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 第175章 大言不慚的老道兒
“爺爺,難道連您也不相信青蠻嗎?”木屋外,吳正風怔怔望著緊閉的木門,哽咽嘶吼道:“他可是您老人家最為看重的人啊!”
“砰砰砰..!”
吳正風心中一沉,咬著牙連連拍打木門,“爹如此,您亦如此,咱們藥王莊中便盡是這般人物嗎?”
“放肆,怎么說話呢?”
陡然一聲厲喝在吳正風身后響起,卻是覺著不妥,跟來的吳天祥,他對吳正風雖是極其疼愛,但對父親吳念生更是尊重,見吳正風不分尊卑的質問,心頭亦是一怒,“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便值得你如此上心?成何體統。”
天劍宗,凌天峰。
天劍十二峰,除卻從不議事的第十二峰青玉殿,其余十一峰首座,齊聚一堂,就連閉關以悟寂滅境的天劍宗主都破例出關,足可見此事的重要。
“本尊執教三百載,想不到竟能聽聞這般事,真不知,吾宗上下,是該欣喜,還是該憂慮呢!”
上官聽濤,天劍宗當代宗主,二百年前便已步入三虛巔峰境,而今,更是隱隱半只腳跨入了第九重,與寂滅境不過相差咫尺。
他端坐聽雨臺,模樣平奇,好似年少,亦好似衰微,讓人琢磨不透,仔細看得,卻是與三大劍仙之首,青云子有著七分三似。
“殘害三重天宿老,實乃罪孽滔天,雖曾為宗門收留,但卻并非入得我天劍名譜,自然非與我天劍宗毫無瓜葛,掌門師兄不必如此介懷。”
下首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揖,言語清冷,他著彩袖云羅華裳,斜插七星五華簪,寬袍大袖,一臉傲然,復而道:“方天仙尊乃我仙林宿老,既是不幸遭魔頭殘害,吾輩修士,應當竭力為其報仇雪恨,以正天下正門肅風。”
徐澤濡乃中南峰首座,一手自創的平天十二劍陣,堪稱天劍一絕,世人敬為平天仙尊,為人最是嫉惡如仇,容不得半點沙子,只要見得一絲妖邪魔輩之氣息,便搜尋到底,不將其斬殺,誓不罷休,手段亦是激烈,不留一線生機,喪生在他手下的妖邪之輩,連轉世輪回都不得,此刻,聽得殺害方天仙尊的竟是曾今的天劍宗仆役弟子,哪能不怒,極力言語,不讓這魔頭與天劍宗門沾染上半點關系。
徐澤濡為人太過猛直,雖是貴為一峰首座,但天劍宗內卻有不少修士不待見他,認為他是剛猛有余,心智不足,只曉逞匹夫之勇,為此,當他一番言語后,除卻中南峰中的幾位長老,礙于情面,跟著點頭附和外,其余諸峰修士則是作壁上觀,想聽聽其余首座如何看待此事。
方天仙尊之名威震諸天,他乃是成名已久的三虛巔峰境修士,加之其出自三重天世外名門玉虛宮,實力更是不可以常理揣度,知曉其中詳情的修士,還是不敢相信,八、九年前還是作為天劍宗仆役弟子的青蠻能夠殺得了他。
“掌門師兄,在下以為,平天長老之言,未免太過武斷,此事疑點重重,在我看來,卻非平天長老所認為那般。”
朱褐道袍,頂束羽冠的老者徐徐開口道,能夠如此直言辯駁徐澤濡的修士,身份自然亦是不低,其袖口紋有一柄大劍,三柄小劍,同樣是一個三虛強者。
“回云師弟有何見解,不妨道來!”
上官聽濤,神色不變,含笑輕言道,徐澤濡卻是輕哼一聲,顯然是頗為不滿這老頭兒反對自己的言語,不過亦耐著性子,聽他說道些什么。
“青蠻此子,在下曾今亦有過數面之緣,當可斷言他并非什么妖邪之輩化形,此乃其一;其二,不到十個年頭,他便能從一個困足在固本境的小道童一躍成為能夠殺害方天仙尊的大魔頭,不知在座的諸位仙尊信否,在下卻是不信的。”
說著,回云仙尊自己卻笑了起來,“至于其三嘛,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萬事萬物,但凡沒有親眼所見,皆不可盡信。”
議事殿中一片沉靜,殿中之人,皆為一重天威名顯赫之輩,修為極是高深,一顰一笑,一語一頓,已然能明其心意,自不用似世俗那般,竊竊私語。
回云道出三點緣由,以為辯駁,雖是無人附和,但上官聽濤觀眾人神色,心中亦是明了了幾分,暗道:“諸位師弟,果真還不盡心啊!”
的確,一個修為不及三十載的天劍宗棄徒,能夠殺害玉虛宮的方天仙尊?他上官聽濤亦是不信。
不過,天下言論直指青蠻,作為一重天修門圣地的天劍宗,卻是不能毫無動作的,更遑論,青蠻與天劍宗還是有著一縷關系的。
“著發天劍令,緝拿青蠻回宗,莫傷他性命,待得審訊之后,再做決斷!”
這是那一日,天劍宗的議事結果,天劍令,與大楚王朝的天書令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雖不似天書令那般能夠號令天下群雄,但在這南離之地,天劍宗的天劍令,對于各大正門修派,比之天書令還有效用。
天書令,風起云涌,天劍令,云海翻騰,不單天下正門,便是普天魔門都在蠢蠢欲動,尋找這個名為青蠻的男子。
天劍令著出次日,中州皇城又發生一件大事,疑似青蠻的青衣修士,夜闖皇城,不知是要盜取何物,卻被皇城中的高手發現,交手片刻,便就退去,重傷十數兵卒,而后不知所蹤,所幸的是,王朝中經過盤點,除卻發現丟失了一份記錄所用的卷宗外,卻并沒有丟失其它什么奇異珍寶。
“寒雪仙尊,你說的那高手,何時才到,這都足足過去一月了,還不見他蹤影。”
皇城內,苦等一月的楚天河再次來到了寒雪仙尊所居殿閣,略有些不耐的詢問道,他本就是個閑不住的人,自修為初成起,便周游天下,甚少呆在皇城之中,此次連等一月,讓他乏味的緊,前日好不容易等來一個膽大包天,夜闖皇宮的刺客,卻是還不待他趕到,便遠遁而逃,讓本想一展身手的楚天河憋悶不已,說那刺客極有可能是天下風傳的大魔頭青蠻,楚天河卻是大為不信,方天仙尊斗隕落在那青蠻之手,可見其修為何等駭人,中州皇城雖是天下中樞,高手眾多,但也不見得能將其輕易迫退,還是在未亡一人的情形下。
“他?他來過了。”
輕衣青發的清麗女子,素手調羹,僅僅是抬眼看了詫異的楚天河一眼,便又低眉,楚天河道:“來過了?他在哪兒?”
“又走了。”
“走了?”
楚天河怔了半響,才大叫道:“那本殿下怎么辦?我可是等了他足足一月,他便這么走了?”
“他要走,本尊難道伸手攔他?”
寒雪仙尊冷笑,道:“你當真要尋人比斗,本尊陪你便是。”
楚天河言語一滯,不由有些氣結,心中暗罵:“唯小人與女子不可招惹也。”他眉目輕挑,憤憤然拂袖而去,“什么事兒!”
寒雪仙尊緩緩抬起頭來,輕抿一口手中之物,兀自搖頭輕笑,起身,轉而折返入內室。
寒氣襲人,四處為玄冰所鑄,冰榻上,依然躺著一個閉目的人兒,寒雪仙尊緩緩挪至榻前,凝視片刻,伸出一只手掌來,其間一株閃爍著九彩華光的物事兒,轉瞬將整間冰室映照得五彩斑斕。
“盈姨,還沒有他的消息么?”
柳若盈這已是第七次從小姐口中聽得這番言語了,不禁皺了皺眉,嘆道:“畫兒,無論是不是他,此時,咱們都不應該對他有著太多的關注。”
柳若盈不得不提醒一下,雖然從下界傳來的消息定不切實,但眾口一辭,所言的都是青蠻,畢竟事關玉虛宮,哪怕是牧野家亦不能妄言。
牧野故畫雙目無神,神色透出一絲隱憂,“不是他,定然不是他,即便爺爺都驚訝于他的天資,但他再怎么強橫,亦不會害得了方天仙尊的,他亦并非嗜殺之輩。”
“畫兒,那青蠻小友終究只是咱們浮羅宮的過客,你不必如此憂心的。”
柳若盈輕嘆一聲,上前為牧野故畫披上一件衣衫,輕掩上窗戶,她是唯一一個知曉牧野故畫失蹤這段時日內,發生了何事的人,初時亦是又驚又怒,對于故畫將九玄草這般神物贈予外人,的確不能理解,不過后來聽得,青蠻為了救她甚至不惜拜云修魔尊為師,便也漸漸釋然了,柳若盈是曾在一重天生活過的,知曉那兒的修士,對于魔門中人是如何看待的。
“畫兒,有一言,你可能不愛聽,但盈姨必須要告訴你,若殺害方天仙尊的不是他還好,若真是他,那日后,你切記不可再與他有任何關聯。”
柳若盈面色肅然,神情凝重道。
“為何?”
故畫輕言道:“他可是救過我的性命。”
其實,從牧野故畫假意裝病,以成全青蠻那一刻開始,她便沒有打算與青蠻再有聯系,只是聽得盈姨這么說了,隨口一言。
柳若盈瞧她神色,抿嘴搖了搖頭,沒有接過話,轉而道:“畫兒,如今你沒有了九玄草,更當得注意身體,好好休養吧,今日澹臺家又來人了,聽聞亦與大公子言說了,再過些時日,便由仲謀仙尊親自迎接你前去三重天。”
故畫嬌軀一顫,默了片刻,苦笑道:“沒有了九玄草,他們依然要我去么。”
柳若盈無奈點點頭。
半響,故畫轉過身去,“盈姨放心,畫兒不會任性的。”
“畫兒一直都是老爺的驕傲。”
柳若盈收拾一下杯碟,便欲離去,卻又被故畫輕聲喚住。
“盈姨,畫兒能在再您一件事么?”
柳若盈詫笑道:“傻孩子,你的事,盈姨何時沒有允過?”
“有朝一日,盈姨若能遇到他,無論是他不是他,請定要保他性命,好么?”
火燭熄滅,只余佳人輕嘆惋!
漠北之地,自古民風彪悍,人皆尚武,不拘小節,風氣與宣武,南離兩地,大不相同,因地處大漠,終日狂沙漫天,這兒的城墻,亦是被厚厚的風塵給遮掩變了顏色,城外平原,隨處可見安扎的營寨,烏棚。
越過厚厚的城墻,街道痕跡斑駁,裂開的縫隙中摻滿了黃沙泥塵,只是如此大的風塵,卻也未有打擾路人的興致,經商販物,雜藝戲耍,樣樣不缺,紅樓青閣同是聲色犬馬,喧鬧之聲,此起彼伏。
雖亦未曾在意街市中,那個身負長劍物事兒的青衣男子,長劍用舊布包裹,看不出成色如何,那男子面若年少,容顏很是清奇,只見他緩緩而行,雙眸略有些不符年紀的渾濁。
“天下之大,何處安身?”
青蠻再一次茫然失措,便好似幼時與姐姐失散,流浪于宣武街頭,不過那時,尚有一個俊俏和尚與他為伴,而今卻是他獨身一人。
“閃開,閃開,別礙天師道伏妖!”
陡然傳來一聲厲喝,馬蹄聲隆隆作響,青衣年輕人下意識的雙眸一凜,卻是那一眾身跨寶馬的修門弟子與他擦身而過,徑直向得城外去了,這才暗松一口氣。
這些日,青蠻亦不知如何過來的,腦中雜亂如漿糊,方天仙尊臨死前的眼神,仍舊歷歷在目,他亦是近日才知曉,那日自隕于自己劍下的老人乃是三重天玉虛宮的方天仙尊,威名顯赫諸天。
“在這兒,沒人會認出我來吧?”
青蠻嘆然想到,自離開那村落后,未有一日,那駭人的白骨尾鞭,及那兩顆深青獠牙,亦都消失不見,正如他所料,那日的變故,全是因那什么玄冥之血而引起,如今的他,又回復到與尋常一般無二。
只是他亦知曉,如今的情形,定然不適合向人澄清什么,更遑論,那一幕被天道宗林奇親眼所見,以林奇的心性,不竭力渲染他是兇手才是怪事。
就連相救師姐,青蠻亦只能暗夜潛入,卻不想被城中修士發現,若非寒雪仙尊暗中出手相助,他還不定能全身而退,想到這兒,青蠻又是一陣無奈。
“算命咯,算命咯,紋銀三兩,便可得本大仙掐指一算,可尋仙問道,可知良緣因果,童叟無欺哦...!”
驀地一道清脆獨特的嗓音在青蠻耳畔響起,讓他不禁一怔,旋即猛的抬起頭來,待得看清不遠處那道人容貌,更是詫異,便欲掩面而去。
而偏偏事與愿違,青蠻不想被他瞧見,他卻偏生看見了,非但如此,還扯開嗓子一吼,“咦,這位小哥,很是面熟啊。”
青蠻不語,雖說這與自己緣分不淺的道長并不知曉自己名諱,但終究是曾混跡在南離之地,青蠻不想徒生事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老道兒不依不饒,離開小攤,一把將青蠻拽住,兀自熱情道:“噯,小哥兒真是你呀,老兒還道是看花了眼,呀哈哈哈!”
青蠻經受不住老道兒的熱情,見他一直拉扯不放,四處頻頻投來詫異的目光,不覺撇撇嘴,只能隨著他,做到那算命小攤旁上。
“老人家,又見面了。”
躲不過,青蠻只能作揖道。
“嘿嘿,老夫早就說過,你我有緣,有緣。”
老道滿臉笑意,嘖嘖道:“昔日承蒙小哥兒盛情,老夫我對那桃花塢的美酒卻是念念不忘啊。”
“對了,小哥兒,你怎會獨自一人到了這漠北之地?隨在你身邊的弱水姑娘呢?”
青蠻驀地神色一黯,心中抽搐,幾乎要將壓根咬碎,他雖是將那四名魔修碎尸萬段,可卻是借助玄冥之血的威能,在神志不清的情形下完成的,實則,卻未得到多少發泄,弱水及火兒的死,便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永生無法磨滅。
老道兒見青蠻不語,眼巴巴的望了一會兒,旋即訕笑著轉移話題,壓低聲音輕呵道:“小哥兒,上次在桃花塢聽聞你是叫青蠻吧?”
青蠻一呆,緊緊盯住老道兒,若非見他神色如常,全然沒有一絲惡意,青蠻只怕真會直接動手。
“是又如何?”
青蠻深吸一口氣,語氣蘊含著冰冷。
老道兒打了個哈哈,“聽說這些日有件大事兒鬧得沸沸揚揚的,便好似與什么青蠻大魔頭有關。”
不待青蠻言語,老道兒一拍大腿,言語不斷道:“哎呀,小哥兒你不知曉,老夫當是便氣煞不行,你說這魔頭用什么名兒不好,偏偏和小哥兒你撞上,晦氣,晦氣...!”
老道兒輕啐兩口,連連擺手,似乎要趕走污穢,兀自擺弄一番,見得青蠻直視著他,不由笑道:“小哥兒,你怎么了?”
“老人家,你便不怕我,當真便是那魔頭嗎?”
青蠻一字一頓,半真半假道,他心中忐忑,實是看不出,這老道兒是在試探自己還是怎的。
老道兒怔了半響,“唉喲,哪能兒啊,小哥兒你是什么人,老夫我還不清楚?就憑你請老夫喝花酒的份兒上,不,不,不,桃花酒的份兒上,即便你這是那勞什子大魔頭,那老夫亦交定你這朋友了。”
沒來由的,青蠻心中一松,似乎被老道兒這番頗為流俗的無知言語給撩撥了一下心境,很是想,呼喝他一聲,“大言不慚!”最終只是搖頭苦笑。
青帝 第175章 大言不慚的老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