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五 時機和理由

比普通巡洋艦大得多的艦橋內，已經是擠滿了人，除了龍國章和一大幫海軍軍官外，就連唐曉和麥克金森都赫然在列。

雖然甲板上水兵們正趁著出海的機會進行訓練，但并沒有影響到艦橋內的眾人，此刻他們有些站在窗前，有的靠上艙壁，一支支香煙將艦橋弄得煙霧繚繞，跟著火了一樣。

“所有人員撤離甲板，準備測試。”

“一分鐘準備。”

“三十秒。”

看著甲板上人影全部消失，樂飛抬腕看了看手表，下達了命令。

“航向180，左滿舵，全速。”

“滿舵左，航向180，全速”

航海長拿著電話機，一邊回答艦長的命令，一邊下令道。

隨著命令，舵手開始飛快的轉動輪舵的同時，眼睛緊緊盯著羅盤上的指針，看著指針一格一格的飛速掠過直至拉平，才猛地停止了舵輪。

全速轉彎，不僅是對艦船設計結構的嚴峻考驗，也是對船員們的大考，因為這個時候由于艦船處于未減速狀態，所以在轉彎時艦船往往會向一側傾斜，如果結構強度不夠，或者操作不當，就很有可能發生傾覆。

雖然這樣做很危險，但卻偏偏在實際戰斗中非常有用，在最重要的T字線性戰術中，由于海戰雙方都處于移動狀態，要想迅速搶占T字位，不僅需要速度，也需要利用艦船本身的機動性和靈活性，進行小角度內切角或者外切角機動，來達到搶占先機的目標。

說道如今各國海軍的鐵甲艦實戰經驗，恐怕沒有人比太平洋艦隊更加豐富了，再加上李大少爺這個史上最大作弊器的存在，所以太平洋艦隊非常重視艦船本身的機動性，這在檀香山號建造之初就提出要使用更大面積，效率更高的船舵就可以看出。

雖然檀香山號在這一年測試中做過無數次小角度急轉實驗，但今天卻完全不一樣，這是因為原本驅動軍艦第一代蒸汽機已經被兩臺經過改進的新一代功率更大的蒸汽輪機取代，而且鍋爐也換成了功率更高的燃油鍋爐。

速度越快，小角度轉彎時產生的離心力肯定是也越大，如果一旦超過了當初的設計值，那么……

唐曉死死的抓住了扶手，他可不像龍國章那些海軍軍官那樣常年在海上跑，雖然知道后面有兩艘驅逐艦正在隨時待命，可還是禁不住看了眼同樣拉緊了扶手的麥克金森。

“做操啊連設計軍艦的都沒信心，老子可不想下去洗澡”唐曉看著臉色發白的麥克金森咬牙切齒，整個人都貼到了扶手上。

隨著船體一下猛地向左傾斜，不僅艦橋內眾人東倒西歪，就連甲板下那些早已做好準備的水兵們也是一陣踉蹌。

隨著角度越來大，不僅唐曉渾身都開始哆嗦，就連龍國章也不禁捏了把汗。

船體傾斜著，時間一秒一秒走著，而輪機艙內的兩臺試驗的蒸汽輪機更是不斷一陣陣尖嘯，顯示已經達到了極限負荷。

“右滿舵，保持航向。”

當艦體逐漸穩住后，樂飛又是一聲大吼，舵手再次開始調整航向，船體又猛地向右傾斜，艦艉更是拉出來一道白色的S型水波，所有人再一次握緊了扶手。

接下來又是左邊，右邊，左邊......。

隨著一次次反復的急轉彎，海面上S型的水紋越來越多，不斷傾斜晃動的艦體別說檀香山號內的水兵了，就連身后尾隨的兩艘驅逐艦甲板上都是臉色緊張，尤其是當每一次轉彎時一個螺旋槳甚至都半露出水面，性子急的水兵們甚至還準備好了救生圈和小艇。

當十個連續機動轉彎最終在做完后，別說唐曉和麥克金森了，就連幾位海軍老海狼都趴到欄桿上嘔吐起來，整個艦橋內只有樂飛和他帶領的那些經過日日夜夜嚴格訓練的軍官和水兵們依然如標槍般站立。

望到這一幕，龍國章笑著點了點頭，看得出被發配到檀香山號后，樂飛不僅沒氣餒，反而將一批預備役水兵和軍官帶成了處事不亂沉穩冷靜的優秀海軍軍人。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檢查船體結構。”等到嘔吐聲漸漸散去，恢復了點力氣的麥克金森率先哇哇大喊起來，在他身后的一幫子實驗助手頓時雞飛狗跳，向船艙各個位置跑去。

唐曉也松了口氣，立刻讓幾位蒸汽輪機專家立刻去輪機艙檢查狀態，只有龍國章依然站在艦橋內，不過隨著艙外的海風聲越來越大，他的嘴角也不禁掛起了一絲微笑，雖然還沒得出實際航速，但經驗告訴他，此刻的實驗一號速度起碼超過了二十五節。

樂飛依然面色冷峻，繼續下令：“繼續滿負荷運轉保持速度，立刻計算實際航速，另外告訴輪機艙，別怕機器損壞，咱們就是來測試的，壞了回去再換”

聽到這話，唐曉額頭拉下了一根黑線，這丫的海軍怎么都這種德行呢？兩臺蒸汽輪機造價就要幾萬英鎊了，再加新式鍋爐，加起來差不多二十萬英鎊，差不多等于這艘船當初的造價了這么糟蹋要是被少爺知道，自己會不會又挨批？

“輪機艙報告，汽輪機完好，沒有出現問題。”

“報告，船軸有點過熱，不過還可以堅持。”

“報告，左側船體三道隔艙梁發生變形。”

“報告，鍋爐艙一切完好。”

“報告……。”

“報告，目前實際動力輸出一萬八千馬力，航速二十六節”

隨著一個個數據開始匯集到艦橋，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起了微笑，直到最后一個聲音響起，大家再也控制不住了，也不知道是誰帶頭鼓起了掌

唐曉也用力的鼓著掌，他最關心動力設備終于開始發威了，“一萬八千馬力”平均每臺九千馬力，而且還是在只安裝了六臺燃油鍋爐的情況下辦到的，如果按照靖海級十二臺燃油鍋爐來計算，那么功率還要在提升一倍，三萬六千馬力這種數值不僅大大超過了單臺五兆瓦的設計，也足以將一萬噸的靖海級速度提升到二十五節了

最重要的是，這次測試中從小笠原群島出發至馬上就要抵達的關島，一路上幾乎都保持了二十節左右的航速，這足以證明蒸汽輪機的穩定性已經達到了設計指標，已經可以裝艦了

只要兩個月，最為關鍵的動力就可以全部安裝完畢，靖海計劃終于快抵達尾聲了。

“報告司令員，檀香山號動力測試全部完成，請求下一步指示”樂飛立正敬禮，嘴角也難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結束動力測試，立刻把數據發回檀香山，通知船廠蒸汽輪機完成測試達到要求可以立刻安裝開始準備下一步火炮實驗”

聽到新的命令，樂飛應了聲，剛要轉身離開，龍國章忽然叫住了他：“樂飛。”

“到”

“檀香山號艦長樂飛，在帶艦期間工作杰出，特授予上校軍銜，由檀香山號艦長改任靖海艦艦長同時原檀香山號全體軍官各升一級，留用靖海艦”龍國章大聲宣讀完升職和調令，才從口袋里摸出了一份疊得整整齊齊的文件：“這時晉升和調任書。”

“靖海艦艦長”激動地接過文書，樂飛這位冷面人都不禁呼吸急促，艦橋內的軍官們更是個個面色激動，從預備役一步登天上了靖海級首艦，這份榮耀足以讓任何人羨慕。

“怎么？不想去？”龍國章瞅了眼樂飛，挪揄的笑了笑。

“去。”

樂飛狠狠地甩了一下拳頭，用力的挺直了腰骨，忽然敬禮高聲喊道：“忠于職守，奮勇殺敵，艦到之處，便是需要守護的海疆

身后的軍官們也紛紛敬禮同聲喊道：“艦到之處，便是需要守護的海疆”

望著面前身姿挺拔的新一代海軍人們，龍國章激動地點點頭，呼了口氣點著了雪茄，眼角霧氣朦朧，他知道從此刻起，艦隊裝備不僅迎來了一次飛躍，新一批的軍官們也羽翼漸滿，他們將在未來的海戰中證明自己。

“報告司令，收到關島電臺信號，這是他們轉發來的呂宋急報。”

十一月的馬尼拉城，橫掃北方的寒流雖然帶不了寒冷和大雪，卻帶來了不斷的雨水，長達幾個月的雨季又要開始了，陰淤在頭頂的烏云如同此刻呂宋的氣氛一樣，壓抑而陰沉。

往昔布滿了大街小巷的商販們都失去了蹤跡，一間間大門緊閉的商鋪前或插著西班牙國旗，或懸掛著白布，這是馬尼拉的市民們屈服和自保的唯一辦法，只有這種辦法西班牙當局才不會沖進家園，但在一面面國旗和白布后面，卻涌動著無數越跳越熾熱的心臟。

一隊隊荷槍實彈的西班牙士兵從街上跑過，緊張的眼神和神情冰冷，即使偶爾路過的行人，也會讓他們擔憂半天。

自從九月底卡蒂普南忽然發動暴后哦，呂宋的局勢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核心的馬尼拉城甚至都爆發和武裝交火，隨著波拉維夏總督下令清剿嚴厲鎮壓，數以千計的游行示威者被打死，后續被處死的民眾更是多達萬人

可即便這樣，不僅沒有遏制暴，反而使得菲律賓更加動亂了

馬尼拉、布拉干、邦板牙、新怡詩夏、內湖、甲米地甚至是棉蘭和米沙鄢都傳出了起義的聲音，無數的年輕人，沖出城市，走向郊外加入了卡蒂普南起義軍的行列，他們呼喊著自由，高唱著菲律賓萬歲，菲律賓獨立的口號，冒著槍林彈雨沖鋒陷陣。

消息傳到西班牙國內，頓時引起了軒然大，生怕會失去這個遠東最重要殖民地的西班牙政府立即宣布將增兵五萬確保菲律賓安全。

但還沒等五萬士兵被裝上船，古巴再一次發生了大暴，無數的黑奴砸斷了鏈條，叫喊著自由的口號，拿起了武器與殖民者展開了斗爭。

一夜間，西班牙兩個最重要的殖民地同時處于了風雨飄搖中，在權衡再三后，西班牙政府做出了減少增兵遠東，優先確保古巴的策略。

五萬士兵被減少到了兩萬，分批塞進了船艙加速增援菲律賓，波拉維夏甚至在一次酒會中公開了增兵的消息，但這不僅沒能震懾住起義軍，反而引發了更加激烈的交火，很顯然，起義軍是想在援兵抵達前建立起足夠的優勢

西班牙總督府外，槍口林立。

總督府內，菲律賓總督波拉維夏焦急如焚，不斷地和手下將領們討論局勢，商量應對的辦法

而在距離總督府三條街道外一幢華人酒樓內，一些人也正在用他們的眼睛注視著這場戰爭，只不過和西班牙人的焦急不同，他們卻更加悠閑。

江天秀替自己和坐在對面的嚴復倒了杯茶，眼角的余光卻始終放在那位站在窗口，手指微微挑開窗簾，注視著外面的男子。

看著幾位身著紅色軍裝，目標明顯的西班牙士兵巡邏走過后，劉亨賻這才輕輕放下窗簾，坐到了江天秀旁邊。

“嚴先生，少爺有決定了嗎？”

嚴復搖了搖頭，端起茶杯咪了一口。“還沒有？”這回別說劉亨賻了，就連江天秀也覺得納悶，難道說少爺真要等到西班牙援兵抵達后再動手？那以后攻打馬尼拉豈不是更加困難？

對著四道灼熱的目光，嚴復微微一笑放下了茶杯：“少爺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們，參謀部同樣沒有下達任何命令。”

“為什么？”

“很簡單。”嚴復手指敲了幾下桌面，緩緩說出了四個字：“時機，理由”

“現在卡蒂普南和西班牙人才剛剛開始，還遠沒有達到互相消耗的程度，所以時機還不是很成熟。而且你們別忘了，西班牙不是日本，我們需要一個足夠的理由，開戰的理由”

聽完嚴復的解釋，兩人也漸漸明白了，他說的沒錯，西班牙不是和太平洋軍深仇大恨的日本，也不是破壞了遠東平衡的俄國，呂宋邊上勢力復雜，英國人尤其看重這一代，如果沒有一個合適借口的話，恐怕真的會激怒英國人”

對日戰爭要開始了，原本實力暴增的日本海軍就夠頭疼了，如果在加上英國遠東艦隊，即便是有八只手也是必輸的戰爭。

但什么時候才是所謂的時機呢？

嚴復勾起嘴角神秘一笑：“等著吧，很快斯洛先生已經去約見呂宋總督，只要能讓護航艦進駐馬尼拉港，相信時機很快就會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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