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四章 決戰（下）

（……在大戰之前，如果有條件我們的官兵就能吃上一頓肉，最好的是烤肥豬，切了大大一薄片夾在饅頭里飄著香，那對于每天一干一稀兩頓的官兵來說是多大的恩賜啊有很多士兵就沖著這樣兩個饅頭參加敢死隊了……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開封城里，一群衣衫襤褸的官兵被帶到了一處學校，剛進去便看到了操場上全是人：有的脫得精光在沖洗身子有的穿著嶄新的軍服在檢視槍支還有的在遠處排隊領著吃食(七色花里的秘密)。

“弟兄們，這是咋回事？把咱們抽調出來，不是又要拼命吧？”一個歪嘴老兵干巴巴的雙頰抽縮了一下，當看見長官掃的眼神后不再言語了，眼睛也看向了另一邊。

“各位弟兄這次我們被抽掉出來，是因為我們的榮譽，我們是六十軍拼得最狠，打得最頑強的一個營”同樣渾身餿臭的長官剛剛從一間課室出來，在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個著裝筆挺的中央軍軍官。

“你們看到的，操場上的那些弟兄全都是，全都是曾經在各部最英勇的部隊，總司令部把各部精英齊集于開封，就是要打好鄭州決戰凡參戰官兵，必須以有死無生之決心上陣，現在，趁還沒換上那身衣服，不想打這一仗的原地站著，想打這一仗的向前邁一大步”衣衫襤褸散發著餿臭，但是卻掩不住那一身的英氣和殺氣長官的一段講話后，原本看上去委頓不堪的一群又黑又矮的滇軍官兵立時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眼神里開始透出神采

“這一仗咱們打了”一個老兵因為激動，聲音有些哽咽發抖，喊著就往前邁了一步，整個方陣都往前邁了一步

“各位弟兄，我叫陶明，外號叫做‘逃命’……”那個中央軍軍官一開口就讓滇軍官兵們忍俊不住，笑得東倒西歪……“我以前打仗只要槍聲一響就想著逃命……”剛剛才止住笑的官兵們又是爆出一陣笑聲……

“我最后一次逃命是在南京城下，我背著我的長官逃，我們活了下來，但我無數的弟兄都埋在了南京城下了……”陶明這一次說的話沒有惹笑了，沒有人笑得出來。

“從那以后，我就再沒有逃過，我我再逃，會一輩子都睡不安穩的，我在地下的弟兄們會笑話我……”陶明頓了頓道今天，我來到大家面前只是為了給大家講一句話，我的老長官曾經給我講過的話‘我不是來給大家指出條生路的，我是來帶大家去死的，帶大家更像一個軍人，有尊嚴地去死，去戰死……’……”

曹小民一個名字忽然轟的一聲在這些官兵們的腦中炸響，這一段就是曹小民長官還是營長的時候在南京難民營的講話，這一段講話現在已經成為了后方的抗戰宣傳著名語錄之一……這個陶明長官是跟著曹小民長官殺出南京的老部下

因為要以鄭州決戰為餌誘使日軍大量進入黃泛區，開封是鄭州門戶，一定要打上一場足夠頑強的大戰，所以蔣介石在吸取了前邊的教訓后不再使用那些威名赫赫有資歷的將領來打死仗了，他啟用新人

蔣介石任命了一身征塵還沒脫下鋼盔的七十四軍獨立旅旅長劉青為開封城防總司令，并晉中將銜，他將親赴開封為劉青授勛

除了以原來北上和六十軍并肩作戰過的七十四軍獨立旅為骨干外，根據劉青的要求，蔣介石把六十軍曾經和他一起浴血奮戰的一部以及原來部署守衛開封的稅警旅、胡宗南軍團的一個步兵團和坦克連為輔，再從各部抽取了十二個曾經在徐州會戰各處戰場立功的營級部隊加入，開封一戰將成為抗戰中的名戰（原來歷史是商震部宋肯堂一四一師為防守主力，在大部隊撤往鄭州、花園口開始挖堤時匆忙退走，開封一戰無聲無息……）

雖然各軍都不愿意在大戰之后再被抽調骨干，但是這場大戰因為蔣介石這一宣傳動作變成了全國矚目的大戰，大家也不敢讓派出的部隊丟人，只好忍痛把各自一個精銳營送上了(你是我最愛的人)。

都打這一仗可能會沒命，都每次有肉吃之后就是九死一生，但是那些脫光了衣服正在洗澡的軍人們都已經不顧一切了，他們都被一陣陣肉香給撓得心神不定。大家都忍不住看向另一邊出口，那里正在分派飯食。不是冷冷的光餅，是熱烘烘的大饅頭，饅頭還會被用刀子割開，往里頭夾上一片烤肉眼睛看著架在旁邊的肥豬被割得越來越小，在洗澡的官兵都忍不住加快了動作……（有個老兵說過，三個月沒吃過肉，每天一稀一干，只要聞到肉味就發瘋了，他就是被這樣的一頓吸引了報了名參加敢死隊的……那個時候，人命賤啊）

劉青走出指揮部，剛好看見遠處幾個士兵抬著一只剛烤好的肥豬往操場上走去，那些正在領吃食的官兵爆發出陣陣歡呼……

“能吃上豬肉，能配上好槍還有那么多的彈藥，幸福啊”身后的“刀子”走起路來還有些微瘸，他的腿始終是無法全部好了(朋友別哭)。

“總共就那么多頭豬，吃完今晚可就沒了，今晚很多人是一頓吃了一輩子……”劉青遠遠地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道在南京咱們可沒有豬肉，也沒有委員長親臨戰場鼓舞士氣，可還是打了；想想咱們當兵的，還真可憐……”

“委座晚上才到，咱們還得等，可外圍都要打起來了吧……”“刀子”忽然道我其實最怕就是授勛、領獎，就咱們這幅樣子上去，唉……”

劉青和“刀子”現在在軍中也開始出名了，不少部隊長官都七十四軍有很能打死仗的“半張臉”和“一條腿”半張臉”指的就是被戰火毀容剩下半張臉的劉青，“一條腿”當然就是走路瘸著的“刀子”。他們二人在二次臺兒莊戰役中打得很出彩，還沒就得到電報要晉升了，但是兩人都覺得挺尷尬：無數次他們出席各種嘉獎活動時，兩人并肩上臺的樣子都顯得很滑稽，這次他們以開封城防正副司令的身份受勛，又得露丑了。

“對了，剛聽陶明說在鄭州的特護病房里見到‘老臭蟲’了，還有其他的一些老弟兄，“老臭蟲”這次傷得很嚴重，肺部被打穿了，傷口收斂了但走路都喘氣……”劉青忽然想起了陶明報告的情況。

“啊‘老臭蟲’？……”“刀子”眼前一亮，那些曾經一起浴血的老弟兄很多人他都很久沒音信了，剛剛從前沿受勛的他聽到老弟兄的音訊很是激動。

“最慘的是一個叫‘刑龍’的，留日高材生，和長官在南京還是上海結拜的；在蘇北受了重傷，一條胳膊沒了，躺在床上都不能自理……”劉青忽然很傷感地道人家原本是個一米八幾的美男子呢……聽說自殺過兩趟，都被救活了，現在就‘老臭蟲’半步不離盯著他……”

傷兵自殺，在每個軍人醫院都有，幾乎每天都有，但聽到的弟兄也走上這條路，還是很讓人傷感(你是天使)。劉青說完之后，兩人都不再言語了，接下來的一場惡戰，又要有多少弟兄戰死，多少弟兄傷殘呢？眼前密密麻麻熱熱鬧鬧排著隊領夾肉饃的官兵們那興高采烈地樣子落在劉青和“刀子”的眼中，卻讓他們覺得鼻子發酸。

熱鬧了，偌大一個廣場鴉雀無聲，是蔣介石親自到了開封了。廣場上的官兵多數人沒見過委員長，當大家委員長親來到這處日軍大炮射程內的戰場時，很多官兵都熱淚盈眶。大家就那樣肅穆地站著，幾處高音喇叭聲音互相沖突，長官們的講話其實都聽不大清，但是沒有一個官兵走神，他們竭力想記住那么一兩句話；這是全國矚目的一場大戰，這是委員長親自來慰軍的戰場，戰死在這對一個草根士兵來說何其光榮

軍樂聲中，最后的一個環節開始了，由委員長親自為一批將領授勛。當劉青和“刀子”走上臺時，沒有人覺得滑稽或者恐怖，很多基層官兵都見過他們，他們是最后時刻和鬼子在身后拼命的那幾支部隊中一支的主官，很多能活到這里的官兵都是因為他們在背后死戰。

當二人用手摸了一下由委員長親自給戴在胸前的獎章，開始轉身面向廣場官兵的時候，莊嚴的軍樂中開始響起了掌聲，開始綻放閃光燈……這一切是那么的光榮，看在底下的士兵眼里是那么地艷羨——這兩位將軍可都是從草根打上去的將領，他們有這一天，我們難道就不會？很多的士兵都和臺上并肩的兩人一樣，渾身上下都是新傷舊傷疊成片，但是他們只能用淚光閃耀的雙眼去看著別人的榮耀，他們中很多人會在接下來的戰斗中無聲地死去，徹底被遺忘……

“轟隆……”“轟隆……”炮聲開裂著，落點很遠很遠，就像是授勛儀式的禮炮似的。蘭封丟了，但決戰其實才剛開始

第三四四章決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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