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謙信醬的覺悟

盡管以中國的地理面積來說，從春曰山城到野尻湖的距離并不算遠，但其實已經是從越后的統治中心，來到了越后與信濃的邊界附近，相當于橫跨四分之一個越后的長度，即使他們倆沒有大軍的拖累，也不可能一口氣就跑完這段路程。

“謙信，給你飯團和水。”

在下馬休息的時候，楚軒從懷中拿出了幾個飯團，還有盛水的竹筒，遞給了垂著頭一言不發的謙信醬。

“你……竟然還記得帶食物和水出來，真是有心了。”

雖然心情十分沉重，但謙信醬還是接過了飯團和竹筒。

竹筒的表面已經變得有些溫熱了，飯團好像也不是那么冰冷，這一定是被楚軒的體溫給捂熱了吧。

謙信醬默默地吃著飯團，心中忽然想到了這一點。

不過，她并不覺得被男人捂在懷里的飯團有多么惡心，也沒有想到飯團里面咸絲絲的味道可能不是捏飯團時撒上的鹽屑，而是楚軒的汗水什么的。

——這當然是因為飯團被竹葉包得嚴嚴實實的關系啦，絕對不是因為謙信醬對楚軒充滿了愛意什么的。

但不知為何，吃著其實才剛剛有一點點溫熱的飯團，謙信醬覺得好像有一點點暖流順著食道流淌到了自己的心底，安撫住了她因為恐懼而戰栗的心靈。

“呼”

穿過那幾座山之間的簡易道路之后，很快就會到達野尻湖，不過“望山跑死馬”，她和楚軒大概半個時辰前就已經在那幾座山為目標前進了，但卻還需要半個時辰才能真正到達山腳。

而要穿過那條山路，還需要兩個時辰左右——其實相同的距離在平原上只需要半個時辰甚至四分之一個時辰就能走完，不過在越來越靠近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姐姐的時候，謙信醬的心神卻意外地愈發平靜了下來。

“楚軒，今后……我們三人就一起安安靜靜地生活吧。”

心情異常寧靜的謙信醬，看著那片生機勃勃的青翠山峰，突然頭也不回地淡淡說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此時生出歸隱山林的心思——也許是對那些為了私利爾虞我詐、爭斗不休，絲毫不考慮治下百姓的家臣們感到厭倦了吧。

但謙信醬清楚地知道，對楚軒說出這句話之后，她渾身都覺得輕松了許多，好像長久以來壓在她肩膀上的重擔一下子消失了。

這個時候，謙信醬才忽然回想起來，她之所以拿起刀劍，成為上杉家的家督，其初衷只是為了代替必須前往春曰大社擔當巫女的母親支撐起她們的家，讓她的姐姐可以安安穩穩地繼續在“家”里生活罷了。

因為一直保護著她的姐姐做不到這一點，所以這次就只能由她來保護一直保護著她的姐姐了。

至于其它的“義理”啦“天下”啦“百姓”啦什么的，其實只不過是她后來給自己“設定”的理想，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能夠更加理所當然地對待打打殺殺這種會有人流血、會有人死亡的兇事而已。

如果……這次真的可以隱居的話，那她不也同樣達成了自己大費周章才終于基本達成的那個初衷了嗎？

只要能和姐姐……還有楚軒三個人一直安安靜靜地生活，那么理想啦宏愿啦什么的她都可以放棄。

——雖然她的確曾認為如果是為了天下萬民的話，她是可以無所畏懼的，也是可以犧牲一切的，但是真到了需要她做出“正確”判斷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非常害怕失去姐姐，為了救出姐姐寧愿放棄全世界受苦受難的百姓。

她并沒有自己所想像的那么堅強，她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罷了。

覺悟了這一點之后，謙信醬感到有些沮喪，但又感到無比輕松。

可能這樣做有些對不起一直對她有所期待的大家，對不起一直相信著她的士卒和百姓，也對不起為了讓上杉家成為越后的統治者而一直南征北戰，最后不幸中伏而亡的母親，但謙信醬仍然覺得，能夠一直和自己的家人呆在一起，這對她來說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反正，即使沒有她、沒有楚軒，這個世界也仍然會繼續沿著它應有的軌跡運行下去，也終有一天，這天下萬民會憑借著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雙手、自己的流血犧牲，獲得所有人都不會受到壓迫、沒有剝削的新世界！

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看來你已經有所覺悟了——關于隱居這件事。”

楚軒不急不緩地走到了坐在大石頭上的謙信醬旁邊，同樣眺望著遠處的青山，面無表情地推了下反光的眼鏡，淡淡地問道。

“嗯……抱歉。”

謙信醬雖然遲疑了幾秒鐘，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聲音中第一次充滿了溫柔。

但楚軒知道，這溫柔并不是給他的，也不是給綾御前的，而是給謙信醬自己的。

這個一直為了“別人的事”而手持刀劍收割生命的女孩子，這個甘愿為了“天下萬民”——也就是天底下眾多和她根本不相干的人犧牲自己的一切的女孩子，終于學會了為她自己的幸福考慮。

“不必道歉。

你能夠做出這種決定……很好。

我也希望，你可以過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楚軒雖然仍舊板著那張撲克臉，但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其它的事情就都交給我吧。”

謙信醬的心弦被悄然撥動了一下，她轉過頭來，靜靜地注視著楚軒那線條堅毅的臉龐，過了許久，才輕輕地說道：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要和姐姐……還有你一起去春曰大社看看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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