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痛苦的少女

雷蒂亞發現自己完全沒法反抗這名少女，明明對方的身高還要比自己矮上一點，但是被對方牽著手拖著走的時候，哪怕她不情愿，也沒法阻止對方。

“有些東西需要你確認一下吧？在你‘休息’的時間里，琳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看起來和你關系不淺的樣子呢。”

這真的能算是驚喜了，因為當愛莎她們擒下了雷蒂亞之后沒多久，在她們身邊，就隱約地出現了一批似乎別有用心的人。如果這些人安分地混跡在人群之中，琳和愛莎或許還沒有那么容易察覺，可是連敵意都呈現出來了，想要瞞過琳的耳目，實在是有些天真。

不管怎么說，有一點愛莎可以肯定，這名偷走了自己錢包的女性，絕對不會是表面上這么普通……或許，也遠比她本人想象地要復雜得多。

趁著愛莎把雷蒂亞帶去酒店沐洗的時間里，琳也是隱匿了行蹤，巧巧地開始反向調查起那些向著自己和愛莎漸漸接近的可疑分子。沒過多久，她就向愛莎發來了信息，表示已經有所進展。

“和我有關？”

雷蒂亞聞言不禁感覺有些奇怪——難道這兩個人，根本的目的是在自己的身上？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值得對方如此深究嗎？

就像以前看過的電影那樣，主角的身上隱藏著一個能夠開啟某處秘寶的關鍵秘密？雷蒂亞暫時也只能這么想了。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值得別人對自己上心的——她只是一名落魄的街頭小偷而已。

“是啊，和你有關。”愛莎意味深長地看著這名金發少女，嘴角浮現出了一絲笑容，“也許很快你的日常就好崩壞了哦？嗯，話說回來。或許這話不怎么中聽啦……但是你的日常呢，老實說還真么有什么可以懷念的。”

——完全沒法反駁！

“但是你要我做什么？”懷揣著不安，雷蒂亞謹慎地發問道。“如果是會對我的生命造成安全隱患的，我可以拒絕嗎？”

“不能”

雷蒂亞認命了一般。也不再抵抗，順從地跟著愛莎的腳步離開。能夠在這個時代，單靠偷盜活下來，雷蒂亞還是很懂什么是“知難而退”的。如果在試圖盜竊的時候，發現遇到了一個硬茬，強行去嘗試的話有超過三成的幾率被發現的話，雷蒂亞就會果斷放棄這個目標，寧愿多等一段時間。哪怕可能會因此挨餓。

雷蒂亞不是愉悅犯，她盜竊的理由，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因為除去這種灰色的生活方式，她已經不敢暴露在陽光下了。而更加灰暗的生活方式，她并不想要嘗試。

穩妥、安全，才是雷蒂亞一貫的方針。

現在這種情形下，乖乖地聽眼前這名強勢的少女的話，才是正確的選擇吧？因為反抗的選擇，雷蒂亞已經做過一次了，而且很徹底地失敗了。再一次試圖激怒對方。來測試對方的承受底限？

這不是在作死嗎？

雷蒂亞表示自己還想好好活下去呢。

然而，當來到了目的地之后，雷蒂亞當即就后悔了。

在她看到場中情形的第一時間。雷蒂亞下意識地就想要轉身而逃，只是因為愛莎的牽制，這才沒有成功。可即使是如此，雷蒂亞是一點都不愿意往前走半步了，原本順從的她，爆發出了驚人的反抗力量。

“喂喂，不用掙扎地這么厲害吧？這些人都已經死啦……”

琳很是無奈地看著地上倒了一地的尸體，她是真沒有想到，在自己制服了這些人的同一時間。他們就集體頭一橫倒地上嗝屁了。經過檢查，她才發現。這些人的牙齒后邊都藏了一枚劇毒的膠囊，這種時代竟然還能看到這般復古的“保險手段”。琳也是大呼意外。

要知道，在另一個世界，因為存在著“魔法”這種便利的手段，防止重要信息泄露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門，多種多樣，琳是完全沒有想到還有這么一招——早知道就先把這些人的牙齒打落了嘛！

“反應這么劇烈，看來她果然是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吧？”

嗯，如果能抓到活口，那還需要雷蒂亞過來做什么？可是琳也不敢在這個世界使用太過過分的力量，進攻性的手段也就算了，可是“拷問靈魂”這種事情，不到萬不得已，琳真的不想在這里做啊。

會被反出內傷的！

“我……我不知道！”雷蒂亞的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不要問我他們是誰！都說了我完全不知道啊！”

這種反應，似乎強的有一點過頭了吧？愛莎皺著眉頭看著雷蒂亞，發現在她的瞳孔里，完全沒有一絲的作假，那種恐懼和排斥，是真真切切的內心真實想法。

肯定是眼前的這些人，刺激到了她的記憶吧？愛莎雖然不太清楚，但多少能夠明白，對于一名年齡不大的少女而言，能夠讓她這么狼狽，喚起的肯定是心里最不愿意待見的記憶……也許，她之所以會流落街頭，靠偷竊過日子，也是有著原因的吧？

哪有人生下來就是賊的……

“琳，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愛莎將掙扎地厲害的雷蒂亞抱緊在懷里，但還是有些控制不住變得有些癲狂的雷蒂亞，無奈之下，她向琳征求著意見。

“嗯，辦法不是沒有啦……不過真的確定要用嗎？濕醬，就連我都看得出來，這個人的瞳孔中，除了恐懼之外，還有著深藏其中的憎恨哦，這樣的人，一旦戰勝了內心的夢魘的話，可是會立刻站到硬幣的另一面的，幾乎都不會有其他可能。”

換而言之，要么懷抱著恐懼逃避著。要么以憤怒和憎恨為食糧發起反擊和復仇，和平地對待，是基本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她只是還缺乏讓怒火壓倒恐懼的‘勇氣’而已。”

琳聳了聳肩。示意要是出了問題，鍋全是愛莎的。

然后。她撿起了地上一具尸體身上的槍械，將它從槍套中取出，打開保險后，強行掰開雷蒂亞的手指，將手槍塞入了她的手中。在確認準備妥當后，琳按住雷蒂亞的食指，讓它給扳機施加了一個壓力……

槍聲響起，撕裂了寂靜的夜晚的同時。也把雷蒂亞的靈魂，也差點震散了。

“啊……啊……”

她嗓子干啞地看著地面上那具尸體——尸體的頭部已經被子彈掀飛了一大塊，紅色的，白色的，黃色的……猙獰的色彩混成一段，將雷蒂亞的視野染成一片彩色。

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不知不覺中，她的另一只手也一起托住了槍聲，不需要愛莎和琳的幫助，她自己一個人就安穩地握住了手槍……盡管槍聲還在顫抖著。可那是雷蒂亞本身手臂的抖動，自手腕以下，包括了握住的手槍。卻是握地無比的牢固。

“這就是你的方法？”

愛莎也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去面對了，這根本就是在把一名少女往著黑化的道路上引吧？要是處理不當，搞不好以后這孩子的三觀就要就此撲街了。

“啊啊啊啊啊都是你們！”雷蒂亞表情猙獰地吼道，在經歷了短暫的沉默之后，最終她還是選擇了爆發。剎那間迸發出來的殺氣，將她的臉龐都染上了一層恐怖的陰影，那張清秀美麗的面龐，早已經是一片扭曲，宛如地獄里的餓鬼一般。

“媽媽……”

“姐姐……”

“弟弟……”

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槍聲響起。要不是愛莎已經將這一片區域的聲音屏蔽掉了，傳出去足夠讓生活在和平之中的民眾驚慌失措。引起恐慌了。但是雷蒂亞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她握著手槍。向著地面上的那些已經斃命的尸體不停地開槍。一時間，場面一片血肉模糊。

“她們會死，都是你們的錯！你們還我的家人來！”

將手槍里的一梭子子彈全部打空后，雷蒂亞還是不停地扣動著扳機……盡管子彈已經打空了，可是她心中憋了十年的委屈和憤怒一朝之間爆發了出來，這么短的時間里，根本就不可能打空啊。

看著雷蒂亞的模樣，愛莎覺得，也許這樣讓她徹底發泄一次，說不定還是個明智的決定。要是讓她一直憋著，也許未來的某一天就會徹底點燃吧？

“呼……哈……哈……”

將胸腔里郁結的怨憤宣泄一空之后，雷蒂亞雙膝一軟，不由地跪倒在地上，狼狽地喘著氣。然而，她并沒有因為從那種狂熱的狀態之中退出，而重新讓恐懼占據心靈——看著眼前那紅紅白白的一大片，雷蒂亞的牙關之中，零零散散地冒出了笑聲。

“結果到最后，我還是只能對一堆的尸體發泄嗎？呵呵呵，雷蒂亞啊，你還真是無能呢……”

琳一點也不客氣地彈了一記額頭。

“‘無能’是別人給你的評價，但是這可不能自己給自己用——如果你還有斗志，還愿意繼續為了不成熟的自己努力的話，那只能說，是‘能力不足’而已！”

雷蒂亞有些傻傻地看著琳，半晌之后，還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也許吧……”

對于這樣的說辭，雷蒂亞不置可否——不能說這個女孩說的不對，只是，雷蒂亞實在不覺得，當努力的目標離自己的能力太過遙遠，前進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時間用完之前到達……所謂的“望洋興嘆”，大概也就是指這種心情了吧？

“如果是其他人，或許還有機會……但是我不可能的。”

面對態度有些“咄咄逼人”的琳，雷蒂亞毫無畏懼地抬起頭，直視著她的眼睛：“我和其他人不一樣，就算我的家庭遭受了無妄之災而破滅，我也不可能有最終出頭的那一天，我死去的家人。也無法獲得公正的安寧……沒可能的。不管是在這個國家，還是在這個世界里。”

“你……”

琳一時間，也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個少女。

她的固執。絕對不是因為見識淺薄導致的偏執，也不是因為青澀的年齡所普遍具備的倔強。而是真正地見識到了現實后，經過了仔細地估算后，因為差距太大而導致的絕望。

或者說，對于這個女孩，絕望早就經歷過了。

琳發現，事情好像沒有她想的那么簡單。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這名少女徹底地喪失了反抗的勇氣，心甘情愿地接受這樣慘痛的現實。在街道的陰影之間，做一名見不得光的竊賊？以她的容貌，她的氣質，可不太像是普通人家里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公正和正義，永遠不會降臨在你身上？”

雷蒂亞并不僅僅是害怕著黑暗，真正讓她徹底喪失抵抗的勇氣的，愛莎感覺，恐怕反而是普通人引為精神支柱的事物。

這種感覺是如此奇怪，但是，似乎也只能這么解釋。這么認為了？

雷蒂亞沉默著低著頭，默然不語。

這樣尷尬的沉寂持續了很久，最后。雷蒂亞還是打破了這樣的沉默。

“我的祖先，是個十惡不赦的戰爭犯，他的名字，就叫阿道夫希特勒。同情和公正，是不可能降臨在本不該活下來的我的身上的……”

由于雷蒂亞所說明的情況稍稍有那么一點駭人，愛莎和琳連忙清理了現場，然后退訂了原本酒店的客房，兩人帶著這名失意的女孩，悄悄地離開了這座城市。

一次損失了這么多的人手。先不說他們背后的組織是干什么的，目的是什么。但就從這些人視死如歸毫不猶豫的態度來看，能量絕對不小。

為了保障雷蒂亞的安全。愛莎覺得，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好在琳也不是什么托大的人，她很仔細地清理了留下的痕跡，基本上，能保證一段時間里，對方追蹤不到自己等人的行蹤了……大概吧，如果沒有什么搜索專長的能力者的話。

如果真是那種情況的話——嗯，也就是再多一點點麻煩而已。

“你們知道了我是希特勒的后人，不準備說點什么嗎？”

雷蒂亞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的兩名少女，在知道了她一直隱藏的身份后，這兩個人并沒有因此唾棄自己，反而非常謹慎地開始保護起了自己？正常情況下，難道不是應該對自己嗤之以鼻，一臉嫌棄才對嗎？就算是需要自己來達成目的，也沒有必要給自己好臉色看吧？

“別太自以為是了……我承認你的祖先的確是個不一般的人，論罪行一天槍斃一次都遠遠不夠，但是你只是區區一只雷蒂亞而已。”

“可他是我的……”

“‘希特勒’這個名字臭名昭著，是因為他本人所做的行為，和這個名字本身沒有什么關系，盡管在這之后，這個名字就此臭掉了；你沒有做過反人類的惡行，即使你是希特勒的后人，那又怎么樣？為你的祖先的罪行繼續償命嗎？如果是那樣的話，如果你真的這么認為的話，那你還這么努力地活下去又怎么解釋呢？”

愛莎頗為好笑地看著雷蒂亞，笑意之中隱藏著的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穿過了雷蒂亞的瞳孔，刺進了她的心臟。

“你努力活下去的行為，已經說明一切了——你其實，非常非常不認同這種觀念吧？”

“但我的祖先是希特勒……他不應該還有血脈留在這個世界上，尤其是那些深受納粹毒害的人們……”

“那你認為你的家人有罪嗎？”

“……”雷蒂亞說不出話。

“那你認為，他們的死亡，理所當然嗎？”

“……絕對不會。”

自己的母親，是個溫柔美麗的女子；自己的姐姐，也繼承了母親的優點，充滿了女性的魅力；弟弟雖然有一點調皮，可也不頑劣……在雷蒂亞的心里，自己當年死去的家人，實在找不到什么需要以死亡來抵償的“罪行”——除去她們是某個戰爭狂人的后人這一點。

“你覺得你的祖先，所做的行為有什么值得稱贊的地方嗎？”

“沒有。”

“那不就行了？你既然不是那個人的擁泵，干嘛一定要死乞白賴地往他身上蹭？戰爭狂人的后人？那種頭銜怎么樣都好，你時刻記住你的名字是‘雷蒂亞’就可以了……你又不是他，別一直往自己的心上加重負擔。”

“但是……好難啊……”

雷蒂亞痛苦地絞緊手指：“看到書里描述過的，被戰爭暴行殘害的無辜的人，看到那些血淋淋的事實，和憤怒的控訴，我……我不知道自己如何鼓起勇氣。你們知道嗎？當時，我的家庭被毀滅的那一天，我親眼見到了當初在集中營里失去了所有家人的復仇者，他身上的疤痕……做不到啊……把自己當成一名單純的被迫害者，真的好難……”

“說來說去，你痛苦的根源，在于自己根本狠不下心啊。”琳無奈地看著這名掙扎中的女孩。

——沒法放著不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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