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藝術家 058 夕陽漫天
既然決定要去參加“狙擊電話亭”的面試了,自然就要好好努力才行。顧洛北從鹽湖城回來之后,就把大量的時間花在劇本閱讀上了,把男主角的生平在腦海中一點一點拼湊起來,仔細揣摩男主角在危機時刻的心理和情緒變化,力求在這個角色上找到和自己的契合點。
不過今天下午,顧洛北卻不在家,沒有在看劇本,也沒有在準備論文,而是背著吉他出去了。凱瑟琳-貝爾和泰迪-貝爾都知道,顧洛北是去街頭表演了。一方面,街頭表演是對現場演出的鍛煉,也是舞臺表現力的累積;另一方面,這也算是一種掙錢手段了。顧洛北現在自己做獨立音樂工作室,到處都是要用錢的,而他根本沒有打算向家里拿錢。
在紐約,街頭一直不缺乏天賦異稟的表演藝人,時代廣場、聯合廣場、中央公園,包括各個地鐵過道里,都是街頭表演的聚集場所。傳統的觀念會認為,這些藝人是因為無家可歸或者身無分文,才會選擇這種表演方式。但事實上,恰恰相反,這些希望能夠在街頭進行表演的藝人們,必須向紐約市政府提出申請,經過審核批準之后,才能在街頭“擺攤賣藝”,通過觀眾扔在帽子里的小硬幣討生活。每年都有成千上百的藝人提出申請,但實際上能夠通過審核的只有寥寥無幾的一小部分人。
早在七年級的時候,顧洛北就申請到了紐約市街頭表演的資格,上了大學之后,憂郁心境也有在波士頓街頭表演的資格,這些年,顧洛北也算是街頭藝人中的老資格了。背著吉他在曼哈頓的第五十九大街下車之后,顧洛北輕車熟路地往中央公園方向走去。
雖然幾天前在帕克城顧洛北是矚目的焦點,但此時路人卻沒有人認出他來,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了。在“死亡幻覺”正式上映之前,顧洛北現在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路人,當然,他挺拔的身型、俊朗的外貌還是吸引了不少女人的視線。
顧洛北在街邊的墻角把吉他放了下來,在這個時段去時代廣場肯定是有更多人的,但今天顧洛北卻不想過去。這兩天全身心投入“狙擊電話亭”的劇本當中,讓顧洛北的情緒有些壓抑。他現在在演技的道路上還是處于初級摸索階段,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在角色上的分寸。所以,顧洛北這才背著吉他出來了,進入音樂的世界,讓自己放輕松一些。
抱著吉他,顧洛北直接席地而坐,面前擺放著一個圓形禮帽,輕撥琴弦,開始調試起來。
左手按著琴弦,右手在木吉他上輕輕打著節奏,接著右手修長的手指撥動琴弦,輕快的旋律流淌而出。“盡管孤獨一直是我的朋友,但我愿意將我的生活交給你。”顧洛北動人的嗓音在午后的陽光中帶著一絲慵懶,這首歌赫然就是后街男孩于1997年發行的經典曲目“只要你愛我(As.Long.As.You.Love.Me)”。顧洛北沒有選擇自己原創的歌曲,而是演唱這種膾炙人口的歌曲,輕而易舉就讓周圍路人的目光聚集了過來。
雖然是一首傳唱度很高的金曲,但顧洛北還是做了改編,按照自己的風格重新演繹。輕快的旋律不變,但因為由吉他來演奏,又多了一些清新,那清澈如水洗藍天般的嗓音在歌詞中跳躍,讓人不由自主就用身體打著節拍。
顧洛北的演唱,讓路人駐足,也讓他嘴角的笑容輕輕揚起。此時此刻,中央公園路過的行人依舊來去匆匆,街道上的車流也依舊川流不息,在紐約曼哈頓的中心,中央公園本來就是讓時間放緩的棲息地,但在這個街角,時光的腳步卻是格外的緩慢。顧洛北那修長的手指彷佛有魔力一般,在琴弦之間上下翻飛,讓生活的節奏不由自主就放慢了下來。
路過的行人或放慢腳步,或低頭繼續前行,或駐足觀賞,或嘴角勾勒起一個愉悅的弧度,顧洛北的周圍最多是有那么十幾個人,最少的時候也會有行人路過往前面的帽子里扔下一個硬幣,停頓兩三秒鐘之后,再心滿意足地離開。
布萊克-萊弗利今天有些掃興,她去年一年的春季學期和秋季學期已經轉學了兩次,今天她得知這個春季學期又要轉學,這已經是她第八次轉學了。這對于她來說,的確是一件很郁悶的事。在一所學校沒有辦法久待,這就意味著她幾乎很難交到朋友,這讓她很是沮喪。
和家里一番爭吵之后,布萊克-萊弗利離開了家里,百無聊賴地在街上走著。一路走走停停,布萊克-萊弗利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哪兒,側頭看看身邊錯雜林立的樹木,她就知道,自己應該是在中央公園附近了,紐約市內能夠有如此大片綠地的也就是這兒了。
在嘈雜的人聲車聲中,有一陣叮咚的吉他聲緩緩傳來,布萊克-萊弗利不由自主就朝著音樂的方向走了過去,隱隱之中,那一個個音符彷佛就在吸引著她往前走。
只往前走了不到十米,拐過街角,就看到了一個少年靠坐在墻角,整個人直接平坐在地面上,吉他抱在懷里,面前還放著一個黑色的圓頂禮帽,顯然就是街頭藝人的裝備了。
“今夜又獨自一人在家,我開著電視,那無關痛癢的聲音以及酒瓶,還有那貼滿四壁屬于我們倆的相片,就這樣溢上了我的心頭。”吉他的弦音在空氣中輕輕震蕩,眼前男人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只有那帶著淡淡憂傷的聲音在昏黃的夕陽中低低吟唱。
一月份的下午四點,已近黃昏,在曼哈頓被高樓大廈遮擋住的陽光,此時因為中央公園的開闊,肆無忌憚地灑落下來,空氣都被染成泛舊的黃色。漫天的夕陽在整條街上傾斜下來,把眼前所有的景色都變成另一種色彩。眼前男人有棱有角的側臉,在夕陽的映照下越發顯得深邃起來,坐在地面上的身影被拉到老長老長。
在這一瞬間,布萊克-萊弗利的腳步停了下來,時間彷佛被回轉了一般,回到了久遠的八十年代,亦或是六十年代,黑膠唱片的旋律在慵懶的午后獨自悠揚徜徉。男人的演唱并不壯觀也沒有太多起伏,卻輕易抓住內心最柔軟的部分。一個身影,一把吉他,一個街角,一米陽光,這就是一個世界。
“我無法從你離開的痛楚中走出來,我從未曾有過自我的感情流露。我認為,若要堅強就意味著決不能失去自我控制,但此刻我只想喝得酩酊大醉,從而能讓我從痛苦中解放,只想我那苦楚的自尊像飄零的雨水般,從我的眼中剝落。今夜,我只想哭泣。”
男人的聲音最后平靜地脫了一小段尾音,內心涌上來的無力瞬間把人吞沒。一首歌,一段回憶,一段情感,音樂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直擊心底。
顧洛北唱完之后,有些愣神。這首歌是他自己今年一月份初寫的,某個無人的夜晚,半夜被噩夢驚醒,才發現渾身都被汗濕透了。上輩子的車禍總是在腦海里不斷回放,再回放。一直到把心情寫到紙上都發泄出來,心底的黑暗才緩緩地抽離。
“今夜我想哭泣”,這是軟弱的象征,但顧洛北寫完之后,卻堅定自己的信念,不再為上一輩子哭泣,因為不值得。這是最后一次,所有的情感都在歌詞的字里行間宣泄出來,顧洛北不希望自己會永遠封鎖在那場車禍中,永遠找不到出口。
也許是午后的陽光太過煽情,也許是太久沒有路人經過,顧洛北下意識地就彈出了這首曲調,不過只演奏了一半,顧洛北就發現自己的情緒泄露了太多,這太可怕也太危險了,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如此過了。顧洛北連忙把右手停了下來,琴弦嘎然而止,留下一些余韻在空氣中飄散。
顧洛北用眼神的余光看了看周圍,似乎還有些行人,右手有些慌忙地在琴弦上再次撥動,但此時大腦還有些混亂,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演奏的旋律到底是什么。
琴弦的撥動組合出一段從來沒有聽過的旋律,顧洛北讓自己的情緒稍微內斂了起來,右手的撥動又加快了一些。這是一段很輕快的旋律,帶著一絲歡快,不知不覺地,就哼唱起來,“我在想著她,想著我,想著我們,我們將會去哪里?睜開我的眼,發現這僅僅只是一個夢。所以我跋涉回來,從那條路,她也會回來嗎?沒有人知道,然后我意識到,這僅僅只是一個夢。”
其實這段旋律很輕快活潑,中板偏快的節奏,但此時顧洛北思緒還是比較低落,配上的歌詞居然帶著一絲憂傷。“僅僅只是一個夢”,這句歌詞也體現出顧洛北剛剛從自己思緒中蘇醒的混亂。不過,意外的是,如此搭配不僅沒有沖突感,反而因為這種矛盾感,讓歌曲彰顯了別樣的魅力。
“請問,這首歌叫什么名字?”一個略帶嘶啞的女聲在顧洛北面前響了起來。
顧洛北抬起頭,迎面有些刺眼的陽光讓他看不清楚眼前女生的面容,只是下意識地撥動了一下琴弦,出聲唱到,“只是一個夢(Just.A.Dr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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