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 936章 床前明月光
老本行?徐辛夷眨巴眨巴眼睛,心說姓秦的老本行不就是醫生嗎,只不過他這個學醫的,擺弄死人比救治活人多得多,可醫術再高,對掌控東廠能起到什么作用?終不至免費給番子們看病治病,以此來收攏人心吧。
也許,相府千金猜到了什么?徐大小姐私底下還是覺得張紫萱比自己要聰明那么一點點,于是睜大杏核眼觀察著她的表情,可相府千金斜飛入鬢的修眉也微微皺著,看上去并不比自己知道得更多。
老謀深算的徐文長,滿肚子壞水的尹賓商,兩人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原委。
唯獨青黛嬌媚的臉蛋上,依然是明媚的笑容,笑嘻嘻的看著秦林,根本不去想那些麻煩的事情,因為無論什么樣的情況,都難不倒秦哥哥呀!
秦林朝她笑笑,這件事別人幫不了忙,還非得女醫仙搭把手呢……不過現在還沒到說出來的時候。
廳中之人,沒有一個會出賣秦林,就是對徐辛夷有點不放心,被別人一詐,說不定這位就大大咧咧的嚷出去了,至于讓她離開后再說……好吧,秦林不想被揍成熊貓。
前段時間把霍重樓、劉三刀頂在前面沖鋒陷陣,秦林顯出一副“黔驢技窮”的架勢,確實能起到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效果,不過他的對手沒那么容易被迷惑,這么輕易的相信一位先后和王本固、楊兆、馮保、張四維交手過的東廠督主,會技止于此。
秦林要干的事情,風險實在太大,乃是掌控東廠的一步妙棋,更是一步險棋。必須小心翼翼的等待著敵人或因懈怠,或因輕視而麻痹大意,那才是施展手段之時!
如今的京師波譎云詭,秦林挾破少師府、陷張四維的風云雷雨回到京師,天然的被頂在了風口浪尖,上有萬歷疑心未去。下有守舊清流除之而后快,張鯨、嚴清、劉守有、丘橓、顧憲成,想取秦林性命的人數不勝數,所以他行事必須慎之又慎。
也許這樣的情況,還要持續半年,或者一年,等到困擾萬歷朝數十年的“爭國本”爆發,朝野關注轉移到這上頭。他才能有效的從漩渦中脫身,站在岸上笑看風云。
皇長子朱常洛和鄭楨的兒子朱常洵正在茁壯成長,秦林喜聞樂見的奪嫡大賽,已經慢慢拉開帷幕。好戲即將上演,等到這出戲真正唱起來,有很多東西就不必藏著掖著了……
紫禁城,儲秀宮,紅燭高照,富麗堂皇。服侍的宮女太監們也比別處的穿得光鮮,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鄭貴妃寵冠六宮。連奴才們也氣焰高熾。
“咯咯咯,咯咯咯,”小孩子歡快的笑聲讓氣氛沉悶的紫禁城多了幾分生機,太監和宮女們臉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鄭楨伸出修長的手指,哈著兒子的胳肢窩,逗弄得小孩子呵呵直笑,皇次子朱常洵已經一歲多了,生得虎頭虎腦,胖乎乎的極為可愛。此刻正睜著兩只烏黑的眼睛,依戀的看著母親。
這時候的朱常洵,還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遠不是后來那個橫征暴斂,吃得癡肥三百斤。最后被李自成丟進鍋里煮成福祿湯的福王。
可他的母親,早已不是心底純凈的少女了。
尚衣監太監龐保、御用監少監劉成跪在宮中,小心翼翼的回報著情況,時不時偷眼瞄一瞄鄭娘娘的神情,早春二月晚上還涼。他倆卻不停的擦著汗水。
順公公站在旁邊,滿臉都是高深莫測的表情。
“……那霍重樓和劉三刀很替秦督主賣力,但霍重樓勇而無謀,劉三刀老成有余進取不足,到現在東廠仍在邢尚智控制之下……”龐保說到這里,又舉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終于鄭楨回過頭來,滿頭珠翠,略施脂粉的面龐精致而美麗,只是稍高的顴骨和薄薄的嘴唇略顯刻薄,吐出的話語則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溫度:“哼,龐保劉成,兩個廢物!連一點點小事都辦不好,本宮要你們何用?”
可憐龐保和劉成也算宮中大珰了,走出去儼然也是一副權閹派頭,可被鄭娘娘這么一問,頓時汗如雨下,連連磕頭請罪。
兩位心頭那叫個苦啊,也不知為了什么,鄭娘娘就是對那位秦將軍青眼有加,讓他倆找到機會就打悶棍、下黑手,幫秦林掌控東廠,但這件事又談何容易?邢尚智身為東廠掌刑千戶,手下檔頭番役數不勝數,上頭還有張鯨張司禮做靠山,他倆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難不成鄭娘娘要咱們倆沖上去剁了邢尚智?龐保、劉成唯有苦笑。
好在順公公拉了兄弟一把,躬身道:“娘娘,秦督主智慮深遠神鬼莫測,以小奴看,此時他多半是在使障眼法兒,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將東廠握于掌心。”
果然還是順公公稍微了解一些內情,說的話正觸到鄭楨心坎上,她臉色轉和,又回過頭去逗弄朱常洵,用別人都聽不見的聲音,低低的道:“兒啊兒,不是娘心狠,這天底下最好的位置,就那么一個!唉~~你那娘舅指望不上,外朝文官又擺架子,張鯨張誠眼里只有陛下,娘也只能指著秦將軍……”
在很多人心目中,得不到的才最珍貴,時間隔得越久,豆蔻年華時那個男人留下的印象,也就被模糊的記憶修改得越來越高大完美,更何況鄭楨非常清楚,秦林在午門受廷杖時,自己與他的眼神交匯,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
唉~~鄭楨從回憶中醒來,長長的嘆了口氣。
又是一個春天的早晨,陽光和煦,春風襲來,饅頭、包子、豆腐腦的叫賣聲喚醒了沉睡的京師。
急促的馬蹄聲從長街上遙遙傳來,正在和三夫人共進早餐的秦林,眉頭微微一皺,因為聽出蹄聲應該是朝著自己府上來的。
霍重樓、劉三刀滾鞍下馬,氣喘吁吁的跑進府中,老遠兩人就跪下稟道:“啟稟督主,出大事了!咱們派去良鄉辦事的九名番子遇害!”
秦林頓時神情肅然。也不吃飯了,領著他們倆來到大堂上詳細詢問。
良鄉在京師西面,昨天東廠有一名檔頭率領十個番役過去打事件,也就是偵查官民動向,監控江湖人物,屬于例行公事,東廠作為最高特務機關,要負責安全。除了各地坐探之外,時不時還要派人在京師附近的府州縣巡視打探。
結果今天兩名番役驚恐萬狀的回來報告,昨夜投宿客棧之中,檔頭和另外八名同伴竟被人一夜間盡數殺死,只剩下他倆正好去上廁所逃過了性命,一邊報告了地方官府,一邊火急回來稟報。
“督主,死了的九個弟兄,每人胸口都被利器刻出蓮花圖案!”霍重樓說到這里。已是虎眼圓睜須發皆張。
啊!窗外花叢后面,假裝遛狗實則偷聽的阿沙,頓時小臉變了顏色。
秦林眼睛瞇了起來:“劉三刀。你怎么看?”
劉三刀臉色鐵青:“這是白蓮魔教的九蓮朝陽,是迎接重要人物所用,也有向朝廷或者其他江湖門派示威的意思。魔教說什么光明戰勝黑暗,以咱們朝廷鷹犬為黑暗,所以殺咱們的人越多,越符合他們教義上光明大盛的說法。”
走!秦林招招手,點起陸遠志牛大力眾位番役,打馬直奔東廠。
阿沙捂著心口,臉色有點發白。看著絕塵而去的秦林,神色頗為黯然……
陰森的衙署仿佛永遠照不到陽光,精忠報國的金字牌匾和岳飛像高掛中堂,眾番役尖帽褐衫白皮靴,宛如地獄活鬼。秦林便錦袍玉帶端坐公座之上。
“白蓮魔教再起波瀾,竟一舉殺害咱們九名弟兄,本督執掌東廠不久,邢千戶經驗老道,請說說見解吧!”秦林溫和的看著邢尚智。看起來是真心誠意的問他意見。
邢尚智哪里理會這些?拱手道:“秦督主在錦衣衛時神目如電,吾等都有耳聞,只消秦督主出馬,什么魔教余孽,自然手到擒來。”
白玉亮、郎效和、崔廣微都擠眉弄眼的冷笑,最近霍重樓、劉三刀想爭功,把手下弟兄派出去打事件,這次被害的就是劉三刀統率的秦林麾下直屬人馬,遭遇如此挫折,大伙兒都等著看笑話,哪里肯真的替他辦事?
秦林也不以為忤,朗聲道:“如此說來,本督便親自出手辦這案子吧。”
督主!霍重樓和劉三刀都老臉發紅,秦林是錦衣指揮時親自辦案沒什么關系,現在做到東廠督主的高位,還要他自己手把手的辦案,底下人臉上真是臊得慌。
這兩位就立馬跪下:“請督主給小的三天時間破案,愿立軍令狀!”
邢尚智雙手籠在袖子里,像看耍猴似的:“兩位倒是忠心耿耿啊,不過白蓮魔教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邢某勸兩位先不要把話說滿了,否則破不了案,還得大伙兒在秦督主跟前,替兩位求情告饒。”
這話可夠刻毒的,明知霍重樓和劉三刀是秦林在東廠的最大助力,就算破不了案秦林也不可能真把他倆殺了,邢尚智便樂得揶揄兩句。
白玉亮、郎效和、崔廣微互相看看,和心腹們呲牙咧嘴的壞笑。
笑吧笑吧,將來有你們哭的時候!秦林也笑容滿面,正要說點什么,卻見幾個番役失魂落魄的走到堂下,臉色都難看得很,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互相推來推去不敢上前稟報。
秦林手往下一指:“呔,有什么事情要這么鬼鬼祟祟的?速速報來!”
幾個番役上前跪下:“啟稟督主,咱們派在涿州的坐探和當地錦衣衛小旗的弟兄喝酒,九個人都被殺了,尸首胸前用利器刻著蓮花圖案!”
秦林一聽,眼睛猛的瞇起,一絲精芒迸射而出。
邢尚智笑不出來了,聽得白玉亮還在笑,回頭冷冰冰的瞪了他一眼。
白玉亮啊的一聲,原來剛才笑得太開心,聽到這個突然的消息,嘴巴急著要合攏來,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涿州是個地方富饒的好去處,非關系到位不能派過去,眾人都知道那里的坐探不僅掛著司房銜頭,還是邢尚智一房小妾的親哥哥!
“入它娘的!”邢尚智咬牙切齒。只覺腮幫子生疼,劉三刀的人在房山出事,他不心疼,可這是自家的便宜小舅子啊!一來不好給那得寵的小妾交待,二來嘛,這不是裸的打臉嗎?
劉三刀神情震怖,低低的念叨著:“要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上次是魔教前代教主歸天。本代教主繼位,才有這種事情……據說本代教主青春妙齡,神功修習大成,天下已無抗手,斷不至突然中道夭折,他們搞出這么大陣勢,又是要做什么?”
秦林聽到這里,登時眉心一跳,眼前浮現出白霜華美麗絕倫的面容之上。那雙冰與火交織的眸子。誠然她神功大成,年紀又輕,但是……忽的感覺心口隱隱作痛。
秦哥……陸遠志和牛大力想勸點什么。卻發覺此時此刻,任何話都說不出口。
霍重樓濃密的眉毛皺了起來,盤問那幾名番役:“涿州的案子,是什么時候發生的?”
“前、前天夜里,”番役結結巴巴的說。
秦林強迫自己提起精神,很快發覺了其中的道道:“這么說來,魔教是前天在涿州作案,昨晚又在房山動手?哼,居然離咱們京師越來越近了。”
魔教來得好快!
無論霍重樓、劉三刀。還是邢尚智、白玉亮等人,都顧不得互相爭執了,一個個面面相覷。
其實,涿州的案子發生還在前面,但距離京師較遠。所以消息反而在后面傳來,這同時也說明,魔教高手正火速朝京師方向而來,超過了東廠番子報信的速度!
“如果我沒有猜錯,還會有壞消息接連傳來。”秦林手指頭敲擊著桌面,若有所思。
道理很簡單,魔教高手的速度再快,也只能比擁有完善的驛站網絡的廠衛系統快上那么一步,房山和涿州的消息幾乎前后腳遞到東廠,就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魔教之前還在別的地方動手,消息差不多也該在這陣子傳到京師了。
果然不出秦林所料,從中午開始,壞消息接二連三的傳到東廠,易州、紫荊關、廣昌、靈丘、平型關……先后又有七處傳來廠衛中人被害,每處都死了九個人,死者胸口劃著蓮花標記。
九個地方,九起重案,每處死了九個人,一共九九八十一朵滴血蓮花!
越遠的地方,消息越是稍微滯后一點兒,但案發的時間也就越在前面,秦林把這些地方在地圖上串起來,只見一道長龍從五臺山腳開始,沿著廣昌、紫荊關、涿州、房山這條線,直奔京師而來!
邢尚智氣急敗壞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這群魔教崽子,究竟要干什么?”
現在可不是和秦林鬧意氣之爭的時候,八十一個死了的朝廷鷹犬,其中錦衣衛方面的有五十來人,剩下將近四十個都是東廠的番役,除了最開始的九人,大部分屬于邢尚智一派,其中還有他小妾的哥哥。
如果魔教真的在京師鬧出點什么,秦林固然倒霉,他邢尚智身為東廠掌刑千戶,多半也討不了好。
“來的都是高手,數量也很多,只怕魔教左右使者、三堂主已傾巢而出,”白玉亮憂心忡忡的說著,現在是整個東廠都面臨魔教的猖狂挑戰。
秦林點點頭,他分析得沒錯,白蓮教來的必定全是高手,才能舉重若輕的殺死這么多廠衛中人,要知道這些朝廷鷹犬也不是吃素的呀!速度又還這么快,只怕是為了……
“督主,屬下失陪少許,”邢尚智對秦林拱拱手,也不等他說話就自顧自走了出去,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他必須向身后的主子報告。
秦林低著頭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抬起頭來笑了笑:“死去的番役弟兄,一律厚加撫恤。”
霍重樓、劉三刀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秦林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待要追問幾句,卻見他雙手一抄,施施然走了出去。
明月清輝,夜色如水。
秦林的宅院中靜悄悄的,除了外圍荷槍實彈值夜的弟兄之外,內宅早已進入了沉睡。
一道纖細的身影,躡手躡腳走進了秦林的臥室,來人一身藕荷色襖裙,微翹的鼻梁,俏皮的眸子,微微張開的唇瓣中間,露出兩顆可愛的兔牙,正是阿沙,白蓮圣女白靈沙!
大床上,秦林睡得正酣,內側徐辛夷呼呼大睡,蜜色的臉蛋殘留著激情的紅暈,嘴角還掛著一點亮晶晶的口水。
阿沙站在床前,借著月光看了一會兒,幽幽的嘆了口氣,忽然俯身下去,越過秦林在徐辛夷飽滿豐潤的臉蛋上親了兩下:“徐姐姐,阿沙要走啦,親你一下,謝謝你替我梳的辮子,嗯,另外一下替我帶給那位公主姐姐。”
然后,阿沙看著沉睡中的秦林,皺著秀氣的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終于她俯身向前,身體攔住清冷的月光,陰影蓋住了秦林的臉……。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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