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2、誰當替罪羊

2008年1月2日，上午9點，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黃杰辦公室。

翟新文與孫紅軍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坐得筆直。紀委書記黃杰陰著臉，說：“新文同志、紅軍同志，教育局黨委、紀委的黨員干部廉政教育工作成效怎么樣，現在這個案子就能看出來。最近教育局的紀檢工作是怎么做的？先是三中的校長發生嫖娼的案子，然后是東州的第一名校校長包養學校女教師被開除，現在，一個連副科級別都達不到的學校總務主任，竟然貪污受賄拿回扣超過了150萬，并且涉及到了兩個副處級。新文同志，作為教育局的黨委書記，你是要負領導責任的；紅軍同志，作為教育局的紀委書記，你平常開展了哪些有效的廉政教育活動？這兩個副處級干部，都是黨和國家多年培養的干部，在工作崗位已經工作了超過二十年。無論是市委，還是市紀委，都是愛護干部的，都希望能夠通過警示教育和有關預防，讓每一個干部都能不犯錯誤、少犯錯誤，從而更好地在崗位上發揮作用，為東州市的經濟和社會發展多做有益工作。可是，教育局接二連三地出現這樣的問題，只說明了一點：工作不力。”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寒冷，但翟新文和孫紅軍的頭上還是滲出的細細的汗珠。

紀委書記黃杰說：“保密工作，我就不談了，相信你們兩位一定能夠做好。市紀委經過研究，并報王國棟書記同意，決定雙規于勝利同志、馮亮同志，這需要教育局黨委配合。”

翟新文說：“黃書記，市教育局一定配合您和市紀委，做好工作。”黃杰說：“出現了這樣的問題，我是很痛心的。在這件事之后，希望教育系統加大廉政教育力度，切實避免類似的情況再出現。”

翟新文抹了一把汗，誠懇地回答：“請黃書記放心，我一定和紅軍同志一起，嚴抓黨風廉政建設，以倪右盛事件為沉痛教訓，把東州教育系統的廉政工作抓出成效。”黃杰說：“廉政工作，不僅是保護我們的干部，更是為社會主義事業、為改革開放保駕護航。我們每時每刻都不能放松廉政教育，時刻敲響警鐘，努力建設一支勤政廉政的干部隊伍。”翟新文說：“黃書記的教誨，我牢記在心。”黃杰說：“今天就雙規于勝利同志、馮亮同志。市紀委的同志將跟著你們回教育局。”翟新文說：“好，我們一定完成任務。”

回到教育局，翟新文對孫紅軍說：“你是紀委書記，給于局長、馮處長打電話，說到教育局開會。”孫紅軍頭痛，這得罪人的事，翟新文讓他孫紅軍來做啊！可是，自己是紀委書記，責無旁貸啊！孫紅軍說：“翟局長，什么由頭？”翟新文說：“研究工作。”

很快，于勝利和馮亮趕到了市教育局，被紀委工作人員當場帶走。于勝利說：“為什么？你們這是干什么？我犯了什么錯誤？”紀委監察一室主任不客氣地說：“于勝利，你犯了什么錯誤，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現在，接黃書記指示，現在帶你走，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交待你的問題。”于勝利大罵：“翟新文，你好狠，你這是趕盡殺絕啊！我老于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啊！”馮亮沉默著，沒有說話。翟新文臉色鐵青，當著紀律監察一室的主任，覺得說什么也不合適。孫紅軍這個時候倒勇敢起來：“于局長，你被雙規，是你自己的問題，與翟局長有什么關系。”于勝利說：“孫紅軍，你這個騙子！不是研究工作嗎？這叫研究工作嗎？”孫紅軍心里氣憤于勝利、馮亮牽連了自己，加上知道這雙規之后，于勝利恐怕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底氣倒也很足：“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交待問題，也是研究工作。于局長、馮處長，希望你們能夠配合紀委的領導，如實地交待你們的問題，這樣才能減輕你們的罪責。”于勝利說：“孫紅軍，算你狠。我沒有罪責，走到哪里都坦坦蕩蕩。”監察一室主任說：“那么走吧。”

于勝利、馮亮被紀委的工作人員帶走了。翟新文說：“紅軍，來我辦公室吧。”孫紅軍跟在翟新文的后面，進了局長室。翟新文坐在椅子里，一支煙接一支煙地抽，眉頭皺著，眼皮不抬一下。孫紅軍坐在翟新文辦公桌對面，一聲不吭。整個辦公室的氣氛異常沉悶，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忽然，翟新文用拳頭狠狠地擂了一下桌子，嚇了孫紅軍一跳，騰地站了起來：“翟局長，您……”翟新文說：“我是在生氣，一個小小的總務主任，竟然能夠貪污受賄拿回扣超過150萬？我不知道，現在全市這么多的總務主任，還有多少也像倪右盛這樣在拿回扣貪污基建款？”孫紅軍心被收得更緊了：如果全市的學校總務主任都或多或少有問題的話，那自己這個紀委書記的責任想逃都逃不開啊！翟新文說：“紅軍，我們的紀檢工作確實做得還很不夠啊！抓了書記和校長，卻忽視了總務主任這個最容易發生腐敗的群體。紅軍，現在亡羊補牢，還來得及嗎？”孫紅軍說：“局長說得對，我今天就把政工科的同志叫來，一起研究在全市總務主任中開展廉政教育的方案，報給您。”翟新文說：“紅軍，這一次還要召開一次全教育系統的黨風廉政工作動員大會，一并籌備。給我準備一份動員大會講話，我要旗幟鮮明地講一講反腐敗的問題。”孫紅軍說：“好的，局長。”翟新文說：“紅軍，你是我最信任的副手，在關鍵的時候，如果我能幫得上你，我一定會幫你說話。但這一次，我估計是串案、窩案，牽連的人不會少。作為黨委書記，我肯定要負責；作為紀委書記，你的責任也不小啊！”孫紅軍頭上有了虛汗。翟新文說：“前車之鑒，不可不鑒。紅軍，早寫檢討比晚寫好。”孫紅軍說：“是的。謝謝局長提醒。”翟新文說：“一并也給我準備一份吧。”孫紅軍說：“好。”翟新文說：“這一次會議的籌備，只召集張元慶過來，兩個科員就不用來了。如果覺得人手不夠，再把教育科申軍叫來，都是能夠嚴守紀律的同志。”孫紅軍說：“好的，需要讓申軍過來。”翟新文說：“這兩天就辛苦你們三個人了。午飯和晚飯，就在辦公樓后的海鮮樓，點菜吃，要吃飽肚子。”孫紅軍說：“謝謝。”翟新文說：“這件事啊，我得盡早向分管鄧市長匯報。紙包不住火，早匯報比晚匯報好。”孫紅軍說：“是。”翟新文說：“今天還是假期，我也在猶豫，是在節后向鄧市長匯報，還是今天就匯報。想來想去，就是今天匯報吧。打擾鄧市長休息了，也沒有辦法。早匯報就能早爭取主動，避免將來的被動。”孫紅軍說：“是。”翟新文說：“你去忙吧，讓我再想想。”

辦公室里只剩下翟新文一個人。翟新文又點燃了一支煙。在繚繞的煙霧里，翟新文第一次看到，自己拿煙的手竟然在微微地抖。一直以來，翟新文對自己掌控局面的能力都是充滿自信的。在韓素貞被閑置起來以后，自己兼任了局長兼黨委書記，隨著馮亮被徹底地副調研員之后，在整個教育局，自己的話就是一言九鼎，沒有任何人敢冒犯自己的天威。東州教育的發展方向正沿著自己設想的方向，穩步前進。翟新文期待著，2008年3月的省素質教育現場會給自己加分，期待著4月的省各學科優質課比賽給自己加分；期待著6月的高考給自己加分。雖然從年限上講，自己尚不具備挑戰副市長的資格，但每一年的積累都很重要。如果每一年的成績都很突出，市里的宋市長、鄧市長再為自己說說話，就很有可能被推薦為副市長的候選人，仕途上再上一層樓。而現在，在劉明包養學校女教師的事件發生了7個月后，再次發生了總務主任貪污受賄拿回扣150萬并牽扯到于勝利、馮亮兩位副處級干部，這都發生在自己的任上，這如何能夠讓別人不非議，如何能夠讓市領導們對自己沒有看法？一直認為穩如泰山的位子，這一回卻有岌岌可危的危險，這是讓翟新文最不能容忍的，也是最擔心受怕的。必須要向鄧云聰匯報，必須要讓鄧云聰明白：雖然倪右盛事件是在自己的任上被發現的，但他貪污受賄吃回扣，卻是在韓素貞當局長的時候。這一次能夠將倪右盛給揭發出來，自己這個局長不但無過，反而有功。必須要讓鄧云聰知道，自己在擔任黨委書記和局長以來，是認真地抓了黨風廉政建設工作的，但個別同志不接受教育，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作為黨委書記和局長，也沒有辦法。必須要爭取鄧云聰的支持，有了鄧云聰的理解和支持，相信宋云生市長、盛治仁部長，聽說還有常友強部長、竇黨濟區委書記、畢全力團市委書記，恐怕都不會找自己的麻煩。對了，還有方圓，這個小子這一回把倪右盛的事情給捅出來，就是給教育局在捅了一個大窟窿啊！這個小子請客把四個市委常委請過來，也應該讓他發揮發揮作用，讓他來為維護教育系統的穩定做點貢獻。如果他出面，說不定畢全力、萬大全、竇黨濟這三個常委的工作，就不需要自己來出面了，畢竟自己也這三位常委也說不上話。另外，方圓與市委書記王國棟、宣傳部長竇勝忠的關系也不錯，說不定也能發揮一定的作用。關于教育系統的這一次腐敗案，如果于勝利、馮亮沒有太大的問題，恐怕也就是由紀委來直接處置了；如果于勝利、馮亮再鬧出大的問題，那市教育局黨委監督不力的帽子是肯定要扣下來，這必然要上市委常委會。如果上了市委常委會，自己的帽子就危險了；連帽子都保不住，又怎么能夠去換更大的帽子？無論如何要保住自己的帽子，爭取各大常委的諒解與支持，非常重要。孫紅軍能保得住就保，保不住，自己也沒有辦法，畢竟上一次陳青云事件，紀委書記不也是調文化局任副調研員了嗎？還背上了一個紀大過處分。如果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需要由孫紅軍來當替罪羊，那沒有辦法，就讓他來當這個冤大頭吧！

想到這里，翟新文覺得自己的思路清楚了。現在，要先跟鄧云聰匯報，然后叫方圓到教育局來。翟新文的嘴角顯現出難得的微笑，調整了一下心情，撥到鄧云聰的手機上，態度變得異常恭敬：“鄧市長，我是新文哪！真是不好意思，在新年假期還要驚動領導，我向您表示最誠摯的道歉。鄧市長，有重要而緊急的工作，要向您匯報……”亅!

教育局長 1402、誰當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