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七章 作為

（……這場戰爭太漫長，人在其中總會在某一個階段感到迷茫和困惑，這時身邊的人很重要，有時她無意中的一句話就能點起我心中的燈，讓我看清楚了很長的一段并且不顧一切繼續撐下去……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把那些剛重組好一兩個月的部隊也推上去吧……支那軍隊其實也是差不多的樣子就把部隊推上前線了，他們的軍隊很多人連書都沒讀過，對于訓練的接受力很差，比我們差很多……”東京大本營有人在陸軍的最高軍事會上提出了這個其實是唯一可以解燃眉之急的方案。

只能這樣了，日本陸軍部作出決議：把那些在武漢會戰中被打得只剩番號剛剛才往里頭填完人連大規模軍事演習都沒有進行過一次的部隊全部往廣東和華東填！

日軍往華東大舉增兵……日軍將往廣東大舉增兵……日軍將把全隊增加到一百二十三個師團！曹小民對著面前的情報只感到全身乏力！

說是無為，但是面對如此局面，能無為嗎？說要有為，面對如此壓力，能有什么作為！？

深夜了，山間的霧氣很重，從屋里看出去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見。曹小民就覺得眼前看到的就是中國抗戰的未來，黑沉沉的看不到邊。是自己的穿越捅馬蜂窩了嗎？日本人好像要傾一國之力把中國壓垮似的，在他穿越來的時空不是這樣的吧？

在他原來的時空當然不是這樣的，現在日本人的《123計劃》成立的部隊番號數恰好是他原來時空日本派出本土以外作戰的師團總數！

輕輕地帶上門，曹小民一個人走到漆黑的院中，這是在清遠飛來寺的一處特別騰空的院落里，平整的青石板上竟全是水。過了春節，春雨說來就來，已經從廣州追到清遠了，原來外邊在下著雨，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的。因為上次自己不注意身體得了病，其實一直到現在還在咳嗽，曹小民不敢放肆，他只得坐在門檻上面對漆黑發呆，很有點被凄涼籠罩的感覺。

很想傾盡全力，但是顧忌太多，就算傾盡全力，能力挽狂瀾嗎？曹小民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想要放手的感覺：已經承擔了太多了，已經要被壓垮了，來自敵人的、國內對面陣營的、自己陣營中那些黑暗角落的……他感到撐不住了！

……一件羊毛絨線衣不知什么時候悄悄地裹在自己身上，是因為有一雙手環著自己，什么時候自己竟然坐在門檻上睡著了！？曹小民醒來感覺到了身上靠著的那一片溫柔。

他一動都沒敢動，怕驚醒身上的人兒。

“醒了？也不知道愛惜身體，就穿著件薄棉衣出來，夜里山風挺大的，還有雨……”何嫣根本沒睡，她只是輕輕靠在他身邊用手把毛衣裹在他身上。

“以后要起來了想走走，把人家弄醒好了，醒過來發現身邊的人沒了，那種感覺很不好……”何嫣的手更緊了，這是她第一次向他表示出帶著眷戀的不滿。

聽著何嫣的話，曹小民心里酸酸的，一瞬間他有過一種想法：帶著身邊的人躲到重慶的郊區去，什么抗戰什么內戰什么政治斗爭都不管了……

“其實你哪能放得下軍務啊……”何嫣沒等曹小民說話自己就先開口了：“這幾天我真的玩得很開心，你有心事不用哄著我的，我都懂；能在你身邊陪著，我就很開心了……”

唉！得妻如此……曹小民忽然道：“我回去把這司令辭了，咱們種田去吧，像李福林那樣好不好？”

何嫣忽然把環著曹小民的雙手使勁搖了幾下道：“好啊，等把鬼子打跑以后你愛種田我就當農婦，你愛教書我就給別人當師母……”

把鬼子打跑以后？曹小民心中苦笑了一下：也許自己就要倒在抗戰勝利前的一天吧？或者更早……

“那一天，重慶過來的小孫向我要一張你的照片，我覺得很奇怪問他為什么，他說現在你的肖像在重慶賣得很火，人人都把那當門神貼，我就知道出事了……”何嫣嘆了口氣道：“這幾天你承受著多大壓力我能感覺到，那天小孫還給我帶了父親的一封信，我看完更加清楚了……這些日子你是故意什么都不干，專職游山玩水是嗎不跳字。

曹小民吃了一驚：老丈人也看出問題來了？重慶那邊到底是個什么狀況啊！？

“父親剛當上了個局長，連軍工署都受他監控呢……父親說了，他當上這個職位是因為你，他會好好干的；為了不讓這個職位連累你，父親已經準備搬家了，把剛住進去的大宅子賣了，捐給抗戰……”何嫣的話讓曹小民又是一陣陣酸楚：固然自己的老丈人能買下這座宅院是因為自己，但是他為了自己不讓人背后閑話能作出這樣的取舍，對自己的關愛又豈是一般丈人能為女婿做的呢？

“父親說了，剛開始是有一些人家把你的肖像貼到門口去“趕鬼”，大家也不以為意，但是后來不對了，連那些原本貼上鐘馗的也用你的肖像去換了下來，再后來整個重慶每家每戶都改了貼你的肖像，大街上到處是賣你肖像的小販……他覺得這樣太詭異了，而且其中陰謀的味道很濃，他就去找何叔叔了……”何嫣接著道：“后來何叔叔馬上找了軍統的人幫忙調查，發現了這里頭確實是有人在推動的，是個陰謀……”

自己岳丈大人竟是如此老到！？曹小民心中既感激又欣慰。

“我的丈夫太聰明了……”何嫣吹氣如蘭在曹小民耳邊道：“我原來是打算在你會晤完李福林之后和你說的，但是我發現你已經察覺到了，所以就不在嘮叨了。這兩天啊，其實人家一直在逗你開心呢，也不給點面子多笑笑……”曹小民終于笑出來了是真的笑不是平日里那種莫測高深的和藹的笑。

原來何嫣什么都清楚，但是她卻一直在默默遷就默默支持……曹小民無比疼愛地把何嫣抱到懷里道：“唉，總是以為自己一個人能擔下所有擔子，讓身邊的人能無憂無慮，誰曾想其實還讓你擔心了，你什么都清楚……”

兩張臉貼在一起，慢慢的在春寒中感到了灼熱。

“總不能擔心人家猜忌就收手不做事啊……”何嫣輕輕的但卻不乏力道地說：“話說回來，其實我覺得在中國還沒有哪股力量能一下子擊倒我的丈夫！”

曹小民心中一凜，半響才道：“如果我們的國家只有一個核心，那么我們就能集全民族的力量去抗日，有兩個核心可能就只能用八分之一的力量去抗日了，如果是三個核心本來就形成三足鼎立，那么就不用抗日了……我擔心的是這個。這幾天下來我忽然特別感動，因為想起了德公和健公，我想他們很早就想通這點了，我愚鈍啊……”

是的，自己的男人怕過誰啊！？但是他卻在為了整個民族而默默承受……胸中的暖流激蕩，何嫣有一種想哭的驕傲，她把臉埋在曹小民胸口好一會才用很細的聲音道：“所以到了現在這樣的情勢，你很矛盾，一邊還想著無為一邊卻想作為，是嗎？那就作為吧，日本人可是要建一百二十三個師團呢……”

曹小民猛地一震：何嫣就像是老天派到他身邊的一個天使，總在某個時刻給他啟示：在面對岡村寧次的新戰術時啟發他該脫先是第一次，后來的幾次重大抉擇好像都有那么些冥冥中的暗示帶給他，現在，她直接告訴了他必須要作為的理由：一百二十三個師團！

日軍組建如此重兵，面對如此重壓，國內哪一個方面的勢力不是要拿出玩命的力量來拼才能謀得一席生存之地？情報是昨晚才到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間變化了，也許昨天很多人還因為日本人的壓力變輕了而開始想著如何內斗，但現在呢？日本人把一切的困局都結了！這時候還有什么要顧慮的，只怕明天蔣介石的電報就下來追問自己對敵情的研判結果了，那就作為吧！

天還沒亮，但是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山的輪廓已經很清晰了，夜雨已經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晨霧，飛來寺的晨鐘開始撞響……“轟！”“轟！”……一下接一下，那好像不是寺廟的晨鐘而是一種警示！

模糊中，江邊傳來了軍艦的汽笛聲，是海軍開始晨操了，汽笛聲好像一直沒斷……哦，是山背后的那個補充營的集結號延續了訓練的號角……

一剎那，曹小民覺得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卯足了勁為這場民族的生死血戰準備著去犧牲，但是手握天下之重兵的自己竟在顧忌中猶豫！

呸！管他什么政治什么權謀，老子就一個抗戰大頭兵好不！？曹小民扶起何嫣，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漫山茶樹清香的空氣，只感到胸中的郁悶一掃而光。

是由.

抗日之幸存者 第五六七章 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