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閑人 第四百六十九章【迎客松,黃河鯉】
兩個茶水形成的碩大拳頭,帶著‘嘩啦啦’的水響、帶著濃濃的茶香,又仿佛帶上了另一個世界魔法的力量,在空中微微抱拳,然后才撞向周易肩頭。
蘇定方顯然是做足了功課,要伸量周易這個亦恩亦仇的青年,花樣百出,不溫不火,讓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面對他的江湖門檻,周易只能以同樣的手段接下來,無論閃避還是用手掌、器皿接下這一對‘水拳’,那都是輸了,蘇定方就算為女徒弟拔了瘡、找回了面子,然后就是用各種手段、方式、報還周易對王棟的恩德,讓天下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還得伸出大拇指夸獎他蘇老堂主恩怨分明、是條好漢子。
這就是老辣姜老江湖,要讓他心服口服,周易就必須拿出真東西來才行。
“呵呵,蘇老堂主客氣了。都說了您遠來是客,怎么還能讓您敬我呢?這可不行、不行啊......”
周易的眼睛忽然眨了十幾下、是連續眨動,在瞬間完成,就在他眨眼的時候,帳篷內忽然刮起了一陣怪風!
蘇定方和王棟這個混元級的高手頓時面色一變,尤其是蘇定方,臉皮忽然掙得通紅,花白的胡須根根顫動,眼睛鼻子耳朵眉毛都在同一時刻距離活動,差點就在臉皮上產生了共振;原本是悠然坐在那里的,忽然挺起腰桿,仿佛要做勢站起,終于還是礙于臉面沒好意思站起身來。
“嘩啦!”
那兩團茶水凝成的拳頭忽然一頓,明顯脫離了蘇定方的控制,在空中重又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水團。
“有客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周易朗聲大笑:“我有松一棵,側身應客來,空山云雖厚,不如此山中。蘇老堂主,請了!”
隨著他聲聲朗笑,這個不規則的水團就仿佛是巧手下的一團橡皮泥。在空中舒展變化,只見樹身堂正、樹冠森然,竟是變成了一棵形象奇古的松樹,好像是黃山那棵迎客松的雙胞胎。
“這么好的茶水,可不要浪費了。蘇老堂主。各位客人,請!”
周易輕輕抬起右手,彈動食指,松樹的形象漸漸化去。轉變為十六道水線,分毫不差地投入到自己和眾人面前的杯子中,等蘇定方等人緩過神來,只見自己面前已經多了杯茶香四溢,湯色嫩黃的茉莉花茶......
“好手段。好功夫,佩服,佩服......”蘇定方老臉一紅:“讓周先生見笑了,是我不自量力,竟然妄想考較你的功夫,這是自取其辱、活該丟人。從今天起,蕓兒與周先生的恩怨一筆構銷,老朽自然會讓她親自上門道歉、賠罪。”
“我跟王大哥是平輩論交的,蘇老堂主叫我周易吧。周先生什么的,我可當不起。”周易微笑著舉起茶杯:“蘇老堂主和各位大哥為了抗災的事情不遠千里而來,也讓我深深感佩,身邊沒有好酒,就用這杯茶敬各位吧。喝過這杯茶,就都是自己人、好朋友。”
“哈哈,說得好,從今天開始。周易你就是高買組織最尊貴的朋友!”蘇定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那十三個男人和王棟也同時喝了。喝過這茶后。那十三個男人看向周易的目光中已經沒有了任何隔閡,換上了欽佩和親密的神色,顯然是被周易的手段、為人折服,都覺小師妹招惹周易實在是大錯特錯,應該被打屁股。
“周易,這十三個也是我不成器的記名弟子,武術修為平平,水上的功夫卻是一流的。我聽棟兒說,你請水龍王常四海改造貨輪,準備在二次洪峰中充當中流砥柱,卻缺少水上高手,就把他們帶來了。你看看能不能用,能用就讓他們留下,不能用就滾蛋,如何?”
蘇定方心結既去,越看周易就越是喜歡,只恨自己沒個孫女兒什么的,沒辦法釣到這條金龜婿。這十三個男人綽號‘東海十三鯊’,曾經是華夏東海漁民,個個都是熱血好漢子,前幾年為了保釣,把幾個小鬼兒扔到海里喂鯊魚去了,政府本來要追究,卻被他護下收為記名弟子,幾年傳授下來,這十三個海上混漢也成了高手,大部分都是暗勁,頭鯊凌勇甚至跨入了化勁層次。
這十三鯊是水陸通吃的好手,在高買三十萬弟子中,那也是金字塔尖的存在,可在蘇定方口中卻成了不成器,讓周易點將,他說用就用,否則十三頭鯊魚就得灰溜溜地回去。
十三鯊可憐巴巴地望著周易,讓人真不落忍啊。
“哈哈,這樣的好手我到哪里去找?都得留下才行,否則我跟您急!”周易在洪澤湖就見識過洪峰的威力,知道掌舵人的壓力會有多大,靠常四海一個人是萬萬不行的,有了這十是十三個高手,大家就能輪著來,二十四小時不停機,哪里有險情就出現在哪里。這可真是淡了送鹽巴、渴了就遞來透心涼的雪碧,蘇定方太可愛了。
“好好,那就都留下,都留下。”蘇定方哈哈大笑,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遞到了周易手中:“周易啊,你看看這是什么?”
“嗯?華夏地圖......真是太詳細了。”
周易打開信封后,發現里面是疊成了數層的一張地圖,打開來足足有兩個平方,里面不但標注了華夏的各個省份、山川水流、公路鐵路,而且詳細到了鄉村一級,他甚至能夠找到云水村的字樣。
而且地圖上的省份、自治區上都標注了一個數字,有的是零、有的是個位數、有的是十位乃至百位數,看著不像是面積的標注,更跟任何一種比例尺都沒有關系;而且越是靠近沿海一帶的發達地區,以及京都、魔都這樣的繁華大城市,這個數字就越小,像是云省貴省川省這樣的地區,數字就越大。
“你一定很奇怪這個數字吧?”
蘇定方笑道:“這是高買花費了數年時間,每年都要派出大量的人手去實地考察、了解具體情況,然后制定出的‘貧困值’,數字越大,就代表當地的貧困值越高,而在這些地區。教育、醫療都會非常落后......”
“果然很詳細。”
這張地圖上并不是只標注出了各省的貧困數值,還詳細到各縣、鄉、村、寨的具體情況,周易甚至看到某個位于貴省的苗寨,這個寨子的人口年齡結構、年收入總值、受教育程度的階梯圖、教育、醫療情況如何,都是清清楚楚......像這樣極度貧困、人均受教育不到小學四年級水平、距離最近的衛生所都有上百里山路的地區。在這張地圖上赫然有三百多處。
“這張地圖。是高買組織以一己之力制作的?”周易大為感嘆,簡直無法想象,要制定這樣一張地圖需要花費多大的人力物力。
“不錯,而且每年還要根據情況的變化。做出修改。”
“這樣的工作政府應該也有專門機構在做吧?為什么高買還要花費人力物力去做重復的工作?”
“呵呵,這并不是普通的地圖,說是一份真實的‘華夏眾生圖’、地方官員的業績圖也不為過。按照以往制造地圖的流程,都是由各地政府的相關部門報上分圖,然后由國家制圖辦公室統一制定。可像這樣的內容,你認為地方政府會如實上報麼?”
蘇定方微微一笑:“高買組織也是受了上面兩位首長的秘密委托,才花費三年時間、無數人力去實地調查,才制定出這樣一份真正的‘眾生圖’,目前還被列為‘sss’級機密,普通人如果知道了,立刻就要被查水表請喝茶......”
周易苦笑道:“老爺子,我好大的面子啊?居然讓您拿這份‘sss’級的地圖給我看?”
“哈哈哈,放心放心。你這個混元高手也是太低調了,完全不知道政府對我們這種級別的高手會是如何優待,別說是‘sss’級的秘密了,就算是數字級標識以上的天、地、玄、黃這種天字號絕對機密,你也有資格知道。否則我怎么可能拿給你看?”
蘇定方笑道:“而且當年委托高買組織制定這張地圖的大人物之一你也認識。說起來他還欠著你的人情呢,呵呵......”
周易點點頭,不用等蘇定方說破,他已經猜出了這位大人物就是唐公。看來唐公的決心很大。否則就不會瞞著地方政府,動用高買這種地下勢力來制定這張‘眾生圖’了。甚至在眾生圖之外。高買肯定還做了其它工作,不過蘇定方沒說,自己也不用打聽。
混元級別的高手受到政府優待麼?周易卻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蘇定方固然是一幫之主,甚至可以超越法律之上,可他也同樣要為政府工作,這種優待自己還是不要的好,水太深了......
“蘇老堂主,您把這張地圖拿給我看,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周易笑道。
“這還不明白麼?周氏集團和寶島應氏集團聯手搞得‘綠色關懷醫療活動’上面已經知道了,而且非常支持,有了這張地圖,至少你們能更清楚應該在哪里花錢,否則這個活動搞起來,被地方政府一陣忽悠,很多錢就要花得不明不白,那不是太冤枉了麼?”
蘇定方笑道:“這也算是老夫送你的見面禮吧,周氏集團做的是好事,如果在過程中需要什么幫助,三十萬高買弟子都是你的后盾!”
“原來如此,謝謝老堂主想得如此周到啊?”
周易一聽,還得說是老江湖,人家就是想得周到,否則就算程棟再怎么精明也只是個法籍華人,說不定就會被華夏地方政府給忽悠了,要是好好的一個綠色行動變成了‘黃色行動’‘灰色行動’,那不是坑爹麼?
連續肆虐了數日的大雨難得停歇,化成了淅淅瀝瀝的麻桿子雨,永濟大壩上的軍民們終于松了口氣,可以坐下來喝一碗熱呼呼的肉湯、吃幾個白饅,吃飽喝足之后抽上幾口煙,擺擺龍門陣了。這些平日里最普通不過的享受,在如今卻成了一種奢侈,一種無上的滿足。
螺絲灣上游的深水窩子中,剛剛加固的臨時碼頭上停泊著一艘罕見的萬噸散貨輪和幾艘小型軍艦。深水窩子剛好被三面山壁包裹其中,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避風港。水深也足夠,為了便于抗災期間的物資運輸,永濟縣抗災臨時指揮部頂著物資匱乏的巨大壓力,特別加固了港口,上次的洪峰使大堤部分段落產生了‘潰壩’現象。卻也沒能對深水港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洪峰一過,略加修復就又投入了使用。
按五十五師師長曾可柔的話說,抗指總算是做了件好事,也幸虧有這個深水港。否則要改造‘江海號’就是癡人說夢了。
國家對飛機、汽車的制造過程管理極嚴,可對造船業卻極其寬松,只要你有能力、有資金,造一艘萬噸巨輪下水都成。估計這是因為水上交通的管制不向公路和天空一樣嚴格,畢竟往黃河長江里放條船。也沒人設卡收費、更不需要提前申請航線。所以在華夏經常有農民造船家融資幾千萬造船下海的事情出現,在造船方面,那是真正的高手在民間。
常四海就是此道高手,讓周易沒想到的是,東海十三鯊居然也是此道高手,再加上海軍方面的機械師,江海號的改造項目就這樣硬橋硬馬的上了臺面;眼看著那塊重達六七千噸的‘花石綱’被數條巨大的力臂吊了起來,機艙被打開,常四海等人正把海軍臨時拆卸下的發動機連接上去;這個江海號就是個怪胎。主機、齒輪箱、尾軸三點的直線誤差竟被控制在7絲以內,甚至比頭發絲還要細上一倍;而且常四海這個水上‘飆車黨’早就預留出了并聯發動機的位置,除去原本就超標準安裝的兩個五千馬力的柴油發動機外,竟然還有四個位置。這是時刻準備著要搞六聯裝啊?
所以當周易和王棟提出要改造‘江海號’,拆下海軍的發動機給他時。這條老龍樂得口都合不攏了,能有機會挖社會主義的墻角,常老爺子比干啥都高興,當即就答應了。
等到海軍的機械師悻悻然地帶著發動機過來。只看了機艙一眼,頓時就什么氣都沒了。每個技術宅都有一個夢啊。能夠親造出這么一艘民用級的海上快車,海軍的機械師也會得到巨大的滿足感。
這項改造工作是非常艱巨的,可是卻要在后天之前完工,好在有常四海和十三鯊這樣的熟練工,有碼頭全部資源的支持,有周易和王棟這兩個人形大力暴龍充當苦力,太陽還沒落山,就趕出了百分之五十的進度。眼看明月出水,太陽落山,才在周易的強烈要求下暫時停工,準備吃過晚飯之后,再連夜趕工,爭取在明天中午前讓這條‘生命之輪’真正可以肩負起拯救生命的責任來。
這是一個難得的夜晚,連續下了一個多星期的大雨不但漸漸轉小,最后竟然停住了。人們早就開始習慣的狂風也化成了微風陣陣,原來平靜下來的淮水也可以這樣美麗。
這頓飯就在船上吃,周易王棟、常四海的一票徒子徒孫,加上蘇定方和他的十三條鯊魚,就連瞿乃文、劉躍波也湊了過來,一下子弄了三十多口子,開了幾大壇子老白干,這頓飯就紅紅火火的吃起來了。
常四海的人和十三鯊都是泡制水貨的高手,雖然手藝遠遠比不上周易,卻是別有一番風味,十三鯊是海邊來的,做水貨的風格較為粗獷,通常是連魚鱗都不去,甩上一吧鹽就算完,可就是火候掌握的好,那帶著魚鱗的水煮魚蘸了香醋吃,味道比螃蟹都不差多少。
常四海他們手藝就精細些,用的材料多,也更干凈一些,這都有常香姑給把著關呢,跟了叔叔師傅學了幾天手藝,她的眼光也高了不少,就連明味這個老吃貨都佩服的不行。
“酒好魚也好,當此清風明月、淮水照人,不高歌一曲豈非可惜了?老朽我就獻丑了。”
蘇定方這個高買的扛把子倒是什么架子都沒有,而且還是個喜歡拼酒酒量又不行,喝高了還不用內氣逼迫偷奸耍滑的好品性。一喝多了,他就唱歌,唱得還是十八摸;只是與鄉間俚詞不同,這首十八摸文采斐然,那詞兒都是后改的,有點仿佛昆曲的高雅,還有著現代純文學般的裝逼。一根境界靠邊兒,婊子也成公關模范的意思。
“師傅,你也唱一段吧,肯定比他唱得好聽!”
常香姑手里拿著個蟹鰲,臉蛋兒有些紅紅的。蘇定方的詞雖然文雅。可意思她還是能聽明白一些的。感覺這個老頭兒太不厚道了,就想讓師傅壓壓他的風頭。常四海他們倒是聽得起勁,車船店腳牙,生來就是江湖人。哪里有什么忌諱?聽了常香姑的話,都跟著鼓噪,叫著讓周易也來一段兒。
大家其實都挺好奇的,周易目前表現的似乎無所不能,醫術也好、廚藝也棒、還是個武術家。還有他不會的麼?看到孫女一臉崇拜的樣子,常四海都有些吃醋,一心想著找到周易的短板;這倒不是他心眼小,守護了孫女半輩子,總是要跟這個偷走了孫女芳心卻還懵然不知的臭小子別別勁的。老男人都這樣。
周易沒拒絕,他唱的東西并不新鮮,就是一首《春江花月夜》,沒有樂隊伴奏,唐寶送他的那張焦尾琴也沒帶過來。就是清唱。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雖然是清唱,可周易那渾厚中帶有磁性的聲線就仿佛一張大網。漫漫撒向河面、越過河堤,傳進一頂頂軍用帳篷內,傳入到每個戰士的耳中。人人都好像看到明月升起,隨波流轉,都好像看到了玉戶簾中,期待親人歸家的少婦,動心動情,漫長的永濟大壩頓時平靜了下來。
這首詞說不上悲切,卻也不夠喜慶,其實并不適合在此時唱出來,可周易的聲音鏗鏘有力,自有一股超越詞曲本身的力量,人們從這首詞中雖然聽到了思鄉之意,卻不會想到舍棄大堤投入女人的懷抱,而是想著要奮力拼搏、與天爭斗,保護自己身后的母親、愛人......
這一首應景兒的唱詞,竟是起到了鼓舞士氣的作用。
“好一個周易啊,竟然已經到了以樂聲動人,領導人思想的程度!以他混元級別的修為,如果在音律上更進一步,那不就是一個‘六指琴魔’?不對不對,是十指琴仙、琴神一樣的人物啊!”
蘇定方心中駭然,看著周易久久無言,心里暗暗慶幸和這個年青人成為了朋友,卻不是成為敵人。
“真好聽,師傅你看,你的歌聲把魚兒們都引來了。”
常香姑聽得癡迷,正要手舞足蹈,忽然聽到船頭水聲響動,低頭一看,只見銀色的水面下有幾十個梭子般的影子攪動,把一輪明月撞得粉碎,卻是一群大魚。
“太好了,是鯉魚......還是黃河鯉魚!有加菜了!”常香姑抄起一個七八米長的撈網,憑著打小就練就的手段,往水中一掄,把條近一米長的鯉魚挑上了甲板,只見這魚脊背彎曲,仿佛一個馬蹄形,通體黃鱗閃閃,在甲板上還是‘砰砰’亂跳,顯示出極其強大的生命力。
“果然是黃河鯉魚,這次永濟有大難了!”
看到這條鯉魚,常四海卻是臉色一沉,緊緊皺起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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