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城上城下

生活似乎有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人們忙碌著各自的工作，按部就班的生活著。

關于那場傭兵爭奪戰的話題，熱度還在持續著，不過比之前兩天降低了很多。畢竟，對于盧利安人來說，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每每談及，大家都只是搖搖頭，嘆息一聲。

在貴族們的一連串出招之后，里奧似乎被打懵了。

這位盧利安人心目中的少年英雄，畢竟還是年輕了一些。剛剛晉升伯爵的他，似乎還完全不適應貴族的世界。

三十一家貴族的聯合，更優厚的薪餉待遇，再加上現在滿城瘋傳的挾恩圖報的聲音，讓這個貴族中的小菜鳥，完全沒有了反擊的余地。

兩天來，南門的招募處，已經成了一個擺設。

除了第一天朗德羅等二十多位傭兵報名之外，南十字星騎士團的旗幟下，就再沒有聚集更多的人。

二十多人的騎士團？

這已經成了外地貴族們聊天時的笑話。

而更糟糕的是，里奧直到現在都沒有露面。甚至連一點反擊的動作也沒有。這使得局面已經呈現出了一邊倒的態勢。就算是再對里奧有信心的人，這時候也只能在一片嘆息聲中保持沉默。

如果說，在這兩天的時間里，大家還對里奧的反擊有所期待的話，那么，當第三天中午時分，幾支出現在慕尼城南門的軍隊的抵達，人們知道，這一戰，已經再沒有任何的懸念了。

出現在慕尼城南門的軍隊，一共七支。分別來自于帝都，西納西里，薩克森，威尼亞，安索斯，亞特蘭和位于帝國中東部的裴加行省。

每一支軍隊，都由少則三五個，多則二三十個貴族領主的軍隊組成，七支軍隊加起來，人數多達十萬。

這些軍隊，原本是來參與惡魔戰爭的。不過，他們還在路上的時候，戰爭就已經結束了。

按理來說，除了距離比較近的薩克森，西納西里以及亞特蘭的軍隊，行程已經超過大半，可以繼續前往盧利安休整補充再返回之外，其他的諸如帝都，安索斯，威尼亞和裴加的軍隊，都應該原路返回。

可是，當人們涌上慕尼城南門城墻向下看去的時候，卻看見了連綿的軍營和幾乎所有他們所知道的南下援軍的旗幟。

而仔細觀察，人們就能發現，這十萬大軍，大部分都是薩克森，西納西里和亞特蘭的人。而安索斯等地的軍隊，數量則很少，在一些紋章旗的下面，帳篷不過三五頂，人數也不過十來個。

不同地區，不同遠近，不同路線的軍隊，同一時間出現在慕尼城，而且都集中在最不應該出現的慕尼城南門，只要不是白癡，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為什么。

果然，下午兩點的時候，數十輛懸掛著不同紋章的貴族馬車，駛出了慕尼城南門。一個禱時之后，消息傳來，外地貴族們和他們家族抵達的軍隊，將在明日上午，舉行盛大的援軍入城儀式。

其意圖，昭然若揭！

此刻，城墻上已經擠滿了人。

人們注視著連綿的軍營和一隊隊鮮衣怒馬的騎士，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是耀武揚威！”一個盧利安平民忿忿罵道，“誰不知道他們打什么主意？不就是來給他們的人撐腰嗎？”

“是啊，”另一個人道：“咱們跟惡魔拼命的時候，他們動作可沒這么快。我可是聽說，這幫家伙有好些都在路上磨蹭，一天走不到二十公里就扎營。真要是指望他們，咱們早完蛋了。”

“可不是？你們看，現在居然連安索斯的人都來了，”一個老人冷哼道，“要是我沒猜錯，他們一準兒是用空魔船飛道薩克森，然后趕上薩克森的軍隊，一起來這里的。而且，選的都還是最強的家伙。”

“這幫家伙，為了爭奪兵源，也真是不遺余力了。”

“不過，雖然這幫家伙很討厭，但他們這一招也的確很有效啊。你們看，那一隊騎士，不是威尼亞的重甲騎士團嗎？還有那邊，裴加最著名的龍之劍騎士團。看他們的騎士，個個的坐騎都是七階的紅尾地形龍。”

“跟人家比起來，里奧……”

“唉，看來他是輸定了。”

“這還用說，現在城里不是都在說，那最早加入南十字星騎士團的那些家伙，算是受騙上當的笨蛋，而下一個加入的家伙，就是蠢貨了……”

人群不遠處，博龍靜靜的聽著，眼睛卻看著身旁的朗德羅，臉色有些難看。而兩人四周，數十名來自不同傭兵團的高階傭兵和傭兵團長們，則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偷眼向這邊看來。

“聽到了吧？”博龍道。

朗德羅神情淡淡地點了點頭，“當然。”

博龍壓抑不住心頭的火氣，聲音微微提高了一些，“難道你不覺得，被人稱為笨蛋很難堪嗎？”

他伸手一指城墻下：“你看看，你仔細看看！看看那些旗幟，看看那些紋章，再看看那些人。不說你們所謂的騎士團不過只有你們區區二十來個人，就算是里奧未來前途無量，他需要多少年才能達到這樣的程度？”

傭兵們都沉默著。

無論傾向于哪一邊，此刻站在城頭，大家都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一幕帶來的震撼實在太強烈了。

傭兵和軍隊是完全不一樣的。

傭兵是自由的，今天可以在薩克森，明天或許就到了盧利安。在各地任務堂，他們都有熟悉的朋友，都能隨便鉆進一家小酒館和那些粗豪的同行們喝得興高采烈，聊得眉飛色舞。

但執行任務的時候，他們大多都是以小隊的形式出動。有許多傭兵甚至常年獨來獨往，不與他人為伍。

即便是一些超大型的s級任務，幾個傭兵團一起合作，那也是各自組成一支支小隊，只在必要的時候配合而已。

說句不好聽的，傭兵永遠都是一盤散沙。

哪怕組織最嚴密，紀律最嚴格的傭兵團，也不具備集體戰爭的能力。這是他們和軍隊的本質區別。

這些，傭兵們自己很清楚。也因此，在決定投身抗擊魔族的戰爭時，他們的第一想法，就是加入一支強大而值得信賴的軍隊。在戰場上，只有這樣的軍隊，才是勝利的保障。

誰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如果一支軍隊不夠強大的話，那么，投身其中，未來的結局幾乎是可以預見的。

別說跟魔族作戰，就算是在索蘭帝國這風暴亂流一般的政治漩渦中，都可能尸骨無存。

可一支真正的強軍，是怎樣的呢？

以前，大伙兒聽說過很多關于軍隊的傳說。聽他們如何沖破敵陣，如何縱橫馳騁，所向披靡。許多傭兵都對這些威名赫赫的軍隊了若指掌如數家珍。那些經典的戰役，每每聊得眉飛色舞，或爭得面紅耳赤。

不過，直到此刻站在這城墻上，看見那一面面紋章旗幟，大家才發現，自己以前所了解的所知道的，還是太膚淺了。

真正的軍隊，就是眼前這樣。

是這種在眼前鋪陳開來，就彌漫著無邊無際的肅殺；是這種只是簡陋帳篷組成的軍營，只是策馬奔馳的騎士小隊，就散發著森冷的鋼鐵的味道；是這種遠遠看著，都如同被敲擊心臟，血脈僨張的無聲戰鼓！

當如林的騎槍整齊的排列起來，斜指天際。當戰馬開始奔馳，從小步變成大步。當如雷的馬蹄聲震耳欲聾。當迎面而來的風，從身上拂過。當敵陣在眼前放大，當騎槍洞開肉體，馬蹄踏過尸體……

試問，誰不想自己是其中的一員？

而這些，是一個還在幻想中，還在冷清的招募處的告示里存在的所謂騎士團能夠具備的嗎？

正如博龍所說，就算里奧前途無量，他要打造一支真正強大的軍隊，需要多長時間？

城下的這些軍隊，那一支不是身經百戰？那一支不是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傳統，用一場場輝煌勝利堆積起來的？

就像傭兵中的老馬。

沒有多年的冒險經驗，沒有一次又一次行走于生死之間的歷練，沒有身上的累累傷痕和孤獨，饑餓，失去同伴的痛苦，誰有資格自稱老馬？

一時間，眾人都將目光投向朗德羅。

作為第一批也是目前唯一一批加入南十字星騎士團的人，大家都很想知道，朗德羅現在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他的心里，究竟有沒有后悔，哪怕那么一絲。

“說實話，”朗德羅迎著博龍的目光，說道，“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了。我不知道里奧會把南十字星騎士團建設成什么樣，也不知道這個騎士團未來如何。”

在眾人詫異的注視下，他頓了頓，然后肯定地道：“但我知道的是，別用看普通人的眼光，來看里奧。”

“嘿……”博龍一聲冷笑。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已經被朗德羅給打斷了：“我說的不是空話，而是我，還有這里的很多人從深淵里活著走出來時，用我們的命，帶回來的認識。”

說著，朗德羅轉頭四顧。

人群中，幾位傭兵團長的臉色都不怎么好看，而那些曾經并肩作戰的傭兵們，奧麗維亞，伍德，桑切斯，夏佐……每一個人的眼神都迎向他，目光中，充滿了只有他們才明白的認同。

朗德羅的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他知道，在這段時間里，他們一直在和傭兵團里的同伴爭執，一直都試圖說服大家一起加入南十字星騎士團，雖然目前的局面來看，他們的聲音很微弱，但他們每一個人都沒有放棄。

“當時，你們不在那里，”朗德羅看著博龍和其他的幾位傭兵團長，說道，“你們不知道，當我們在最絕望的時候，看見里奧把那只十二級惡魔給引走時的心情。從那之后，我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為他在戰斗。”

“當然，你們也不可能知道，當我們看見他坐在惡魔的肩膀上回來的時候，我們的心情。知道那是什么嗎？那是你所有的努力和戰斗，沒有白費。而你的期盼，最終得到的是一個奇跡。”

“的確，里奧很年輕。如果我結婚早的話，孩子差不多都和他一樣大了。在我們傭兵當中，這樣年齡的青年不過是一個小菜鳥罷了。可是，你們摸著自己的心口認真問問自己，他真的是一個菜鳥嗎？”

“當你們在深淵外面，面對那成千上萬的惡魔，感到絕望的時候。當那些惡魔忽然之間就撤退的時候，你們難道沒有慶幸，沒有喜悅？雖然你們沒有親眼見過他戰斗，但這一切，都是他帶來的。”

這或許是朗德羅離開深淵之后，所說過的最長的一番話了。以至于博龍等人，一時間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一個這樣的人，未來如何，我絲毫也不擔心。”最后，朗德羅環顧四周，然后指著城下的軍隊，擲地有聲，“我信任他，遠遠超過信任這些人！無論他們的旗幟承載著怎樣的輝煌，那都是過去。南十字星騎士團，將是未來！”

說完，他深深看了博龍一眼，擠出人群，大步離開了。

人群中，奧麗維亞，伍德等十幾位傭兵互視一眼，都紛紛跟了上去。城墻上，就只剩下幾位傭兵團長面面相覷，沉默不語。

裁決 第九十四章 城上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