——她必須親手殺了這個怪物！

“你吃下去的，全都給老娘吐出來！”

無法再讓這對可憐的夫妻復活，可至少，得讓他們的靈魂得以安息不是嗎？希娜知道，僅僅依靠的生命能量是不足以支撐起這種程度的怪物的，必然，他們的靈魂也被這只怪物一并吞噬，化作了養料。但是，靈魂畢竟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東西，夫妻倆被吞噬也只是在剛才，這點時間，他們的靈魂，應當是還保留著完整的。

翠綠之刃，毫無阻隔地刺入了異形的頭部，希娜反手握住刀柄，以開罐頭的架勢，直接在這只異形怪物的腦殼上，撬開了一個大窟窿。

里面沒有腦漿。

有的只是一大坨看起來就非常污濁的“黑泥”。

仿佛是鑄劍過程中必定經歷的淬火步驟一樣，當希娜將匕首刺入到這些“黑泥”之中的時候，發出了燒灼一般的“嘶嘶嘶”的聲響。身體被死死釘在墻上的異形怪物，因為巨大的痛苦而想要掙扎，卻也無法如愿。

“……你活該。”

希娜一直等到對方腦殼之中的所有黑色的污濁之泥，全部都被蒸發汽化之后，這才將匕首從中抽了出來。而這只異形怪物，早已經不能動彈了——它那丑陋可怖的面孔之上，深深地印刻著恐懼和痛苦的神色。

只是在十分鐘的時間里，就這么死去，希娜還是覺得太過便宜了這個家伙。因為它的緣故，這對恩愛的年輕夫妻，就這樣早早地離開人世……不，不止是兩條人命，他們的孩子，也是一樣的犧牲者啊。

不過，總算還是將夫妻兩個的靈魂救了出來，雖然遭到了不小的破壞的靈魂，已經是徹底地紊亂了，但是就連自己的記憶都無法回想起來，搞不好。對他們而言也是幸運的吧？

忘記這些記憶，就這樣無憂無慮地遁入冥府，也許更適合他們……

希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呆呆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已經七零八落的女子的軀體，希娜想了想。還是決定在這里放一把火。

帝都的房屋之間的空隙不少，而且大多都是以石料作為建筑材料，倒也是不容易形成連鎖的火災。總不能讓這個女人的凄慘的尸體，就這樣暴露在外面吧？希娜也不希望，她連死了都不得安生。

默默地將這棟破損的房屋給點燃了之后，希娜面色沉重地抬頭看著天空——現在。從天空之中的裂縫之中出現的怪物，已經越來越多了。

“真該死……”

看到希娜一身陰沉的殺氣回來，莉露和琺諾也是嚇了一跳。要不是因為知道這是希娜，莉露都懷疑，自己會條件反射地拿出家伙準備應敵了。

“希娜。你怎么了？”

莉露甜美的嗓音，讓希娜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她努力地試圖在莉露和琺諾的面前，做出一個笑容：“沒什么大礙的，只是……情緒上稍微受到了一些打擊而已……”

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樣的狀況，琺諾和莉露都沒有繼續提問——她們不是笨蛋，希娜的這種腔調，很明顯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聯系一下當前的情況。以及希娜身上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霾氣息，答案呼之欲出不是嗎？

但如果只是簡單的沒能夠救到人，并非圣母的希娜也決計不會如此失態。莉露多少有些感覺。能讓希娜憤怒成這樣，恐怕那邊所發阿生的事情，相當折磨人的神經呢。

“父親，你所說的目的地，究竟還有多久才能到達？”

“繼續直走過兩條街就是了……希娜，你需要休息一會兒嗎？”

看著自己女兒的狀態。琺諾最后還是嘆了口氣，試著提議道：“你先別急著拒絕。如果你現在的確很累的話，最好還是休整好了再動身。”

希娜遲疑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在這種場合下，拖著一個疲憊而受傷的心去戰斗，無疑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如果真的出了什么簍子，這不僅僅是對自己的生命的漠視，也是對自己的同伴的不負責。

她剛才的確是受到了不少的刺激。

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神情疲憊地倚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孩，琺諾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能讓希娜提起神來。前去救人的希娜，最后這種狀態回來，不用說，也能猜到發生了一些觸及到了希娜靈魂的事件。雖說希娜是個比較堅強，也比較逞強的人，然而身為她的生父，琺諾怎么會看不出來，其實自己的女兒現在需要的是好好地哭訴一場。

這種發泄，和是男是女沒有關系啊……也沒有人說過鐵漢就不能流淚不是嗎？

只是很可惜的是，她自己顯然是沒法擔當那個提供“肩膀”的角色了——琺諾看了一眼一邊的莉露，看到她那副相當多愁善感的柔弱面龐后，很干脆地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還是算了……別到時候連另一個人都陷入到這種情緒里。

“很委屈，很難過嗎？因為自己的無能而招致了惡果？”

“父親……？”

希娜有些意外地看向琺諾，沒有料到，自己的父親會突然問起自己這樣的問題。但是，她說的一點都沒有錯——現在希娜的心中，的確是有著這樣的想法在。

她在痛恨自己的無能。

如果自己的能力可以更強一些，力挽狂瀾于即倒；如果自己的洞察力更高一些，能夠及時發現那對夫妻的異樣；如果自己不是一個只會殺人的刺客，擁有著拯救那對夫妻的能力……希娜還不至于因為這些事情而陷入魔怔，但是因此而情緒低落，因此而胡思亂想，卻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她可以克服很多的負面思想不假，然而這些念頭，卻是建立在另一種類的情感之上的。

這是善良之人才會有的煩惱。

說到底，希娜也只是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她的能力在同齡人之中再如何出類拔萃，也不會改變，她的思想尚且還“年輕”的事實。原本，十多年前因為自己的“無能”而導致親生妹妹死亡的經歷，還是歷歷在目。將其稱之為希娜本人的心魔也未嘗不可……十多年的時間，想要徹底淡化其影響，根本就不可能。

這次呃事件，無疑又勾起了當初的悔恨和痛苦，否則，怎么可能如此直接就擊垮了希娜的心防？

“別真的陷進去了哦？小笨蛋。”希娜臉上的這幅表情。無疑證實了琺諾的猜想,“你也好，我也好，都只是平凡的人類，如果要以力量來界定‘無能’的界限的話，那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類。都是廢物了。”

琺諾很擔心，自己的女兒，陷入到一個惡性循環之中——因為悔恨自己的力量不足，無法挽回悲劇，于是認為力量才是根本，盲目地去追逐力量……或許出發點沒有錯，但是這種思想本身無疑是非常危險的。

倒過來思考的話，這種想法所闡述的價值觀念。無疑是讓人毛骨悚然的——那已經不是以“阻止悲劇”而目的了，而是變成了“用力量將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這樣畸形的思想。個人力量所不能及便等同于失敗，這種想法反復下去。可是能將一個人的價值觀，不知不覺中扭曲地不成原型的。

“你已經夠強了啊，希娜。”

“父親，你……”被琺諾的那雙明亮的雙目盯著，希娜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她感覺到，自己心中所想到的。或者是想到的但是沒有給自己察覺到的，全都在琺諾的視野中暴露無遺。

以前。她曾經聽說過，那些預言師不僅僅對于虛無縹緲的未來有著窺視的能力。她們對一個人的人心的洞察力，也是可以讓很多心機頗深的人感到發毛的。

那時候，希娜只是覺得有些道理。

而現在，希娜發現，這種傳言，真心是一點都不夸張。唯一讓希娜有些意外的是，在她的印象之中，自己的父親作為一名預言師，水平似乎不怎么給力來著……

“‘痛恨自己的無能’，這種思想本身并沒有錯，但是，它本身不可以作為追求力量的理由。”

讓琺諾安心的是，希娜顯然不是那種偏執的人，無論什么時候，她都是一個很容易聽取別人意見的人。這并不是說，希娜這個人沒有主見，極易受到周圍人的影響……正相反，希娜一旦下定了決心，堅持下去的毅力那可不止一點半點。只不過，希娜是個非常在意身邊之人感受的人，她的考量，很多時候是以親友為優先——所以，她才會因為自己的妹妹死前的一句話，選擇放棄尋仇。

當時的希維還是個小女孩，肯定不會聯想到，自己的兄長走上復仇之路的話，會不會在這條路上殺死很多無辜的人。說到底，這只是一個小女孩的一個單純而片面的想法。

會選擇遵從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的任性之言的希娜，大概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不可理喻的那種瘋子吧？如果換一個父親，在知道自己的孩子明明有了足夠的力量卻還不去復仇，指責其忤逆不孝也是挺正常的事情。

但琺諾不這么想。

同樣遭受了不少的冤屈和痛苦的她，在監獄之中，看到過太多靈魂淪喪的人了。托她和獄卒關系不錯的福，從他們口中嗎，琺諾可是了解過很多進入到這個牢籠之中的，名副其實的罪人的事跡。

其中很多原本或許不能算是一個天性本惡的人，甚至于，他們的身世聽起來還是很可憐。但是最后選擇屈從于內心的破壞和負面意念的他們，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在這條路上，不但流淌了很多無辜者的鮮血，最后連他們自己，也葬送在這條路上了。

……最讓人唏噓的是，大多數復仇鬼，最后并沒有能夠手刃仇人……

“希娜，你試著回想一下，當你選擇不去主動尋仇的那一天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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