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陰影

奧菲很討厭小孩子，或者說，不懂事的熊孩子。

但是她更加討厭半桶子水哐當響，偏偏還非常把自己當回事的少年人——究其原因，是因為多少在這些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吧？自己曾經犯下過的名為“幼稚”的罪，經由別人再一次展現在自己的眼前，這讓奧菲覺得尤其難受。

“但是身為學生會，就要對這里的學生的權益負責！你們教會的驅魔師就這么不動聲色地駐扎進學院，不給一個明確的解釋和答復，會弄得人心不安的！”

站在奧菲面前的少女也是毫不退讓，針鋒相對地回擊道：“如果其他情況我們都不會強求，但是你們這些人都是驅魔師！雖然很多學生并不清楚，可是認得出你們的裝扮的學生也不在少數——不要說你不知道，教廷出動驅魔師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

驅魔師們絕對是教廷中衣物換洗最勤快的了——因為白色的服裝沾上了血的話，不洗不行啊……嚴格來說工作和揮刀切肉的屠夫差別不大的驅魔師，在大眾心目中，便是一群圣光和鮮血同在，長長一身煞氣的兇徒。盡管他們合法而且守法，所作所為也皆為正義，但是親眼見過他們“工作”的人們，很難把這些驅魔師和良民劃上等號的。

其實這是相當程度的冤枉了。

畢竟，他們面對的很多的對手，詭異而邪惡，切碎了再凈化是相當有效率的手段。時間久了，自然就成了職業病——除去骷髏架子被捶散架就了事，其他有血有肉的邪物，通常都是前面提到過的那種待遇。

所以說，盡管驅魔師的口碑都還算不錯，但是某種意義上，也是和報喪烏鴉差不多程度的苦逼。一般而言，看到有驅魔師出沒，基本上很少會發生好時期——實際上這也沒錯啦，不是難處理的“大事件”，教廷也沒有必要出動這群大爺。

而現在，因為學院有驅魔師駐扎了進來，已經引起一些學生的恐慌了。別的不重要，關鍵是學院方面并沒有給出一個像樣的解釋。

這就讓很多人坐不住了。

有種東西叫做陰謀論……驅魔師出動的目的大家都多半心知肚明，那絕不是什么好事，結果現在學院就模糊地給了一個不明所以的解釋，讓大家不要驚慌——怎么可能啊！一邊看著這群難掩身上煞氣的戰斗狂，一邊聽學院方胡扯那所謂的“普通的小任務”，這要是里面沒什么內幕，沒多少人會相信把？

“如果是什么機密的任務，至少也得讓我們這些人有個底才行吧？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跑進來，如何讓學生心安？”

和奧菲對峙著的少女，便是現任的學生會會長。

學院這個地方對于平凡人家的孩子而言是個能讓自己蛻變，改變人生的機會，但在那些富貴人家眼中，這里也就是一個讓那些小家伙鍍層金，順便晚幾年再鬧騰的場所而已。當然，也不是盡然，還是有不少出身富貴但是還是很認真地在學習的人，而這些出身不錯品行成績也好的學生中最出色的幾個，便會被選進學生會。

一般學院本身極少回去直接干涉學生，通常都是由學生會這個組織來管理的，所以說，在學院這個小地方，學生會本身便有種統治機構的感覺。基于這些學生的出身，奧菲一向認為，這應該就是給那些有機會在未來接觸同樣事務的學生提供一個鍛煉的平臺而已。

這也是學院限定了學生會成員出身的原因。

聽起來是有種歧視的感覺在啦，但是這么多年來，除開一些性格比較激進又很敵視貴族子弟的人，大家也是都默認了這么個條理。很簡單的原因，普通人家出身的學生，其實也沒這個時間去cāo心這種東西——因為在學校里再怎么風光，畢了業你也一樣是平民，出發點高了也基本是不可能一步登天的。與其花時間在那些有的沒的上，還不如抓緊在學院里的時間，好好利用這里的資源才是！

“我反正和安德加院長說過了，有什么你去問他。”

“院長那里可能有著諸多的顧忌，但是既然你已經告訴過院長，說明這并非是絕密至極，為什么不能告訴我們？”

奧菲表情奇怪地看了一眼少女，仿佛聽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樣，嘴角惡劣地揚起了一個弧度。

“安德加院長的能力和決斷，你覺得你比得上？需要我說的直白一點嗎？我告訴安德加院長，并不是我自己的決定，而是教廷的授意——因為他的能力，他的智慧，他的影響，教廷也必須要重視！但是，你算是個什么玩意？”

“你——！”少女也是沒有想到奧菲會說的如此露骨而冷酷，一時之間也是被氣得不輕。

“雖然你在這個學院里是個風云人物，但是也就是這樣了。”奧菲一手撐著腦袋，很是不耐煩地側眼看了一眼對方，“一個偏遠小鎮的鎮長，難道還能跑到一方總督那邊去提條件嗎？”

“但是我需要為學院的學生負責！”

“那如果你就是那樣一個鎮長，有一天你的上級做出了一些危害了鎮民的事情，比如說最常見的強行收繳不合理的租稅，你又能做些什么？你想怎么為你治理下的鎮民負責？你既然能成為這個學生會的會長，想來也是有些身家背景的，不會不明白這點吧？”

能當上學生會長，眼前的這名少女的能力和眼界都不會低到哪里，從小耳濡目染，相信也不會不明白其中關鍵。如果說是個愣頭青，說不定還會一時熱血地回答出“帶頭反抗”這種愚蠢無比的回答，但是這個人……想來是不會那么愚蠢的吧？

有些事情，是冷酷的“現實”，不低下頭順從便只能得到毀滅。

“……只能順從了，那種情況下，我沒有反抗的資本……而且恐怕也不會有人和我一起反抗……”

“你明白就好……”

“但是我只是會‘順從’！如果這種情況不會改變，會這么一直持續下去的話，我會盡其所能去改變它——營造政績、發展經濟、打通關節、阿諛奉承……只要有效我會不擇手段去嘗試！投入心力堅定信念，或許會需要時間，但我相信我能取而代之！”

奧菲有些頭疼地撫摸著額頭。

原本以為只要稍稍嚇唬一下就可以的，結果沒有想到，隨便遇到的就是一名不能小視的家伙嗎？沒法糊弄過去啊……

“算你贏了，倔強的小家伙。為了避免你弄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煩，我可以告訴你想要知道的東西，但你決不能告訴第二個人——別這么看著我，一會兒你就明白，有些事情即使是‘人心不穩’也是沒法說出去的。”

“真的不能說嗎……”

見到少女的神色，奧菲不禁一愣，隨即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你不是自己也有了那種心理準備了嗎？所以說你打著‘為學生負責’的名號，其實最大的原因也是為了讓自己安心吧？”

“呃！”自己一瞬間表現出來的軟弱，讓對方發現了，這讓少女很是尷尬。

“那學生那邊，畢竟還是要一個解釋的啊……”

“那是你的事情，不管我的事——先說好，如果有除去你之外的人知曉了今rì我口中所言之事，不要怪我做出什么非常之舉。我告訴安德加院長那是因為教廷的要求，我告訴你也只是基于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已，其他人可沒有這個待遇，希望你不要認為我的妥協是很廉價的產物才好——嗯？不是讓你們不要進來的嗎？”

奧菲不悅地推門而進的年輕的驅魔師。

“團長……出事情了！而且是大事情！那個被你趕跑的家伙……據說死在了回教廷的路上！教廷總部也傳來了一些對你很不友好的消息！”

奧菲聽聞了之后，臉色變得陰郁了起來。她已經不需要再去詢問對方，那所謂的“不友好”的言論，是為何物了——說來說去，這種情況下會產生的言論，也就是只有哪幾種吧？遇上這種黑鍋意味明顯的事情，能指望那邊傳來幾句安慰勉勵的話，根本就是不可能啊。

少女很是驚訝地站著，對于當前發生的事情，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看完之后，記得燒掉。”奧菲把一把鑰匙丟給了少女，起身便向門外走去，“抽屜自己找，反正里面也就那一份資料——順帶一提，因為是‘個人看’的，第三頁和第七頁你可以直接跳過，那是假的。”

不管身后少女那驚愕的表情，奧菲一把拽過那名驅魔師，轉身消失在了門口。

說是說死在了回去的路途上，但是那位苦逼死去的地方，倒是里學院并不怎么遠，依舊沒有出。只不過，奧菲倒是情愿自己花一天的時間用來趕路，也比現在半小時就趕到事發地點好。

這里可是啊……教廷的人員死在這里本來就是一件影響相當不好的事情，畢竟再怎么說，這個被派來監督自己的倒霉蛋的地位，也不是普通的教堂里的牧師能比的。何況，還是以這么慘烈的死狀倒在之中……

現場已經被隔離了起來了，守衛森嚴。

雖說一開始的確是有不少好奇的民眾圍過來一探究竟，到那時當他們好不容易從維護秩序的士兵面前探出腦袋，看到了場中的慘狀之后，那當街嘔吐出來的模樣，立刻打消了身后那些躍躍yù試的人。

其實他們也不知道，這些士兵本來就是稍稍地放了點水，他們才能這么輕松地看到案發現場的——那些士兵可不會告訴他，見到有人吐出來的時候是多么暗爽……士兵的素質的確很高，但即使不會吐出來，犯惡心也是肯定的。見到還有中槍的，情況比自己也要嚴重，這些惡趣味的兵大哥別提多開心了。

“這可真是……很久沒有見到過的情景了呢。”

奧菲看著地上那一片狼藉，臉上并沒有露出惡心不悅的神色，而是浮上了一絲凝重——對她而言，這種狀況，老實說，也只是很慘烈而已。

對于驅魔者而言，的確是這樣。

畢竟相同程度甚至更可怕的場景，他們也是見多了，早就習慣了。

地上的那具尸體……勉強還能算是尸體吧？如果不是那張扭曲變形的臉，奧菲甚至都不敢擅自認定，這就是那個先前還在自己面前拽得二五八萬的那個家伙。除開頭部，其余部分，將其稱之為“尸體”都很勉強。

這個可憐的家伙，身上的每一絲皮肉，都被一絲絲地撕扯了下來貼在了旁邊的地上，而他的內臟，卻是一個不落地悉數消失了……如果不是場面太過糟糕，其實多少也有點像個豬肉攤？

但是，血一滴都沒有灑出來。或者說，現場沒有見到哪怕一滴血。

奧菲一路過來并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輕而易舉地就通過了士兵的封鎖走了進來。在這被士兵的身體所圍成的圍墻內部，奧菲見到了同樣為此事煩惱不已的人。

“你就是驅魔師部隊的團長嗎？真是年輕有為，久仰久……”

“這話留著在飯桌酒席上說吧。”奧菲很是不耐地瞪了對方一眼，“我現在應該沒有空，如果有什么想說的話，明年吧。”

明年？這擺明了就是不打算接話了啊？見過直接的，但是也沒見過這么直接的啊……在場的負責人本來還是有些憤憤不平的，但是一想到奧菲的身份，他立刻就慫了。

并不是是因為他害怕奧菲在教廷中的地位和身份，而是奧菲最為簡單直接的身份職業——驅魔師。

跟隨奧菲一同前來的數名驅魔師，此時和奧菲一樣，忽然就散發出了有些壓抑的氣勢。明白這些人的專業和性格的男人，畢竟也是明白人，當即反應了過來——能讓這些驅魔師high起來的狀況，用腳趾頭想想也能明白了吧？

“這人是個胖子，養尊處優又不怎么鍛煉，一身肥膘絕對少不了……但是現在，灑落在地上的皮下脂肪，少了不少。”

在那名男人還有些踟躕的情況下，身后奧菲傳來的聲音，當場就讓他打定了注意，忍耐著腹中翻動的胃液，狼狽地逃離了現場。而在同一時間，原本還有些嘈雜的人群，幾乎是立刻就安靜了下來，不時間就能聽到有人嘔吐的聲音。就連那些板著臉孔朝向外方的士兵，肩膀也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你們有什么看法？”

“我想，這恐怕不是人類能夠造成的狀況……”

“這個我也知道！就算是那些普通人也肯定是這么想的！”

奧菲深深地嘆了口氣，對于這群不著調的家伙已然是無語了——想來也是，驅魔師大部分情況都是接到確切的任務才出動，一般過去都有專門的人員輔助，所負責的基本上只要動手砍就是了。指望他們有什么觀察歸納的能力，還是太天真了一點。即使是知道，想要用語言去表述出來，難度也不小。

“全身的血液都被抽掉了，而且還是在被解體之前抽光的，否則沒可能現場不見一滴血吧？難道是吸血鬼動的手嗎？”

有一名驅魔師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是隨即就被奧菲否決了。

“我想不是……那群家伙可沒有這么沒品位，也不會這樣有閑心干這個。而且你們忽視了一點，這里可是啊，戒備森嚴的，想要在這樣的地方花如此多的時間去把全身的肉一絲絲扯下，這根本就不現實。”

奧菲低頭沉默了片刻。

“……會不會是，抽血和解體，本來就是同步發生的呢？或者說，這家伙是被人在短時間里撕掉了全身的血肉，然后被吸收了血液？”

“可是，那樣的話，血不是會濺出來嗎？”

有人提出了反對的意見，但是奧菲搖了搖頭。

“如果是像史萊姆那一類的生物呢？被包裹住，然后全身被撕裂，同時血液也被悉數抽光……”

奧菲臉色平淡地說著，但是在她身邊，那幾名驅魔師也不禁是變了臉色——顯然，經過奧菲這么一說，他們也是腦補了一下……以他們的見識，也不禁是毛骨悚然。

“這個地方，為什么會出現這種可怕的東西？”

“很奇怪嗎？我覺得一點都不奇怪啊……”對于自己的隊員的困惑和不解，奧菲很是不以為然地看著遠處那高聳入云的巨塔，“反正，重要的不是他死的有多慘，而是他死了，死在這個多事的地方了。”

所以說，爺爺才會要讓我小心嗎？教廷也就算了，帝國這邊又想湊什么熱鬧？還是說，我要找的目標，和帝國有什么關系嗎？

“我想，我得去找個人才行……你們把這里‘處理’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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