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死神(一)

時間是清晨的八點，盡管天已經泛亮，但在寒冬季節的現在，天氣并不因白天的到來而顯得暖和。陽光是舊時代才有的產物，而新時代，人們只能夠享受到從厚厚的輻射云后漫射到大地的天光。

放眼看去，帕瓦里奇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輻射云堆積在路面，使整片大地變成了雪原。那些長得異常高大的異變杉木，它們的枝葉已經脫盡，只留下黃褐色的表皮。沒有了枝葉，杉木便不用承受輻射雪的重壓，而異變得直有近公里長的須根則讓它們可以在地底深處某些流動的地水中汲取水份，以等待來年開春生長枝葉的機會。

看著帕瓦里奇鎮外那片幾乎沒有邊際的銀霜密林，喬森就不由打了哆嗦。那片表面安靜的森林下，如果有人挖開地底，將會發現里面是一個須根滿布的國度。在那個國度里，會看到堆積如山的骸骨。畢竟新時代的植物已經不再單純靠陽光雨露而生存，它們已經變成一些嗜血的存在。

所以喬森慶幸自己生活在帕瓦里奇，盡管這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盡管他每天五點鐘不到就要到哨塔里站崗。可至少在這個小鎮里，喬森擁有一份工作，并能夠養活妻兒。而在鎮長門薩以及幾個大人物的努力下，帕瓦里奇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除了弗雷德主席手下的獵人工會每年由小鎮的皮毛收益創造巨大的利益外，還因為帕瓦里奇有一個重要的客戶。喬森不由朝小鎮西南面的密林看了眼，在那片森林中生活著一群神奇的生命。它們建造了宏偉的地底城市，并且掌控著一個似乎沒有極限的油井。

石油！

新時代最缺乏的東西之一，那些生活在地底的異族使用這種被稱為“黑金”的燃料和帕瓦里奇進行以物易物的交易。單是這筆生意，便讓全鎮老少獲益非淺。自然，大部分的利益掌握在大人物的手中，像喬森這種小老百姓，每年也不過拿到些許的分紅。可就是這點分紅，也當得上喬森三個月的工薪了！

在這個殘酷的年代，每天有面包可吃，有凈水可喝，生病了有醫生可以問。喬森相信，對于很多人來說，帕瓦里奇已經是天堂。

天氣實在太冷，喬森摩擦著自己通紅的雙手。他覺得手背一陣發癢，又不由用手指撓了幾下。在喬森的手背上，結著一層并不太厚的肉繭。肉繭塊塊呈螺旋狀，有暗紅色的絲線如同毛細血管般在肉繭中穿行。看著這層肉繭，喬森心想得找時間去一趟醫院了。

這是變異組織，幾乎每個生活在地表城鎮的普通人都會患上的一種“皮膚病”。變異組織的存在會讓喬森這樣的人也耐得住地表的輻射，可它們是雙面刃。在提高普通人抗輻射的體能外，還會拼命汲取普通人的生命力，從而讓他們遠較那些生活在地下城市，有著良好保護環境的人更短命一些。

所幸的是，帕瓦里奇里唯一的一家小醫院已經具備變異組織切除手術的資質。只不過沒辦法做到徹底根除就是了，鎮上的居民幾乎每三年就得做一次這樣的手術，以稍微延長自己的壽命。

在盤算著自己的儲蓄是否足夠支付一次切除手術時，喬森忽然聽到了汽車引擎的時候。他有些驚訝地朝小鎮外的雪原看去，起初時只是一個黑點，不過片刻之后。一輛經過改裝的吉普車將地面的積雪通過排雪系統粉碎并自兩邊噴灑，從而得以自銀霜密林里開出，并朝著帕瓦里奇徑直而來。

吉普車后似乎還有一個貨斗，那上面蓋著防水布，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東西。

只是起初的驚訝過去之后，喬森便恢復了鎮定。除了這輛車子外，他再看不到任何可疑的東西。他心想那應該是冒險商人，盡管在這個季節冒險商人很少出沒。可也有些不要命的家伙，趁這種冬雪封路，物價抬升的時候冒死穿越荒野做起暴利的買賣。

像這樣的人，帕瓦里奇每年的冬天都會遇到兩三個。而通常，隔年便很少見到那些敢于冒險的臉孔。荒野并不安全，特別是冬天。道路難以通行的環境，如果遇險是很難得到救援。只是，這同樣是冒險商人獲取巨額利潤的原因所在。

畢竟，利潤永遠與風險同在。

知道歸知道，但喬森還是忠實履行一個守門人的職責。他先用對講機通知門衛，讓城防隊的士兵保持一定的警戒。跟著他端起一把舊時代的火器步槍對準哨塔下那不斷接近的車輛，然后大聲道：“嘿，停下來伙計！”

如此連喊三遍，車子在距離入口處幾百米外的雪地停了下來。吉普車的車門打開，從車上跳下來一個人。從體形看應該是男人，身量高拔，但體形并不怎么健壯，反而有幾分纖弱的感覺。這個把自己包裹在一件連帽斗篷里，以此來保持自己的體溫。

他在斗篷下伸出手，一把掀開了兜帽，露出一張亞洲人的臉孔來。從外表看，這男人挺年輕，五官也十分英俊，讓人一見便生好感。只是他的右眼套著個眼罩，不知為何，這讓喬森感到不舒服。

年輕人用澄靜的聲音道：“你好，我們是冒險商人，從遙遠的南方而來。聽說你們這里的皮草質量上乘，因此想收購一批。而且，我們帶來一些貨物，你們應該會有興趣。”

喬森點點頭，中規中距的自我介紹，無甚特別。他把槍管指向貨斗道：“先生，麻煩揭開你貨斗上的防水布，并接受我們警衛的檢查。”

“沒問題。”男人倒十分配合，他朝車里招了招手，于是又有兩道身影跳下。

從身材上看，應該是一男一女。盡管因為帽子的關系而看不到容貌，可那個女的斗蓬飄動間，偶爾從里面顯露的身材曲線卻讓喬森喉嚨發干。

這時，小鎮的合金大門在液壓機器的幫助下從兩邊分開，四五名警衛快步跑出小鎮，并跳上貨斗檢查。片刻后，一名警衛朝哨塔上的喬森叫道：“沒問題，大多是食物，還有兩箱步槍。防水布包著，看起來是上等貨。”

那名警衛跳下車后，年輕男人和他握了握手，像是在說著感謝放行之類的話。喬森笑了笑，收起步槍。那警衛要是幸運的話，碰到大方的商人弄不好還會得點小費。當然，像他們這種城守人員，就算得到大方商人的小費一般也是平分了事。

喬森不再去管城下的事，徑直通知大門那邊放行。他卻不知道，那名警衛確實得到了小費，而且還不少。

警衛感覺到掌間有什么的東西頂著手掌，當眼前這年輕的冒險商人收回手時，他發現自己掌間已經多了一小塊黃澄澄的金子。他心中一陣欣喜，這小塊金子幾乎等于他半年的收入。正高興時，聽得那年輕商人用溫和的聲音道：“不知道鎮上哪家商鋪的信譽最好，你看，我們要做的買賣可不少，必須得找一家牢靠的商家合作。”

警衛偷偷把金子藏起來，點頭道：“說到信譽的話，自然得找貓頭鷹商號，他們的老板就是我們鎮上的商會主席，信譽肯定是沒得說。”

年輕商人又道：“那麻煩這位先生告訴我這家商號在哪里，可以嗎？”

警衛拿了人家的好處，又見這年輕人十分有禮貌，心下好感大生，拍著胸口道：“這樣吧，我帶你們過去好了。”

“那就再好不過。”年輕人微笑道。

當警衛離開后，年輕人和其它兩名同伴復又上車。車廂后座上卻還坐著個嬌小的少女，這合共四人駕著車，在警衛開路下大搖大擺地駛進帕瓦里奇。這幾人，自然是零、貝里恩、素再加上一個夜琉。阿斯加特三大豪門的聯動車隊早在昨天晚上到達銀霜密林的另一側，此刻正值寒冬，大雪封路，根本沒有帕瓦里奇的鎮民出沒。便連鎮上的獵人，在這個時候也處于休息狀態，因此車隊根本不怕會給鎮上的人發現。

在今天早上，碧昂麗絲為零等人進入帕瓦里奇提供了一個假身份，那就扮作冒險商人。而為了獲取帕瓦里奇的信任，那貨斗上的食物，甚至槍只都是真真正正從南方海岸線一些工廠收購來。即使是帕瓦里奇商會的人對這些商品進行嚴格的調查，最終也只會查到它們來自南方。

對于碧昂麗絲的細心，零自然無話可說。便在清晨天蒙蒙光時，就和貝里恩等三人穿過銀霜密林的一片邊緣地帶到達小鎮。現在，他們已經開進小鎮里，等于計劃成功了一半。

車上，素說道：“隊長扮起商人來也挺有模有樣的嘛。”

坐在后座的貝里恩則曬道：“哪有這么年輕的冒險商人，如果是我的話，肯定得抓一個老頭來扮。”

零笑道：“老人從來持重，又有多少人敢在這個時候穿越荒野來到這里。也只有像我這種看上去剛入行的萊鳥，才會‘利欲熏心’地千里迢迢而來。再說，只要有利可圖，商人才不會理會自己的合作伙伴是年輕人還是老人家。”

談笑間，汽車駛過了大門。那收了零好處的警衛也沒有食言，他開來一輛摩托車在前面帶路，引著零幾人駕車跟在他后面。時間已經不早，小鎮上開始有行人走動，大街的商鋪也一一開門，小鎮漸顯活力。

零駕著車開在小鎮的主干道上，鎮上的居民對于他們這幾個一大清早的來客感到好奇，紛紛朝他們的車輛投來各種意味的眼光。偶爾間貨斗的防水布為風揭起，露出裝載著槍支的箱子時，居民會生出小小的騷動。雖說小鎮的經濟不錯，但交易主要是皮草，以及不為人知的“黑金”。

而槍支，無疑是黑金之外的另一種硬通貨。受限于科技水平及生產能力落后，帕瓦里奇并沒有兵工廠這樣的產物。獵人們及城防警衛所用的槍械也是從別處購買來的，在性能上要落后不少。因此相對于其它商品來說，在帕瓦里奇中，槍支更受到商人的青睞。

其中就有幾名商人對這兩箱槍支大感興趣，當看到零的車輛停在貓頭鷹商號的大門前時，這些商人只有死了這份心思。貓頭鷹商號的擁有人是鎮上商會主席沙倫，那個奸商肯定不會放過像槍支這種利益極大的商品。若沙倫出手，他們這些普通商人哪有插手的份。

“到了，就是這里。”警衛跳下摩托車，對零說道，又朝已經開門迎客的店鋪里叫道：“老羅伯，還不快滾出來，有大客戶來了。”

零讓貝里恩三人呆在車上，自己則跳下了車。這時只見店鋪里慢吞吞走出來一個干瘦的老頭，老頭先是朝警衛瞪了一眼，老氣橫秋道：“大清早也不怕吵死人，奧克塔家的小子，幾天不見，別的不見長進，嗓門倒是大了不少。”

警衛哈哈大笑，指著老頭對零道：“這位先生，老羅伯是貓頭鷹商號的主管，你有什么買賣找他就行了。地方我給你帶到了，那我就行走了，一大堆工作等著我去干呢。”

“感謝你，愿無所不能的主保佑你，先生。”零在胸前劃著十字說道。

來此之前，碧昂麗絲給他說過，冒險商人通常要穿越危險荒野的緣故，因此他們比任何人更信奉神靈的存在。所以零如果能夠在談話間加入一些這方面的元素，會使他的身份看起來更有可信度。

果然，零這么說后，那老頭看零的目光里少了幾分不信任感。

“這位客人，既然你是奧克塔家的小子帶來的，那就進來吧，不知你要做什么買賣？”老頭朝零招了招手，自己便先負手走進商店里。

零朝車上幾人打了個眼色，包括夜琉在內其余三人全下了車，并隨零一起走進商店中。老羅伯把他們帶到一間安靜的房間里，零坐下，從身上拿出之前一早準備好的貨物清單遞給老人道：“這是我們帶來的貨物，都是南方工廠生產的上等貨，我想帕瓦里奇會需要它們。”

老頭拿過來一看，清單上羅列了一系列不同的食物罐頭，以及一些人工養值的水果，這些東西在帕瓦里奇倒也算得上稀有貨色。可讓老羅伯真正動心的卻是那兩箱精良的火器步槍，雖然是仿舊時代的槍械，但比起目前帕瓦里奇從別處購買的老舊槍支倒是好上許多，而且隨槍還附贈相當基數的彈藥，沒有多少個商人看到這里會不動心。

老羅伯表面不為所動，淡淡道：“你既然找得來我們貓頭鷹商號，這些貨色我自然會給你個好價錢。你且等等，我們的估價師還末上班，或者你有興趣到我們小鎮里轉轉？”

“不了，其實這次我們前來，還想倒賣貴鎮的一些特色商品。”零露出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

老羅伯低下頭，用那混濁的雙眼看著零道：“麻煩客人說清楚點，我們的特色商品不少，毛皮便是其中一項。”

“比毛皮更有價值的，我想買些黑金。”零說道。

老羅伯“哦”了一聲，道：“客人你倒是消息靈通，只是黑金不比尋常毛皮，我們收的是現錢。”

“這點我清楚。”零朝貝里恩打了個手勢，后者丟給他一個背包。零把背風打開，倒懸，立時從背包里掉出來一地金條。

老羅伯的雙眼立刻給這些黃金晃得一片眼花，他揉了揉眼睛，并用不亞于年輕人的敏捷從地上撿起一塊金條放在嘴里輕咬，訝然道：“好家伙，純度不錯。”

“老先生很識貨，不知道這些金條，能夠買你們多少黑金？”

老羅伯打了個手勢，讓零把金條收起來，然后說道：“你們要的份量已經超過我能夠做主的范圍，我得通知我家老爺，他應該有興趣和你們談這筆生意。各位請在這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罷，老羅伯告辭退下了。

貝里恩這時想說什么，零卻輕輕搖了搖頭，于是他把話吞回肚子里去，和其余人安靜地在這小房間里等待著。沒讓零幾人等太久，老羅伯便開門進來，朝零幾人招招手道：“各位隨我來，我家老父沙倫大人想見你們。”

沙倫伸了個懶腰，努力從這張鋪著毛草的大床上掙扎爬起來。他看了看床上橫呈的幾具玉體，嘿嘿自得地笑起來。他已經不年輕，但精力一點沒退化，反而比以往更加旺盛。昨天晚上，他和這三個漂亮年輕的女人幾乎大戰了一夜。他們玩了很多花樣，幾乎到凌晨才呼呼睡去。

本來按照沙倫的習慣，昨夜如此狂歡，今天無論如何也得睡上一天。可剛才商號的主管老羅伯來電，說是有冒險商人拎著整整一背包金條要來買黑金，這可是筆大生意。因此無論沙倫再怎么不樂意，也只能暫時離開這張溫暖的大床。

只是，帕瓦里奇的黑金交易向來隱秘，而且客源固定，很少會有新面孔。特別是根據老羅伯的描述，這幾個冒險商人十分年輕。當然，也只有年輕人才敢于在這個季節不要命地撈錢，就像沙倫年青那會。不過他已經不再年青，時間給予了他成熟及周密的思索。

沙倫想了想，讓老羅伯把客人帶到他的公寓來，同時他調來一支屬于自己的衛隊。他要摸清楚這幫人的底細，若是不懷好意，在帕瓦里奇殺個把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沙倫嘿嘿一笑，伸出大手在其中一個白花花的屁股上抓了把，才滿足離去。

戰爭領主 第388章　死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