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風暴 二四一、孰家落花逐流水(一)
一住供精彩。
五月的欽`州,已經進入了夏季,這正是一年當中,最常見到中華白海豚的時節。當點點白帆出現在龍門島外時,一群中華白海豚恰好從欽`州灣游出,它們如今已經習慣了船隊在此進出,因此頑皮地跟在這只規模空前的艦隊之后。
“小姐,小姐,有好漂亮的魚啊!”
聽到自己的小丫環驚叫聲,阮麗珍坐正了身軀,慢慢嘆了口氣。
她被家衛帶走時,家衛整理了一下她家那個別院里的金銀細軟,將之交給了她,因此,她身上還頗有些資財。在無`為等待離開的日子里,覺得生活不便,便買了兩個因為賊人襲擾家庭殘破的小姑娘為丫環。這兩個小姑娘,當然沒有她以前用慣的丫環那么伶俐,但勝在淳樸。
至少這一路上來,都多虧了她們的照應,也只有她們這樣滿是活力從未裹腳的農家姑娘,才在漫長的四十天的航行之后,仍然保有如此活力。
阮麗珍是不準備出去看那什么好漂亮的魚,這一路上她都盡可能避免到外頭去。但那兩個小丫環現在對她并沒有太多敬畏之心,只是覺得這位舉止穩重、每日里端著書本的小姐溫柔淑婉,因此跑進船艙一人一邊,將她半夾半扶地帶上了甲板。
在俞國振的拜托下,阮麗珍在船上還算過得不錯,而且不計成本地沿途停靠,也讓漫長的旅途變得有趣了些。但是再怎么優待,也最多是給她和她的丫環們一個小艙,每日里艙中總是彌漫著難以揮去的馬桶味。所以,戴著面紗來到甲板之上后,阮麗珍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
彌漫著淡淡甜腥味的海風,讓她精神一振。
然后她看到了追隨在船的兩側跳躍的白海豚,這種巨大的白色“魚類”,讓她也不禁驚呼起來,現在她明白,自己那兩小丫環為何會如此興奮了。
這一路奔波而來,她們也見過不少異鄉景致,海中的魚類鳥類,都見過不少,但這樣漂亮的,還是第一次看到。
就在白海豚的護送之下,她們進入了龍門水道。
“那是炮臺?”阮麗珍看到龍門水道上建起的高臺,還有高臺上黑洞洞的炮口。
龍門炮臺是俞國振計劃中很重要的一環,欽州將成為他的主要基地,而對欽州的安危構成威脅的主要力量,從短時間內來看,主要來自海上。因此,龍門炮臺不僅建成了堡壘模式,而且還增添了大炮,除了原來的兩門佛朗機炮,又添置了八門射程更遠的同類炮,甚至還拐來了一門紅夷炮。
看到這十余門大小火炮,正指著她們,阮麗珍感覺到了一種特殊的震懾。
在炮臺之下,是新建起來的船廠,從舊年九月開始動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八個月,船廠的外在輪廓已經完全顯現出來,甚至還挖出了干船塢。水泥與磚瓦等建筑材料的傾斜支持、人力上的充足,都是完成這一系列工程的重要原因,當然,這個干船塢最多也只是建排水量一千噸左右的船,規模并不大。
船進入欽`州灣之后,順風順水,只花了一個時辰,新襄就已經在望了。
現在的新襄,不再是一座小寨子,而是由三處寨子組成的小鎮。大半年的建設,讓它迅速擴張起來。首先是在黃牛嶺的西南面,正對著長門墩的江邊上,起了新的建筑群,它們的中心建筑是香皂工坊,因為大量海魚在此處置的緣故,總是有一股濃濃的腥氣。
其次則是港區,阮麗珍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港區那巨大的龍門吊。水泥與鋼條撐起的龍門吊,象是巨大的石門,樹立在她的視線之中。
她檀口微張,用袖掩住嘴,因為看不出那龍門吊是怎么建成的,一雙妙目里就透滿了驚訝。圣堂
那絕不是自然形成的石柱……被水手們稱為“新襄”的地方,竟然有這種鬼斧神工的產物?
然后,她便看到衣帶一般的水泥路,如今新襄的水泥路可不再是僅有一條,從寨子到碼頭、肥皂工坊,三條水泥路接三者連接起來形成一個環狀。而且還有一條更長的水泥路,從寨子向北,順漁洪江蜿蜒而上,然后在山間扭轉東去,直通欽`州城。
這條水泥路如今修了一半,已經修到了山中,但剩余的工程量更大,主要依靠的是獨孤星手下的那些官兵。他們如今已經都是熟練的筑路工人,一個月一兩銀子的基本收入,再加上工程進度獎勵、工程質量獎勵,他們的月收入大約可以達到三兩銀子以上。雖然比不得當初大肆開荒時多,但好在這個收入是穩定長遠的。
在水泥路兩邊,都移栽了漂亮的闊葉植物,海風吹過的時候,這些翠綠的家伙們高興地搖擺,仿佛是在舞蹈。而在一片綠色之中,則露出了新襄寨的寨墻。如今寨墻當然不是簡易的木柵夯土,在原先的木柵之外,用紅磚、水泥又砌出了一層,看上去整潔漂亮,防護能力也遠勝過以往。
因為新襄寨地勢較高的緣故,所以阮麗珍在江面之上,可以看到寨墻里的建筑。一排排整齊的三層小樓拔地而起,阮麗珍看到的少說就有六排,她此前也算是見過南`京城中的樓宇,見過徽人在家鄉建起的鎮落,但那大多數都是灰白相間青磚黑瓦,象這里一樣紅磚紅瓦的,洋溢著一股明快氣息,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才一見到,她便喜歡上了這種色彩。
航道經過新襄漁政局兩次疏浚之后,現在三桅的大船也可以直接停靠在新襄碼頭上。阮麗珍在那之前,回到了自己的船艙,將細軟收拾了一下,變成了兩個行囊,由兩個小丫環背著。沒一會兒,一個仆婦來通知她們下船,她再次來到甲板上,此時一堆人正等著上岸,阮麗珍無意前去擁擠,因此并沒有急著上前。
但就是如此,甲板上的擁擠,還是讓她不得不連連后退,一直退到了船舷邊。
兩個小丫環倒是好奇地東張西望,她們突然指著后面:“小姐,看,那船上掛著的旗幟!”
阮麗珍回過頭去,看到離這艘船約是三十丈外,一艘掛著那種白色漂亮海魚旗幟的船拋錨停下,放下了兩艘舢板。
在其中一艘舢板上,羅九河罵罵咧咧地道:“都小心些,若是出了意外,反應要快,咱們如今可是救生員……”
他正喝罵時,一陣江風忽然刮來,大船上的阮麗珍臉上的面紗被風卷走,阮麗珍啊了一聲,伸手去抓,卻沒有抓住,身體也不小心傾出了船舷。偏偏這個時候,大船因為波浪狠狠地擺了一下。
她就象是一塊布,從船上掉了下來。
周圍頓時一片驚呼之聲。
羅九河的舢板恰好正從船邊過去,與她落水的地方相隔,最多也就是五丈左右。羅九河又是一聲罵,然后催促著眾人向落水處滑來,不等船停穩,他已經扯下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一身因為太陽照射而變成了紫銅色的軀干,直接跳進了水中。
他原本水性就不錯,被俞國振調到漁政局的這大半年,更是每天在海上折騰,因此入水救人,對他來說真不算什么困難的事情了。
落入水中的阮麗珍,心中卻變得異常平靜,自己茍且偷生,卻終究還是沒有躲過去。恨只恨,自己沒有在落入賊寇之后時就死,那樣的話,還能保持一個聲名。
江水還算清澈,她也沒有掙扎,任著身體沉下去,心中隱約覺得,這樣一死,也是一種解脫。
然而就在這時,一只強有力的手伸了過來,一把扯住了她的頭發。
羅九河在水中睜著眼,救人最怕的是那種手舞足蹈的家伙,象這位一樣一動不動的倒是少見。羅九河心中還有些奇怪,自己來得很及時啊,這家伙……應該沒有淹死吧?
一邊想,他一邊老實不客氣地扯著阮麗珍頭發飄了起來。
當他的頭冒出水面時,周圍又是一片呼聲,而后,阮麗珍的頭也浮了起來。雖然濕了的頭發遮住了她大半邊臉,可是依然露出一小片如脂如玉的面龐。
阮麗珍到這個時候,仍然是迷迷糊糊的:自然竟然沒有死么,是被人救起了?
“局座,干得好啊。”舢板上有人喝彩。
“好個屁,快來搭把手,就知道會有這種蠢貨,落到水里給老子我找麻煩。好在被老子撈起來了,只不過沒出聲也沒動作,也不知是不是已經淹死了――晦氣,若是淹死了,少不得要吃小官人排頭。”
阮麗珍覺得頭發被扯得有些疼,然后聽到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她可以想到,那一定是個極為粗魯的水手。她心中有些難過,淚水頓時涌了出來。
然后她靠上了舢板,以她自己的氣力,當然是爬不上去的,一只強壯有力的手在她大腿上托了一把,她就被拋上了舢板。阮麗珍又羞又驚,淚水也越來越多,無聲的哭泣變成了低低的嗚咽。
“還能哭,是活的,局座,放心吧,小官人不會讓你吃排頭,你還有得獎勵了――唉呀,好秀色的一位小娘子,局座,局座,英雄救美啊!”
“操,還不拉老子一把,什么英雄救美,救了一個大蠢貨……咦?”
“誰是蠢貨,奴家是被擠下來的!”阮麗珍終于忍不住,她揚起頭,淚眼婆娑地道。
兩人目光一對,羅九河頓時就焉了。
明末風暴 二四一、孰家落花逐流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