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中的伊達獨眼龍 第二百零八章 格局(中)
使者乃弘中三河守隆包,他乃大內義長首席幕僚,同樣擔當著軍師一職,并為陶長房之師。他說話時候的語氣讓人有一種敬畏感,不卑不亢,滿聲細語,條理清晰,這是大內氏的家風,出使不僅僅是傳遞一個指令,還要給對方無法抵抗的威壓。聽著經常弄不清楚到底使者是在代替主君傳話,還是在表明自己的意見。更何況弘中隆包智勇兼備,才學出色,相貌氣度也同樣過人,與毛利元就私交甚密,在歷史上正是知曉毛利元就之智,力勸陶晴賢勿要中計親上嚴島,如果當時陶晴賢能夠聽進一言片語的話,怕是歷史就要改寫。更何況,陶晴賢戰死后的第三天,弘中隆包父子面對洶涌而至的毛利軍苦戰不退,最后弘中隆包更是自殺性地向敵將挑戰,因為饑渴疲累而被當場殺死,可說是鞠躬盡瘁為死而后已。
弘中隆包初見政衡,同樣為政衡的年紀而感到心驚,不掩心中的驚詫。政衡的外形本自不差,匪夷所思的遭遇和一路攀爬上來的經歷所磨礪出來的氣質,更不是等閑開創偉業的戰國大名可比,再加上他不足二十歲的年紀,更讓這位已經活了六十歲高齡的老人沒有來由的泛起了一股殺意,任由對方這樣發展下去,只要用時間拖延戰術都能夠磨死任何敵人。
弘中隆包甩去了心中不切實際的想法,如果是在數年前還在備中國內打滾的時候還能夠有這樣的想法,現在,只能夠看著一統四國坐擁八十萬石的年輕人無可奈何了。弘中隆包瞇起細長的眼睛,觀察著政衡臉色的變化,朗聲說道:“毛利元就乃是無義之徒。十余年前吉田郡山城危急,我家主公不顧家中反對毅然前來助陣,反復突入,火燒尼子軍陣營,救了毛利元就性命。今日趁著我家主公忙于平定叛亂,毛利元就迅速出兵,一路攻下數城,幾乎統一了安藝全境。現如今毛利元就小人還想著投機取巧,巧言令色,派遣使節欲投我家主公。我家主公棄之。當今大勢,您不進攻別人,便會被別人消滅,此乃當今年月的悲哀。”
弘中隆包話語中的第一層意思就是現如今毛利元就在備后國慘敗而歸,不僅丟了上萬精銳,還讓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雙雙丟命。其他將領更是傷亡無數,一朝被打回數十年前,再次面臨初次擔當家主的慘境,在面對伊達家咄咄逼人的態勢之下,毛利元就想到了向大內義長重新靠攏的意愿,派遣了使者遞交了降表。他的第二層意思是大內義長現在無意與伊達家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可是今日能夠棄之。明日就能夠用之,最后一句更是赤果果的告訴政衡,現如今乃是大爭之世,你不吃掉別人,別人就會消滅你。
政衡平靜地望著弘中隆包,靜靜地聽完了對方的話語,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淡淡的說道:“毛利元就,智將也,以離間計而聞名于外。若不是驕傲自滿輕視于我,怕是難以取得如此大勝。現如今,毛利元就慘敗,尼子晴久失勢,整個中國地區將進入多事之秋。使得天下成了凡有血氣皆有爭心的大爭之世,即便我早知你的真實目的,也一定會全力襄助的。”
弘中隆包突然問道:“國主有志于天下?”
政衡微微一笑,說道:“男兒志向,既然生在大爭之世,誰無遠大的志向,難道你家主公大內義長沒有此等志向?”獨眼中盡是譏誚,大內義長若是沒有取得天下的志向,何必冒天下大不韙,本著“天予不取,反受其禍”的信念不顧一切的奮力一搏。
弘中隆包苦笑了一聲,他雖然知曉大內義長反叛一事大有內因,可是在外人看來必然是有了大志向、大野望,方才走上了下克上趕跑恩主大內義隆的不歸路,他卻也不好辯解,只能用苦笑來掩飾內心的尷尬,嘆了一聲說道:“國主有志于此,也就難怪西取備后,東奪備前,西進美作了。國主志向遠大,但愿有朝一日,宏圖得展。”說到這里,他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政衡倒也沒有自謙,正如外人不知大內義長反叛秘聞,外人也不會聽信政衡的辯解,俱都會認為一切都是政衡的謀略算計,反倒是微微笑了一笑,方才開口說道:“我聽說尾張守大人好像有一個幺妹,是嗎?”
弘中隆包愕然抬頭應道:“的確,我家主公是有一個妹妹,不過……”
政衡好似沒有聽到弘中隆包下一句話語,繼續說道:“她今年幾歲了?”
弘中隆包預感到政衡的用意,心中咯噔一下,方才回道:“確實,應該是十六或是十七歲了吧。”
政衡望著弘中隆包,面色頗為嚴肅的說道:“如此說來,已經到了出閣的年紀了呢……你可以對尾張守大人說,他生來就非凡夫俗子,這是我的真心話。遠交近攻乃是歷久不衰的戰略,伊達、大內兩家聯合起來,大內向西,伊達向東,足以撬動整個天下。我們兩人俱都是時代的風云兒,合則兩利分則兩害,若是沒有更加密切的關系,如何能夠互相取信對方。”說到這里,政衡瞇起獨眼,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弘中隆包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政衡的臉,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是嗎,但是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舉動,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張臉,獨眼完全破壞了他清秀的面孔,顯得如此的猙獰可怖,令他不由得感到不自在。他把目光轉開,拖長聲調說道:“關于這件事情,非是臣下妄言主家之事,實則不想欺瞞于您,您也許不知道,達姬公主曾經嫁過人,也就是左衛門佐晴持。可惜左衛門佐英年早逝,遠征出云期間溺死于撤退途中。之后,她便返回娘家,與其母,也就是我家主公的母親一同隱居于寺院。現在,家族的人都當她是已經出塵的人了。”
政衡嘴角微微一翹,開口說道:“你們認為,一女服侍二夫有違婦道嘛?”自嘲了一句,然后淡淡的說道:“伊達、大內兩家顯然都無法取信對方,若是做不得兄弟,那么互派人質也可?!”
弘中隆包苦笑了一聲,三言兩語之間他已經讓政衡牽著鼻子走了,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謀臣,態度慎重,懂得視情況拿捏分寸,回道:“此等大事,非是臣下可以做主,需得返回國內請示我家主公方才得行。”
政衡眼見逼得緊了,弘中隆包選擇了退縮,倒也不很在意,與毛利元就戰事剛剛結束的時候為防備尼子晴久,方才派遣宮原丹波前往山口聯絡大內義長,現如今情勢大為不同,顯然沒有了當初的緊迫感。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說道:“至于尾張守大人邀約吉田郡山城會面一事,明年春耕之后再議如何?”
弘中隆包來之前就已經知曉了這一趟出使將很難達成任何有效的協議,可是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竟然出奇的順利,只不過附帶的條件讓人難以接受罷了,如果是他本人的話怕是早已經滿口答應,可是一想到自家主公的脾氣,再加上自家主公對于小妹達姬的寵愛和歉疚,不好辦啊。
弘中隆包思忖了片刻,方才拜道:“多謝國主接見,我等也該告辭了。”
政衡倒也沒有因此心情感到不愉,回道:“那么,我送你到大門吧!”隨后又吩咐松島衡勝一路護送弘中隆包一行人前往邊界。
看著弘中隆包的背影,政衡呢喃道:“時不我待啊!”
作陪的赤木高雄正好聽到政衡的呢喃聲,望了一眼弘中隆包,轉而問道:“殿下,若是大內義長答應了要求,難道真的要與他會獵于吉田郡山城?”
政衡若無其事的說道:“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毛利元就毒蛇也,若是給予其一點機會,必然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宮澤平八,好勇斗狠之徒,留其在安藝國本就有擾亂毛利元就陣腳的打算,既然大內義長邀約,何樂而不為呢?”
赤木高雄聽得“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的名句,不由得肅然起敬,沒有想到自家主公竟然會說出如此佳句,實則政衡這是抄襲了偉人的《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的詩句,忙不迭的稱頌起來。
政衡尷尬地笑了一笑,說道:“高雄,我雖然有意與大內義長會約,卻不是屈服于他!何況今日與尼子晴久徹底撕破了臉皮,返回國內后,那一位還想坐在主母的位置怕是不妥。”
赤木高雄聽了,目瞪口呆。
形勢隨著時間的變化已經與以往大為不同,現如今的伊達家已經不懼任何人的挑戰,毛利元就和尼子晴久的先后敗北使得伊達家的外部態勢為之一靖。況且,形勢已經逐漸向對于政衡有利的方面轉化。
其實,大內義長的猶豫時間拖得越久,對于政衡來說就越有利,他將不得不將有限的兵力分隔兩地。相反,大內義長就算當機立斷答應了政衡的要求,給世人的感覺就是已經向政衡服軟。
備中的伊達獨眼龍 第二百零八章 格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