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風暴 五二、細察入微
俞國振心中是真的暴怒了,那漢子和其余從山東登萊收容的家人,都是因為兵災流離失所已經沒有了生活來源,收容他們,不敢說有救命之恩,至少是雪中送炭了的。
當初招募之時,便已經和他們交過底,俞家要招一批少年為家衛護院,若有賊人上門,應募者當不惜身,而若是家衛護院有所折損,主家也會不吝賞。
可現在這家少年畏敵不戰棄伴而逃,按當初的約定,就是該被逐出家衛的。俞國振不過是執行當初的約定,可那少的父親竟然膽敢來威脅他!
這小半年的好日子一過,大約是忘了當初流離失所的凄慘了。
“近來必須要加緊一下忠誠教育了,雖然此前也有,但是顯然部分人還沒有觸動內心,才會有如此不知好歹之人!另外,有關思想審核之事也得抓起來,只不過這事情……交給誰來做比較好?”
高家兄弟第一個被否決了,大柱管家衛,二柱管情報,他們兩人手中的權力已經太大,再加上一個幾乎是大管家的高不胖,正是因此,所以高嬸才膽敢給人出謀劃策。她雖是一片好心,但限于見識,好心有時會辦錯事,比如說今天。
宗族中的人物是不用想的,俞家實在沒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人才,即使是有,為了今后長遠考慮,俞國振也不想將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他。畢竟俞家有他一個主心骨就夠了,而且雖然在很長時間內,俞家的利益與他個人的利益是一致的,可是再長遠呢?
只有從第一批家衛少年中找人,俞國振腦子里轉了轉,羅九河、葉武崖、齊牛這三人忠誠是沒有什么問題,原本葉武崖是最適合的,可是今次他的伙犯了錯誤,雖然嚴格來說這并不怪他,但為了避免給家衛少年留下犯罪也能升遷的印象,他還是被排除了。
羅九河也是不錯的人選,極得俞國振信重,他腦子靈活,缺點是行事稍跳脫,不適合這類工作。
齊牛此次做得很好,模范伙的表現明顯勝過葉武崖伙,這就是老兵與新兵的差別。但齊牛又憨了一些,嘴笨舌拙,同樣不適合這類工作。
俞國振心中想來想去,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不由得嘆了口氣。
“國振為何嘆氣?”俞宜軒就在他的身邊,有些好奇地問道。
“此次敵襲,還是曝露出了家衛的弱點,個人戰斗力偏弱,與平日里完全沒有訓練的水匪之類相斗,他們并不懼,可若敵人真正受過訓練,他們就不行了,老高雖然通一些技擊之術,可是實力也很有限。”俞國振微微皺著眉:“可惜程沖斗已經去世,否則倒是可以延請他老人家來授藝。”
“原來是此事……”俞宜軒皺了皺眉,他相識的人里,沒有聽說誰是技擊大師的,雖然附近也有自稱是程沖斗再傳弟子的武師,可是他們連高不胖尚且不如,哪里能教家衛少年更高明的技擊之術。
“不過這不急切,先得解決掉眼前的對手再說,逃走了一個人,料想還會卷土重來。”俞國振思忖了會兒:“這伙人如果目的確實是我們俞家,他們埋伏在江畔那個位置,只怕最初目的不是別人,而是我。”
“你?”
“是,每日晨跑我都會從那兒經過……五叔,我先召人問一下情形,請五叔稍候。”
俞國振本來準備派人去喚蔣佑中的,他已經聽說,是這孩子發現了潛伏在那的匪人。但想到他剛才受了傷,身上也打濕了,便走到蔣家的宿舍。
見他來了,蔣權慌忙行禮,臉上的神情有些訥訥,俞國振知道他的心思,誰能想到到俞家來還有這樣的危險,只怕他已經心生退意了。俞國振拍了拍他的肩:“蔣師傅,你想說什么我都知道,且不說我們簽的長契,單單一件事情,除了我這兒,你的一身手藝還能在哪兒得到施展?除了我這兒,佑中還能在哪兒學到這么多的新本領?”
“可……可是……賊人……”
“如今天下,盜賊四起,就是蘇州府,也有太湖水賊出沒,我這里好歹還有家衛,今日若不是家衛奮勇,佑中就要落入那伙賊人手中了,離了我這,誰會讓自家護衛家丁,保護你們父子?”
這一番話,讓蔣權無言反駁,如今這世道,人命真不值錢,他們父子,無錢無權,走到哪兒,都是草芥的命!
或許還真只有在俞國振這兒,他們父子才得到重視,有高墻,有護衛!
“你仔細想想,我也不為難你父子,如果你真想走,我給你盤纏,派人送你們回吳江。”俞國振又說了一句:“我現在去看看佑中,他算得上我半個弟子,今日發生這種事情……方才混亂,我來不及細問,現在還好吧?”
俞國振這句“半個弟子”讓蔣權身體微微一震,江南一地,最重師道,這句話,可是點明了俞國振對蔣佑中寄予厚望!
蔣權默默將俞國振領入了屋中,蔣佑中正靠在床上發呆,見俞國振來了,立刻翻身下床:“小官人,我要出去!”
“你冷著了,又受了傷,現在怎么急著出去?”俞國振責備道:“乖乖在床上躺著!”
“可是今日還要上學……”
“今日放你假了。”
“但我不喜放假,只喜上學……”
俞國振啞然失笑,隨他來的醫師已上前為蔣佑中把脈。自從大量少年來到之后,俞國振便延請了鎮上的兩位郎中,輪流來為別院中老少檢查身體。
“雖是受了些驚嚇,但是并無大礙。”那醫師把過脈后笑著對俞國振道:“五少爺只管放心,最多三兩天,便又生龍活虎了。”
“如此多謝崔先生了。”俞國振點了點頭。
那崔先生知趣,檢視完后就告辭出去,俞國振看著瞪大眼睛不解地望著自己的蔣佑中:“佑中,今日你立了大功,若不是你,后果不堪設想!”
這不是俞國振虛言,如果不是蔣佑中發現有人隱藏,他們一群人接近過去,那么匪人動起手來,家學中的少女孩童少說要死一大半!
蔣佑中還不太明白這個后果,只知道小官人是在夸獎自己,呵呵笑了起來,然后道:“小官人,既然我立了功,郎中又說我沒事,我可以去上學么?”
俞國振再次啞然失笑:“今天休息一下,我讓家學學堂今天停課,你只管放心了。”
“停課……”蔣佑中很是失望。
“不過,佑中,你是怎么發覺那伙人的?”
“是小官人教我的。”
“啊?我何時教你?”
“小官人說了,水有三種形態,固體為冰,液體為水,氣體為水氣,溫度低于冰點,水便會凝結成冰,熱水氣遇到冷氣,便會凝成小水珠。我們冬日里呵出的氣中,含有水氣,它們遇到外頭的冷氣,凝成的小水珠就成了我們看到的白氣……”
蔣佑中一大堆話,都是復述俞國振教他的道理,這是小孩子的通病,回答問題抓不著重點。不過俞國振已經明白當時發生的事情,原來蔣佑中觀察周圍極為仔細,看到了草叢中那些賊人呵出的水氣,所以發現了他們!
這倒是俞國振沒有想到的,看來,他教授的那些自然常識,還真有實際用處。
那伙賊人連夜乘著大雪隱伏,結果卻在這樣的細節中出了紕漏,他們如果知道原因的話,不知會不會氣死來——不過有三個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還有一個也必死,只有逃走的那個……
俞國振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在他心目中,那些匪類一百條一千條性命,也比不上蔣佑中的一根毫毛,他們做出這樣的事情,那么連同他們背后的勢力一起,都必須付出代價!
他又安撫了蔣佑中幾句,然后出了門,臨別時對蔣權道:“蔣師傅,你好生照顧佑中,這兩天我也放你假。”
“是,是。”蔣權應道。
又去了柳如是那兒一趟,安慰了一下她之后,俞國振覺得是去見那個俘虜的時候了。這么久的時間過去,應該從那個俘虜的嘴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吧。
“你們失手,范會主戰死,還有了人被活擒?”
廬州城里,方三兒見到了獨自回來的陸老六,聽他說完了經過,臉色頓時垮了下來,這樣的結果,他可以想得到,若是教主知道了會是一個什么結果!
“是,龐瘦子被活擒了,不過他這人嘴向來很緊,也不怕死,應該不會說什么。”陸老六也神情沮喪:“方會主,一定要為范會主報仇啊!”
方三兒嘴巴蠕動了兩下,不知該說什么好,范震的計劃不能說不縝密,之所以未能成功,完全是一個意外,誰知道俞國振會心血來潮放棄晨跑,帶著少年們去打雪仗?誰知道他會安排家衛和孩童們掃雪,甚至還掃到了與他不相干的路上來!
從來只聽說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這廝怎么卻是如此好多管閑事的一個!
“該死,咱們這里先不能住了,你我都與那廝照過面,只能讓教主再派精干人手來。”方三兒沉吟了一會,他是見識過俞國振的心思細致的,就算那個被俘的龐瘦子一個字都不說,恐怕都會露出不少馬腳,遑論其余,因此,廬州府暫時是不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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