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山野間 NO.034:年前
陸朝陽穿了一身新棉襖,這是徹底做成男孩子的樣式了,梳了個馬尾辮,儼然就是個男孩子,在院子里忙上忙下。
今天是祭祖的日子,女人在家里準備貢品,然后再讓男人們帶著去村里的祠堂敬神。祠堂這種地方,平時都是鎖著的,就是到了今天,也禁止任何女性入內。
陸朝陽對之呲之以鼻,但是面上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反而高高興興地忙活著,幫著燒豬頭,捏年糕,擺菜盤。男人循例是手也不沾的。
等到中午的時候,陸家的男人們才陸陸續續地從屋里出來了。陸老爺子看著這準備好的貢品,神色肅穆。
這抬貢品的活計,就落到了幾個白面書生的身上,畢竟這種日子,佃戶家也是要祭祖的。而祠堂又是不允許女人入內的。
陸朝陽忙了一上午,歇下氣來,就坐在廚房門口。何氏和林氏用趙氏另外分配的食材,將就了這一頓。
何氏道:“爺們兒上了祠堂出來,定是要喝酒說話的,咱們趕緊吃了收拾一下,院子里亂糟糟的爺們見了也心煩。還要回屋里去收拾收拾。”
孫氏就瞥了林氏一眼,笑道:“對啊,到時候院子里的事兒,就只能三嫂先做了!”
意思是他們要回去服侍自家漢子,而林氏是個寡婦,所以她該做其他事。
趙氏抬了抬眼皮,沒說話。
林氏也沒吭氣。
陸朝陽就笑道:“行,我和我娘一塊兒收拾。那奶,明兒可就過年了,家里有的,可得先準備下了。免得明天手忙腳亂!”
林氏看向她,也松了一口氣。她最擔心的,就是女兒按捺不住氣性!
陸朝陽只是笑了笑。先時因為自己吃不飽穿不好,所以心中分外有些怨氣。如今手里攢著大把的銀子,心態也平和多了。和這些村婦計較什么?她們說難聽的話,就跟拉屁似的,一溜就溜出來了。自己要是過了心,氣壞了自己啊,誰還能可憐你?
再說了,不就是在院子里收拾收拾嗎?還能把人累死了?這些婆娘在這破落地方,吃喝一口都要看一個老太婆的臉色,還要看自己那個不知道什么才會高中的男人的眼色,像家里的女仆似的操勞,自我感覺還挺良好呢。
陸朝陽心想和這種人計較可要降低了身價。
因此她總是高高興興的,也不在乎孫氏又拿話來錐人的心窩子了。
吃過飯,何氏和孫氏果然先回房去收拾了,并把她們的女孩子也帶走了。林氏在廚房里收拾著洗碗,并囑咐陸朝陽去院子里收拾早上留下的一片狼藉。
院子里的小桌子,大木盆小木盆,擺得一地都是。還有男人們在院子里留下的瓜皮紙屑。和放炮仗留下的一地炮仗紙。
陸朝陽拿了把竹掃帚,在院子里掃了一大圈,堆出去好幾個簸箕的垃圾,然后清空了院子里的桌子椅子木盆什么的。
藏冬的時候,家里的雞都被搬到上房后面開辟的一個專門的小院落,趙氏親自看著。趙氏絕不允許雞蛋落到別人的手里。
這個時候,她又指使陸朝陽去喂雞。
陸朝陽忙過一大圈,從是上房路過陸大爺屋的時候,就聽見何氏輕聲和陸云英說話,是陸云英不喜歡何氏給她扯的布,何氏在輕聲哄著。
陸朝陽微微一笑。
別人房里再怎么躲懶再怎么悠閑,又或是再怎么溫情,都和她沒有關系。她不會羨慕不會妒忌,更不會自哀自憐。
回到廚房,林氏正在準備明天過年的一系列事宜,忙得滿頭大汗。她頭上包著方布巾,蒸了一頭一臉的油煙。
“朝陽快出去,娘熬好豬皮凍就出來!”
豬皮凍,就是這里的一種老常吃法。豬毛去干凈了,在水里燙過之后清理再清理干凈,切成丁。然后再放入香料和鹽蔥姜,用文火慢慢熬成湯。出鍋以后冷卻,湯就成凍,口感甚好。至于豬皮,節儉的鄉下人都會撈出來,炒一些辣椒粉,和其他蔬菜,又是年夜飯上的一道菜。
這道菜上到陸家老兩口,下至幾個小孩子,都很喜歡。是林氏的拿手好菜。
陸朝陽聞著那香味,笑嘻嘻地在門口坐了下來,順手拿了放在旁邊木盆里的土豆來刨皮,笑道:“我就坐在這兒刨土豆。”
開始熬湯了,林氏就也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陸朝陽身邊,和她一塊兒跑土豆。母女倆有說有笑的。
這些日子,林氏和陸朝陽的伙食都非常好,又是吃了睡睡了吃。母女倆的臉色都好了很多。林氏面上不再像從前那樣蠟黃,兩頰也開始有肉感了,面色紅潤了不少,再加上心情很放松,整個人都顯得很有精神。
趙氏陰沉著臉出來看過一圈,見這母女二人并沒有貓回去繼續藏冬,也沒有緩和臉色,徑自走了。
林氏和陸朝陽忙忙碌碌,只當是出來透口氣,直到傍晚來臨,收拾完這一切,才聽到男人們歸家的聲音。
母女倆就回了房間去。兩只小狗在院子里玩了半天,見主人回來了,也非常高興,直在她們腳下蹦蹦跳跳。
然而在屋子里還沒坐停當,就聽見陸云英被跑了來,在門口踮腳喊了一聲:“三嬸!我爺我爹和七叔都喝醉了哩,我娘喊你去燒些水來!”
林氏顰眉,站了起來,道:“曉得了,你先回去,我這就來!”
她剛打算煲豬肉粥給陸朝陽喝呢,連火都點好了。
平時陸朝陽又是不沾這小爐的,火都是她看的,她就有點不放心,等洗干凈米,把罐子放了上去之后,又跟陸朝陽說了幾句話,就耽擱了些時辰。
沒成想那陸彩霞又來了,她可不像陸云英那樣客氣,在院子里就嚷了起來:“讓你們去燒水哪!”
把屋子里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林氏無奈地道:“這就來!”
陸彩霞又嚷嚷道:“早就來喊了,還沒見出來!快些哪,我爺和我爹都喝醉了要喝水!”
陸朝陽火來了,沖過去一把拉開門,道:“你嚷嚷啥!”
陸彩霞被她嚇得一個哆嗦,然后就漲紅了臉,尖叫道:“讓你去燒水哪!沒聽見?!”
陸朝陽冷冷地道:“我還就不去了!你自己的爹,你自己不會招呼?我和我娘廚房里忙了一下午,也沒見你多有孝心來給你爹燒壺水,就見你躲屋里偷懶!現在倒好了,還來我這兒吵吵來了?你爹要喝水你自己不會燒?嚷嚷啥?不知道我娘是你嬸子?嬸子也沒聽你叫一聲,姐姐也沒聽你叫一聲!你好了不得了?滾!”
陸彩霞到底是個小姑娘,又哪里受得住這樣一頓罵!頓時就大哭了起來,氣得要去砸門,道:“我要去告訴我爹!你這個沒有爹的賠錢貨!我要去告訴我爹!”
林氏的臉色一變。
陸朝陽一把又拉開門,就站在那陸彩霞跟前,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她,小聲道:“對,我是沒爹。可你哪,你是有爹生沒爹教的東西,爛了你的嘴巴!你有爹,你自己去伺候你爹!又不是我爹!”
陸彩霞就哭喊著要上去撓她,結果被兩只狂吠的大狗嚇得退了開去。
陸朝陽怒斥道:“還不快滾!”
陸彩霞哭著跑了。
林氏無奈地道:“和孩子志什么氣!”
陸朝陽冷道:“她們自個兒一整下午在屋里呆著,不就是不想分我們手里的活計嗎?現在他們自己的男人回來了,咋還要我們幫著伺候?自己屋里沒爐子,一壺水都燒不出來?還讓兩個孩子連著來催?”
林氏略一躊躇,道:“別的倒還好說,你爺也喝醉了哪。”
陸朝陽道:“向來只聽說過做兒媳婦的侍奉婆婆的,從來沒聽說過兒媳婦要侍奉公公的!娘您還是個寡婦,這不是亂了套嗎!”
林氏的眼角頓時就抽了抽,然后就沒說話了。
陸彩霞哭著回去告狀,果然不久以后上房就傳來了罵聲。是孫氏在罵陸彩霞。
“你好作死喲,讓你去好好傳句話,你去招惹她?她是沒爹教的,你也沒爹教的喲!你爹可是個讀書人喲,怎么教出你這么一個混蛋東西?你去招惹她你爹還要說你和人吵嘴,她是沒人說的你不知道!”
陸彩霞嚶嚶的哭個不停。孫氏是故意站在窗邊罵的,罵得幾乎整個院子都聽見了,就是指望把趙氏引出來。
“不就是燒壺水嘛!爺們兒都去祭祖了,回來喝成這樣,她是不賴管事,橫豎沒有她屋里的人!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你去讓她來燒水不得好好求她,讓她罵兩句也是該的,你還有臉回來哭!”
陸朝陽陰沉著臉,站在院子中間看了那惺惺作態的潑婦一會兒,然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門用力關上了。
最終喝得頭疼的陸七爺煩躁了起來,直接罵道:“大過年的吵吵啥!有功夫和人吵嘴,還不去給我燒壺水來!記得給爹和大哥房里也送去一壺。”
孫氏沒了轍,只好停了嘴,卻還是要罵一句:“偏我命苦,苦天拔地伺候著你,還要拉把幾個孩子。三房那幾個吃閑飯的,倒是已經溜炕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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