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 .............
舉頭三尺有神明,浩土之下為九幽,天下蒼生,億萬生靈,皆受生,老,病,死,世世輪回之苦,遂有智者,忽發奇想,研習天道,想要跳出界外,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長此以往,茫茫天地中,蒼生時見移山填海,遮天蔽日之大能者,或是御劍行空,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以一人之力,力敵千軍,諸般手段萬非常人所能及也,故此,修行之事,天下大興,蕓蕓眾生皆尋那超脫之道。
天劍宗,位于東土南離之地,乃是以劍悟道的修仙道門,傳承已愈千年,門下弟子眾多,在這南離之地本就名聲極響,近來三百年來,更是忽出一位天資逆天的絕世劍仙,橫掃八方,震懾邪魔,一些中小道門亦是紛紛依附,聲勢見長,頗有登頭為首之勢。
落霞山脈,巍峨延綿,峰高破云,終年山嵐繚繞,云霧不歇,靈木仙草,珍禽異獸更是數不勝數,而此,正是天劍宗山門所在之處,山野中,暗含九宮八卦,靈妙仙陣,若是外來人不通其中玄妙,只怕窮其一生亦無法窺得山門真貌。
“傻牛,本尊的培元丹煉制得如何了?”
華西峰,天劍宗行劍門,一處煉丹房內,一位身穿青袍,袖口處紋有一柄黑絲小劍的青年道人,雙眉一挑,負手持著一柄青鋒長劍,朝著不遠處正升騰著絲絲霧氣的一人高丹爐叫道,神色間滿是不耐之色。
話音剛落,隨著一陣沉悶的開爐聲,從丹爐之后歪著探出一個腦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不算英俊,但卻生的十分清秀,尤是那雙似是不染纖塵的明澈眼眸,更添幾分儒雅之氣,只是,略顯青澀的面龐卻帶著幾分異于常人的病態蒼白,輕輕抿嘴,小心翼翼的用袖口,將手中之物擦拭一番,起身遞上前去,“常師兄,給,這是你要的培元丹,青蠻為你煉制好了。”
青年道人,名叫常無忌,乃是五年前天劍宗所招收的第七代弟子,前些日子剛剛突破到凝氣入體的初期境界,這不,正四處尋早著培元丹想要鞏固這尚不穩固的根基,這培元丹雖說是尋常可見的丹藥,但如他這般入門才短短五年,修為也不過剛至凝氣入體境的弟子,卻也不能從師門中領取到多少,唯有自備材料,讓這低階弟子中唯一會這煉丹之術的傻牛來煉制。
常無忌口中的傻牛,本名青蠻,雖說年紀不大,卻已然在這天劍宗呆了十數個年頭,相傳,當他還在襁褓之時,便以入這山門,可惜空有悟道之資,卻天生帶有頑疾,身子羸弱異常,修行法門始終不得寸進,所以,饒是入門十數年依舊是個有如雜役般的人物,終日只得混跡在這煉丹房中為人煉制有如培元丹這般粗淺的丹藥,或是養花種草,培植作物,因其看似有些木訥,笨拙如牛,所以大多數弟子亦從未呼他本名,總以傻牛相稱。
“恩。”
常無忌從青蠻手中一把接過丹藥,仔細打量一番,一共三顆,色澤純正,顆顆圓滿,不時的散發出絲絲藥香,這才略微滿意的點點頭,將丹藥收入懷中,“傻牛,你這培元丹可是練得越來越好了,都快趕上青云殿那些個煉丹師了,不錯,本尊日后的培元丹可就交給你了。”
“常師兄過言了,青蠻技藝不精,亦只會煉制培元丹這般的低階丹藥,又如何能與青云殿的那些煉丹師傅比得。”
青蠻起身,輕輕拍拭一番衣角的塵埃,輕笑著道:“常師兄,過些時日,青蠻得與姐姐外出歷練一番,怕是不能與師兄煉制丹藥了,還望師兄諒解。”
常無忌一擰眉,“你倒是好福氣,有這么個姐姐,又可下山歷練,本尊修行五年,修為也比你高出一大截,卻還從未下山歷練過。”
青蠻不語,只是擾著腦勺輕笑,亦是有些時日未見姐姐了,心中頗為惦念。
“罷了,罷了,你自去罷,本尊自己想法子便是。”
常無忌瞧這傻牛一臉木訥的樣子心中就來氣,一擺手,轉身持劍而去,雖說偶爾能在口頭上欺負下這個傻小子,但卻還真不敢拿他怎樣,也不知他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有一個身為老祖宗親傳弟子的好姐姐。
落霞山共十二峰,天劍宗主殿,太和殿就坐落在有著十二峰首之名的凌天峰上,凌天峰氣勢凌天,比之其余諸峰皆是高出一截,除卻距離稍遠的第十二峰,其余十峰有如眾星拱月般將凌天峰環于其中,天劍宗諸多弟子平日里亦都分散于這十二峰中各自修行,除卻例行之事,一般很少到得別峰去。
落霞峰,天劍十二峰中唯一一座近乎全為女子的峰崖,然而女子三千,卻有一子獨爾,那便是綽號傻牛的青蠻。
此刻,青蠻身著一襲未飾有任何花紋的青衣,在丹室中簡單打點一番,便托著包裹緩緩向華西峰的傳送陣走去。
傳送陣,顧名思義,是以傳送之用的一座陣法,天劍宗共有十二處傳送陣法,十二峰中各置一處,用以相互傳送之用,此陣乃是前輩高人所制,陣法極為晦澀深奧,即便天劍宗弟子入云,高手輩出,亦不過區區數人習得此法,整個南離之地,除卻天劍宗,其余山門有此陣法者少之又少,近乎絕跡。
傳送崖邊,人頭攢動,有修為尚低還未能御劍行空的諸多弟子,亦有維持傳送秩序的執法弟子,好不熱鬧。
青蠻一臉平靜的立于人群之后,靜待傳送之位,眼光不是撇過眾人手中所持的劍刃,心中羨慕得緊,自己也多想擁有一柄屬于自己的兵刃,只是自己這連行路過快都會感覺胸悶,氣喘的身子,又如何能如他們這般仗劍而行。
“快瞧,那是誰?”
忽的,安靜的人群一陣騷動,正黯然神傷的青蠻亦回過神兒來,朝著山嵐中望去,只見得,云霧間依稀有一白衣女子,腳踏五彩光華,破空而來。
“啊,是上官仙子!”
能夠身為執法弟子修為自是不低,其中一人眼尖,看清漸行漸近的女子容貌,不由得驚呼出口。
眾弟子,對于這上官仙子名號亦都如雷貫耳,上官千湄,天劍宗三劍仙之首青云子唯一的嫡傳弟子,入門二十余載之時,修為便已到破空之境,容顏不朽,到如今,修為更是達到無為之境,如此速度,驚為天人,更有言傳其天資甚可堪比三百年前睥睨八方,震懾群魔的河圖仙師。
華光落地,倩影初現,一襲素白,霓裳羽衣不染纖塵,眾人皆是出神望著這忽從天降的絕色女子,青黛朱顏,如玉凝脂的眉間點絳一點朱砂,單手持劍負于身后,三千青絲隨風搖曳,冷冽寒風中眼眸波光流轉,噙著一絲溫和笑意,遙遙望著輕咧雙唇,略帶著癡傻笑容的青蠻身上。
眾弟子愣神片刻,皆是齊齊彎身作揖,敬呼道:“上官仙尊!”
普天宗門,無論正邪,皆是尊師重道,恪守禮儀,各式等階之念更是根深蒂固,莫敢逾越,天劍宗作為南離正道泰斗自是亦不例外,凡是對于比之自己修為高上一籌的人都得以尊者敬稱,上官千湄入門雖短,卻是青云子的嫡傳弟子,在這天劍宗地位非比尋常,論起輩兒來,比之十二長老亦是只差一線,被此眾人敬呼一聲仙尊倒也不為過。
上官千湄習以為常,微微頷首,朱唇輕啟,“蠻兒,怎的耽怠這般時日,姐姐還道你識不得回家的路了。”
聲色空靈,尤勝天籟,言語間毫不掩飾愛憐之意。
眾人皆是一怔,隨即恍然,心中明了,對于這上官師祖有一修行十數載修為仍徘徊于固本培元毫無存進的弟弟一事都聽聞些許,只是這天劍宗弟子甚多,且峰峰相離,難能齊聚,對此人的容貌大多都不甚了解,幾位執法弟子倒是識得青蠻,奈何方才弟子眾多,亦為注意到這只不發一言的傻牛,循著仙子目光尋去,只見青蠻一臉無辜的望著上官千湄,撇著嘴,一手擾著腦后,悶聲道:“蠻兒為常師兄煉制了些許丹藥,因此耽擱了時日,還望姐姐莫要見怪。”
落霞山以北,距離天劍宗千里之遙的偏遠小鎮,名曰黑風,鎮雖不大,卻也人流熙攘,各類販夫走卒,山間俠影,川流不息,饒是青蠻已不是初次踏入這世俗之地,仍舊充滿好奇,只是一雙眉目卻不敢四處打量,最多亦是匆匆一瞥,便又將目光移回,挪著步子,緊緊跟在一襲青素打扮的上官千湄身后,雖說到達此地亦不過半日工夫,但全憑姐姐那高深修為御劍飛行所致,若是自己徒步而行,還不知要走到何許年月,要是跟丟了姐姐,自己那固本培元的初淺境界,還不道要吃多少苦嘞。
“糖葫蘆,糖葫蘆,一錢一串,好吃又便宜的糖葫蘆嘞,快來買喲...”
行至街角的青蠻忽的聽見一道悠遠的吆喝聲,渾身一個激靈,轉頭循聲而望,終是瞧見了那顆粒飽滿,色澤鮮紅,由竹簽串著似是散發著誘人香甜的糖葫蘆,不由愣神,頓住腳步,蒼白的臉頰滿是不舍之色。
上官千湄何等修為,既不會回頭,卻也知曉青蠻不知為何停住了腳步,微微一笑,亦不知又是何物將這小子吸引,回轉身來,順著青蠻雙目望去,隨即恍然,緩緩張口道:“蠻兒可是又想吃那糖葫蘆了?”
青蠻聽得姐姐詢問,不好意思的擾擾頭,“是的,姐姐可愿再送青蠻一支糖葫蘆嗎?”
“你這蠻兒。”上官千湄輕笑,“姐姐不是告之過你,這俗世之物,多接地氣,雜物,不可多食么,你怎的這般嘴饞?”
對于青蠻甚是喜愛這糖葫蘆,上官千湄當然知曉,因為五年前,自己第一次將他帶下山,看見這糖葫蘆一時勾起幼時回憶,便買上一串重溫孩提歡愉,當然也少不了分食一些與當時年僅十歲的青蠻,自從那時起,青蠻便迷上了這糖葫蘆的甜美滋味,時常念叨,直至今日仍是不能忘懷。
“哦,那青蠻不吃便是。”
青蠻略微失望,卻也只得依言,從小到大自己亦從未違背過姐姐的意愿,姐姐說什么就是什么。
瞧著青蠻悶悶不樂的樣子,上官千湄不禁莞爾,容顏輕綻,玉指輕點青蠻額頭,柔聲道:“只此一次哦,姐姐在這兒等你。”
吐氣如蘭,青蠻嗅著熟悉的芬芳,干凈的面龐霎時間愉悅盡顯,輕快點點頭,“還是姐姐好,姐姐歇息片刻,青蠻去去就來。”說完便轉身朝著吆喝叫賣糖葫蘆的小販走去
望著青蠻歡愉的身影,微笑頷首,對于這個自己從山野拾來的弟弟,上官千湄當真是疼愛的緊,十多年來一手將他撫養長大,可謂亦師亦母,青蠻自小也是乖巧得緊,別是不知曉,都說他木訥,憨傻,唯有自己明白,他不是傻,而是與生俱來讓自己都羨慕得緊的心境,大智若愚的佛性,實乃悟道修行的奇才,只可惜卻生就一副帶病的身子,這些年來,自己多次施法想要將他治愈,不但寸功為近,反而身子越來越弱,久而久之,自己也是束手無策,即便請教身為天劍宗三大劍仙之首的師尊亦是道不出其中玄妙,只得聽天由命了,想到這兒,上官千湄微微悵然,輕嘆一口氣。
“哎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生得這般俊俏,來,與哥哥回家坐坐,哥哥給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正當時,三五個身著錦衣玉飾,剛從掛著翠云樓匾額的香坊中搖步踏出的年輕男子,勾肩搭背朝著這邊行來,其中一人似是醉酒一般,臉色酡紅,雙眼迷離,瞧見佇于道旁的上官千湄,心中大驚,使勁兒的揉了揉眼,發現自己并未眼花時,頓時欣喜若狂,今日不知得了哪路神仙眷顧,竟然自己遇見這般傾國傾城的神仙佳人。
上官千湄黛眉輕皺,本是遮擋面容的青紗,在方才與青蠻說話時,被自己摘下,忘卻了遮掩。
修仙道門,多的是悲天憫人,心系蒼生之輩,而天劍宗當然亦是其中翹楚,但自幼被師尊教授大道無情,太上忘情的上官千湄卻不是其中之一,在她眼中,此等不務正途,終日聲色犬馬,搞得百姓怨聲載道的權貴公子實與螻蟻無意,將他們一劍斬殺,絕不會眨動一下眼眉,只是,身為修道之人,上官千湄亦不會輕造殺孽,更遑論,向這些個被酒色掏空的凡夫俗子揮劍,無異于辱沒了作為天劍宗鎮宗神兵之一的三尺鋒芒——弱水。
“滾!”
上官千湄亦不作多言語,只此一字,足表心中所想。
不遠處,滿臉喜樂,雙手持著糖葫蘆正往回返的青蠻,抬眼望去,只見姐姐身旁不知何時,圍繞著幾個衣著鮮亮的年輕男子,好像還在不時的言語著什么,心中一緊,不顧身子的不適,向著姐姐之處跑去,雖說姐姐的修為深不可測,在這世俗中幾乎不會生出何許變故,但青蠻心中亦不知怎的總是莫名擔憂,雖說明了,即便十個自己綁在一起也不敵姐姐一只手。
“喲呵,小娘子還挺烈的,我喜歡,獨自一人在這兒,莫不是在等情哥哥吧,不用等了,就讓本公子做你情哥哥吧,保證能讓盡享歡愉。”
幾個浪蕩青年見上官千湄絲毫不假辭色,黛眉皺起,神色清冷,更是別有一番味道,又是出言調笑道。
片刻間,隔著并不太遠的青蠻便以至上官千湄眼前,上官千湄眼見青蠻一路疾馳而來,心中即是心疼,又是帶著些許怪責,知曉他的身子經不起這般疾行的折騰,正欲出言呵斥,未曾想還未站定的青蠻,一把步至自己身前,清瘦的身子猛的張開雙手,將自己護在身后,略帶青澀的嗓音響起,“你等何方登徒子,莫想欺我姐姐。”
清澈的雙眸緊緊盯著略微愕然的幾位浪蕩青年,未敢有絲毫松懈。
上官千湄忽的心中一緊,萬沒想到,青蠻這般不要命的疾馳而來,竟是心憂這般,平靜的心湖驀然投下一顆細小的石子,升起一絲異樣的漣漪,轉瞬即逝,張口輕喚道:“蠻兒。”
“這便是小娘子你的小相公?本公子還當是個情哥哥,看來小娘子你志趣果真與眾不同啊,跟著這傻小子莫不是委屈了小娘子你,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小娘子你還是從了公子我吧。”
“哈哈,趙兄所言極是,姑娘,依我看,你就從了趙兄吧,若是你真喜歡這類白面書生,吶,我們徐公子,這可是黑風鎮徐三爺的公子,跟著他,一樣保你歡樂。”
不知怎的,清冷面頰浮現一絲緋紅,緩緩低下頭,朱唇輕啟,如玉貝齒含上猶如紅色珍珠的糖葫蘆,花顏盡展。
從未見過姐姐此種情態的青蠻剎那間失神,只覺,噗通,噗通..
青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