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風曲 第275章 臥聽風雨
冰冷的雨滴敲打在窗外的芭蕉葉上,書房內的條案上,兩只紅色的蠟燭噴吐著芬芳的火焰,寸許長的火苗在那從窗戶縫隙中穿入的秋風中晃悠著,跳躍著,活潑非常。一只粉紅色的鸚鵡耷拉著眼皮子,站在一支黃金架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撞擊著窗戶,已經是睡死過去了。一支纖長有力,枯瘦如竹的手輕輕的撫摸著這小鸚鵡的毛片,卻沒驚動它分毫。
書房內坐著滿滿的一屋子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十七八個人。李景隆、解縉、茹太素等等,都是當朝的大員。不過除了李景隆,其他的都是文臣,而這書房,也正好位于李景隆的后院。這鸚鵡,也是李景隆最喜愛的,此刻的他,正有點擔心的看著茹太素撫摸那鸚鵡的手,唯恐他驚醒了它。
房間內很靜,沒有人開口說話,過了很久很久,解縉才有點小心的問到:“李國公,這書房可安全么”
李景隆微微笑了笑,點點頭,低聲說到:“大學士毋庸擔心,這書房之外,我已經安排下了上百高手護衛,絕對沒有人可以靠近的。那些護衛也都被下令嚴禁靠近書房五丈之內,加上外面風雨正大,我們的說話,外人絕對無法得知。”他嘿嘿的笑了幾聲,搖搖頭到:“除非那呂風能神通廣大到隱身進來,否則錦衣衛也不可能得知諸位大人今夜到底說了什么。”
李景隆很得意的笑著,帶著偌大顆扳指的手指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須,繼續說到:“那些護衛中,也許有錦衣衛的人在,可是他們不能靠近書房,有能奈我等何就算那呂風向陛下報告說我們私下聚會,那又有何罪我等吟詩作對,飲酒賞花,這乃是斯文的消遣,他錦衣衛莫非還要管這些不成諸位大人都是文臣,莫非陛下還害怕你們聚眾叛亂”
茹太素輕輕的笑了幾聲,把手縮了回來,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到:“這倒是實話,我等文臣聚集在一起,陛下說什么都不會對我們有疑心的。唔,就說李大人新得了一副古畫天王送子圖,我等應邀來賞鑒就是了,房外的那些護衛,不過是預防江湖宵小,可不是預防他錦衣衛啊。”茹太素大笑起來。
李景隆皺眉,搖搖頭到:“茹大人,李某人這里,可沒有天王送子圖啊,要是陛下問起,李某人當如何應對”
茹太素面色沉靜的隨手從腿邊抓起了一個細長的黑布囊,從里面掏出了一個卷軸遞給了李景隆。“不用擔心,老夫既然這么說了,那就有老夫的道理。這副畫乃是老夫近曰無意得到的,正好讓給李大人去向陛下交差。”頓了頓,茹太素很認真的說到:“不過,應付過了陛下,這畫可要還給老夫。嗯,到時候李大人就說和茹某賭東道輸了,賭注就是這畫軸,可好”
解縉他們的臉色頓時輕松起來,連連稱好。當下他們把畫軸隨意的放在了書桌上,一群人圍在了一起,剛要開口說什么,突然又同時閉上了嘴巴。看了看左右人等,諸人尷尬的笑了笑,搖搖頭,終于還是李景隆膽氣稍微壯一點,嘆息到:“諸位大人,你們對陛下此番遷都的事情,到底如何看法”
解縉立刻叫嚷了起來:“此事萬萬不可。應天府乃是太祖皇帝選定的都城,百官衙門,國庫糧倉都在此處,尤其經過這些年的打理,應天府已然是天下第一城。要是把都城遷往北平城,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何況應天府乃是天下百姓人心所向,北平府乃是邊陲小鎮,哪堪做國都呢此事萬萬不可。”
另外一個大學士連忙附和解縉的話:“此言極是,太廟神器,都在應天。若是遷都,則國本動搖啊。”
茹太素也是連連皺眉到:“且不說這些,就說這遷都罷,大小事務繁多,千頭萬緒,若其中有人徇私舞弊,豈不是禍害大了么此事萬萬不能輕易做出決定來。百官衙門都在應天府,到底先遷哪一個后遷哪一個若是案宗卷軸有了遺失,卻又如何是好尤其江南富戶眾多,誰又想去北方苦寒之地百官家屬,怕是也沒有幾個人舍得離開這應天府的花花世界罷如此,倒是要仔細的盤算方可”
解縉不滿的看著茹太素:“茹尚書,這可不是說怎么遷都的事情,而是絕對不應該遷都。你考慮如何遷都作甚總之我們就是要告訴皇上,這都城是萬萬不能動的。”解縉枯瘦的臉蛋上青筋暴露的,很是為茹太素方才的言語不平。他脖子上扯著兩根青筋,義正詞嚴的指責到:“皇上他說要遷都,這是他一時不小心做錯了決定。可是茹大人居然說考慮遷都的問題,這是萬萬不可的。”
他很有道理的說到:“遷都一事,乃是亂命,身為臣子,不能為陛下進言讓他打消這個念頭,反而說要仔細的盤算,這算什么”
茹太素笑了笑,沒有和解縉爭辯。他可知道解縉在那些文人士子中是什么地位,這位老人家,他可是招惹不起的。他茹太素也沒有說要支持皇帝遷都啊,不過是說如果要遷都,需要仔細的盤算一番,怎么他老人家就硬要說自己支持遷都呢誒,這些老文臣,果然是茅坑里的石頭。想到這里,茹太素的嘴角輕輕的彎了一下,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
看得解縉如此慷慨激昂的言論,其他的那些官員也都興奮了起來。十幾個老頭子口沫橫飛的在那里紛紛指責遷都的不對,說什么遷都會動搖國本啊,會讓天下百姓失心震動啊,會招惹上天惱怒啊,會讓地下的列祖列宗不安啊,不符合天理倫常啊,不符合圣人之道啊總之,無數的,他們能想到的罪名都給扣在了遷都一事上。
但是就是沒有一個文臣提出到底如何讓朱棣放棄遷都大計的方法,他們只是在指責,只是在忿忿不平的碰擊,但是就是不知道如何提出解決的方法。他們無法很明白的提出一個方案,解決北方兵禍的辦法來。可是解縉他們就是這樣意氣洋洋的,深以為自己就是天下人的護佑、保護神一般的,以為自己就是大明朝的屏障一樣的,口水繼續飛灑的瘋狂評論著,聲討著。
李景隆輕輕的打了個呵欠,他很技巧的沒有讓這些老家伙發現。茹太素則是耷拉著個腦袋,端起了茶杯不斷的往肚子里面灌茶水,根本就懶得理會這群老頭子了。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時發出了苦笑。這群老臣子啊,他們到底知道不知道,阻止朱棣遷都的唯一辦法,就是解決北方元蒙、女真的威脅啊。要是能夠殲滅了這些游牧的蠻子,至于朱棣想去把北平變成都城,積蓄百萬大軍在那里么
搖搖頭,李景隆嘀咕了一句:“空談誤國啊一群老瘟生。”他有點不屑的看了看那些氣概激揚的老頭兒,端起了茶壺,自己親自出門去更換茶水去了。如今的朝廷官員都知道,錦衣衛的人手可是已經安插到了他們的私房內了,說不定自己的小妾甚至正妻都有可能是錦衣衛的密探。李景隆可不敢冒險,讓那些跟隨了自己幾十年的,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來書房端茶送水。這些老家伙抨擊朱棣的言語,哪怕漏出了一句出去,怕是就是幾百個人頭落地了。
一個小巧的炭爐子就剛好在門外走廊上的避風處架著,上面又一個黃銅水壺正骨碌碌的冒著熱氣。李景隆微笑著,把茶壺拿到了炭爐前,抓起水壺往里面蓄水。他仔細的聽了聽書房內更加激昂的言論,不由得苦笑起來:“這些老家伙,難怪喝茶水這么快,他們的口水耗費得也太快了些啊。可惜了我珍藏得武夷山大紅袍噫嘻,我腦子有病么給他們喝這等好茶作甚現在哪怕用柳樹葉子混作茶葉,怕是解縉他們也分辨不出來吧”
有點后悔的搖搖頭,看了看茶壺中的茶葉,李景隆掙扎了老半天,還是把開水加了進去。“倒霉,這茶葉可是要小小的一杯一杯的泡起來才對得起它的身價。現在這樣子一壺泡了,可實在是浪費大了唉”
就在李景隆唉聲嘆氣的時候,他耳朵邊突然聽到了一絲奇怪的啊的聲音,似乎有人正在打呵欠呢。聽聲音來的方向,就是自己的頭頂,不過兩三丈的距離啊。李景隆的心臟一下子就抽搐了起來:“該死,那些沒用的廢物怎么看守的讓別人的高手混了進來都不知道”
猛的抬起頭,李景隆體內的先天真氣瘋狂的涌動起來,他一聲厲呼,一掌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劈了過去。掌風出手時,李景隆的五指稍微分開,爪心內陷,手指上隱隱然有紅色光芒透出,這正是李景隆秘不示人的絕學噬心爪。
紅色的掌風帶著嗚嗚的怪嘯聲震碎了老大的一塊屋檐,兩條黑色的人影高高的飄了起來,其中一人嘴里發出了惱怒的喝罵聲:“他媽的,臭和尚,都是你打呵欠,現在可好了,被人發現了不是”
書房內發出了一聲輕嘯,茹太素的身體彷佛青煙一樣飄了出來,他的手一揚,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兵器,上萬道銀光帶著咝咝的破空聲飛射而出。那兩條黑影中身形比較纖瘦的那個手里突然飛出了一柄折扇,在空中飛快的敲擊了幾下,叮叮當當的一陣脆響,茹太素身體劇烈的顫抖了幾下,銀光飛回了他的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景隆眼里神光崩射,沉喝了一聲:“兩位朋友,留下罷。”他的手往腰間一翻,一柄紅毛鋼打造的軟劍出現在手中。嗤嗤的破空聲中,無數道先天劍氣彷佛湛藍色的閃電,把那兩條黑影包圍在了空中。劍風呼嘯中,小半個書房的屋頂都被劈成了碎片,破磚爛瓦胡亂的打了下去,打得解縉他們哎喲亂叫。
那臉上蒙了黑紗,腦袋卻是光禿禿的露出了幾個戒疤的黑衣人身體突然凝滯在了空中,他的胸膛擴張有了平時的三倍大大小,隨后一聲巨大的咆哮聲響徹了整個后院。無數雨點受到聲浪所激,彷佛箭矢一樣朝著李景隆射了過來。一圈有形的聲波帶著無數的雨點,有如一條白色的怒龍,轟鳴著撲向了李景隆的胸膛。
那個子稍微苗條一點的黑衣人則是嘿嘿一笑,手里冒出了一道黃光,狠狠的擊打向了站在原地調息的茹太素。茹太素無奈何,強行忍下心頭翻騰的血氣,朝著后面挪動了三尺,頓時他再也控制不住方才被振蕩的血氣,一口淤血噴了出來。拿道黃光卻是霸道到了極點,在地上砸出了一個三尺直徑,五六尺深的窟窿。
那李景隆看到水龍撲了過來,不由得心頭一陣,連綿的劍氣迅速的在身前布下了九層劍網。嗤嗤聲中,無數來襲的水珠首先被反彈了回去,可是李景隆的劍網也被打碎了七層。緊接著那條水龍轟鳴著卷了過來,剩下的兩層劍網摧枯拉朽般被打碎,水龍輕輕的在李景隆的胸膛上按了一下,頓時消失了。
李景隆偌大一個身軀悶的一聲響,拖泥帶水的被砸在了院子里的泥塘里面,嘩啦一聲,老大一個國公大人,硬是彷佛泥鰍一樣在泥坑里面胡亂的掙扎了起來,半天爬不起啊。李景隆發出了憤怒的咆哮聲:“你們這群死人,你們都在干什么”隨著他的咆哮,四周響起了無數尖銳的口哨聲,李府的高手護衛紛紛飛射了過來。
那兩個黑衣人怪叫了幾聲,例如什么乖乖不得了之類的,身體扭動一下,化為兩條淡淡的煙影,隨著一陣突然吹來的秋風,流光一般瞬間就飛出了兩百丈外。那些李府的高手護衛一個個看得是目瞪口呆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有幾個腦袋不清醒的還在大呼小叫的追趕著,可是他們剛剛跳出圍墻呢,那兩條黑影都不知道飛去哪里了。
過了老半天,茹太素煞白的臉終于恢復了正常,他猛的睜開了眼睛,嘴里發出了陰狠的聲音:“好強的真氣,那人好強的真氣,我的飛影劍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輕松的破掉,他們是誰他們是誰”他有點不耐煩的看了看書房門口呆若木雞的解縉等人,鼻子里面噴出了一團冷氣。
李景隆好容易從地上的泥坑里面爬了出來。他拖泥帶水的走到了書房外,苦笑著看著胸口那塊炸裂的衣服。“他們沒有要我們姓命的主意,否則的話,他們可以輕松的取走我們的人頭茹大人你不過是內腑稍微受了點振蕩,我也不過是被打在地上裹了一團泥巴而已他們的功力,可實在是高深莫測啊。我李景隆,多少也算是一個先天級的高手,可是他們”
茹太素和李景隆說不出話來了,這兩個黑衣人的功力實在是太讓他們心驚了。李景隆也沒有了責罰那些護衛的意思,兩個能夠輕易擊敗先天級高手的可怕人物,哪里是這些護衛能夠察覺他們動靜的
解縉看著茹太素和李景隆狼狽的模樣,過了好一陣子才哆嗦著問到:“兩位大人,他們,他們是什么人啊誒,你不是說附近有一百多高手護衛看守么怎么他們還混了進來啊”解縉的額頭上被磚頭打出了老大一個包,現在正冒著紅光呢。
茹太素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沒吭聲。和這些文臣解釋武功方面的東西,那是自討苦吃的事情。李景隆則是面色嚴肅的看著解縉他們,低沉的說到:“諸位大人,你們最好是連夜進宮求見陛下的好,這兩人,如果李某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是錦衣衛的高手密探不過,錦衣衛什么時候網羅了這么可怕的高手嘿,嘿,嘿,這么一來,他們錦衣衛的勢力,豈不是”李景隆的臉色很嚴肅。
而在錦衣衛總部的大堂內,懷里抱著一只白色的小花豬的呂風輕輕的拍打了一下懷里的小豬,陰柔的勁道把它身上的最后一根豬毛都給拔了下來,隨手交給了旁邊的藺軾道:“唔,去,把這豬洗刷干凈了烤成叫化豬,我倒是要看看,這精挑細選出來的乳豬,還比不過水老怪的那兩只鴿子么哼,居然把兵部用來傳遞軍情的信鴿給偷偷宰了,他老人家倒是有本事啊。”
藺軾滿臉古怪笑容的抱著那頭豬走了出去,呂風這才對著一身黑衣的白小伊和八戒問到:“好啦,你們今天聽到了什么好東西”
八戒歪著腦袋不吭聲,白小伊則是大聲的指責起來:“就聽到一群老家伙在那里罵皇帝貝本來還可以多聽一會的,偏偏這豬頭和尚打了個呵欠,被李景隆那家伙發現了不過,說真的,他的功夫也算是厲害的了,要是不用法術,我們還真的不能逃過他和那茹太素的聯手。”
八戒氣惱的埋怨起來:“這也不能怪我啊,那些老家伙罵人都沒有水準。總是說什么皇帝不守祖宗家法之類的,娘的,他們建國才兩三代人,說什么祖宗家法啊一群老兒不死的,哼哼,老兒不死謂之賊,解縉他們就是一群老賊他們就不能罵點新鮮的東西么例如說什么嘿嘿,皇帝扒灰之類的”
呂風差點沒氣歪了鼻子,解縉他們是大學士,能罵出這么粗俗的話么而且皇帝,皇帝沒必要扒灰罷
正準備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兩個家伙,那邊的修心養姓也是嘻嘻哈哈的跑了回來。修心得意洋洋的說到:“老大,刑部尚書在天牢里面拷打犯人,你要我們好好的注意的那個趙侍郎在逛青樓。至于那兵部尚書么,倒是沒有和外人勾結,一個晚上都在和他那新娶的小妾辦事咧。”
養姓則是滿臉崇敬的說到:“沒想到他這么老的老家伙了,還有這么好的體力啊,嘖嘖,那些床上的姿勢誒,和尚,你們不時有雙修的佛法么”養姓的眼神,可以用惡毒來形容了。八戒和尚懶得理會他,抱著一條腿,在那里哼起了道情詞兒。
呂風有點無奈的看了看這幾個家伙,他沉聲喝道:“罷了,你們就死勁的禍害那些大臣罷。哼,修心養姓,你們喜歡看人家大臣辦事是不是好啊,明天給你們請一個丹青高手過來,你們就連那些大臣辦事喜歡用什么姿勢都給本大人給畫好罷。”沒好氣的看了四小一眼,呂風吩咐到:“從明天開始,你們每個人都帶一百黃龍門弟子晚上出門干活去,應天府內外,哪怕是偷米吃的耗子,你們都要給我抓絕咯。”
瞇著眼睛靠在了椅子背上,呂風低沉的說到:“我們老板又被趕回燕京哦,北平城去打理軍務政務了,小李子帶著東廠的那群高手也過去了,應天府里,可就只有我們了。給本大人盯緊一點,尤其是二殿下、三殿下他們王府里面派出來的人,每個人身后起碼要有我們十個人盯著。他們每天干了什么,說了什么,晚上找的是哪個姑娘,都給我記清楚了。”
手指頭在椅子扶手上敲打了幾下,呂風嚴肅的告誡他們到:“小貓要跟著跦能南下督辦軍務了,水老怪他成天和那群官養的道士混在一起騙吃騙和,如今肯干活的就是你們四個,你們可不要讓我失望了不怕二殿下他們起兵造反,怕就怕他們勾結在一起,把我們的黨羽殺個幾百人,那可是我們損失不起的,明白了沒有”
白小伊他們明白其中的厲害關節,連忙點頭應是,看看呂風沒有事情吩咐了,一個個嘻嘻哈哈的走了出去。
邪風曲 第275章 臥聽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