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１、營中問對

但凡裝神弄鬼的人，喜歡的就是敵人驚慌失措，這樣便能事半功倍。而敵人一旦不驚惶，那么效果多半會大打折扣。至于像那人這樣能夠“想通原因”的，更是叫人生氣——鬼神之所以可怕，最重要的就在于“無知”，一旦被“知道”了，十成的威懾力就去掉了七成。君不見諸如那些鬼怪橫行的世界里面，縱然到處都是妖魔鬼怪，玩家們也不曾有任何的畏懼，反倒是一些鬼怪很少的世界里面，鬼怪出場的時候每每能引起一場驚呼慌亂——“無知”本身就是極大的恐怖。

所以看到這人雖然嚇得臉色發白，卻還能鎮定地站起來答話，程鵬心中便忍不住長嘆一聲，知道只怕事不可為了。

鬼怪之所以可怕，并非因為它們力量強大，而是因為它們本身的“神秘感”，若是他現在出手殺人，或許能夠一舉全殲這里的眾人，但前秦軍中高手如云，必然可以從尸體上看出問題——何況諸如乞伏國仁這種劇情，只怕在這里還殺不掉呢。

至于不出手，光靠嘴炮就把敵人給忽悠住，給嚇倒了……這種神話級別的嘴炮能力，程鵬真的沒有。

過猶不及，知不可為而為之，那多半是要輸掉的。

所以他猶豫了一下，只好退而求次。

冷冷地笑了兩聲，程鵬點點頭，注視著那個站起來答話的青年，壓低了聲音問：“你是何人？從哪里知道我的身份？”

這話說出來，便是承認了自己是人而不是鬼，那些被嚇得魂不附體的將士們頓時恢復了幾分精神，一個個哼哼唧唧地要爬起來。

程鵬眉頭一皺，左手抬起，似乎很隨意地將泥蚣袍的袖子揮了出去，原本平靜的營帳里面突兀地起了大風，風勢冰冷刺骨，還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那幾個人原本就被嚇得手足發軟，現在也只是恢復了一點點力氣，哪里能夠吃得消，頓時噼里啪啦又摔了一地。

“剛才站不住，現在也別爬起來，看著心煩！”程鵬冷冷地說了一句，便不管那些重新被連嚇帶凍、渾身發抖的家伙，目光落在青年的身上。

這青年相貌頗為英俊，身材高大、劍眉星目，雖然身處軍旅之中，頭發卻梳理得異常整齊，一身衣服掛飾也都整理得一絲不茍，顯然是個性格嚴謹之人，而他的相貌也不像一般的北方人那樣因為高大而顯得兇悍，反而相當深沉，大約是因為常常思考和皺眉的緣故，眉宇間隱隱有一絲紋路，看起來給他略顯文氣的臉上多了幾分勇武氣息。

他并沒有穿鎧甲，一身裝束都是漢人打扮，只是那典型的深目高鼻和遠較一般漢人更高的體格說明了他的血統，此刻他雖然先被“鬼怪”嚇了一遭，又被程鵬刻意立威的手段嚇了一回，卻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反而越發鎮定，看向程鵬的眼神之中也少了幾分畏懼，反而多了許多欽佩。

程鵬心中暗嘆——剛才那一招要是能夠把那幾個人給當場擊斃了，勢必能夠充分立威，但他便是在力量不受壓制的情況下，也沒把握能夠隔著數十步以掌力擊斃幾個四星級的角色，何況是在這力量被壓制了許多的世界里面！

剛才的那一擊看似威力無比，其實只是用鯤鵬血脈的控風之能配合寒冷至極的真氣而已，他又將幾縷罡氣夾雜在寒風之中，準確地擊中了那幾個人，才制造出了如此驚人的效果。

說白了，這并不是什么蓋世神功，而是類似雜耍一般的小伎倆。

“晚輩慕容令，代家父向前輩問好。”那青年自然不知道程鵬其實有心無力，還以為他只是小小懲罰一下幾個敗了他興致的家伙，順便敲打敲打自己，所以才手下留情，言辭間越發客氣。

慕容令？

程鵬眉頭一挑，心里“咯噔”一聲，暗暗覺得有些不妙。

這慕容令……不是應該死了嗎？

他對于東晉末年的這段歷史頗為熟悉，慕容令是慕容垂的長子，史書記載他“少沈敏，多謀略，驍勇剛毅。”時人以前燕名將慕容恪比之——慕容恪是誰？那是慕容鮮卑歷史上最為著名的英雄人物，智勇兼備、禮賢下士、仁和中正，是極少數在歷史上只有美譽而無惡評的人物。慕容令能被比作慕容恪，那便證明了他的非凡！

只是……這慕容令本該在十余年前就因為王猛的計策死去，為何卻還能出現在這里？

而且……慕容垂這個最厲害的兒子既然還活著，那么日后他自然不會將軍權交給廢物兒子慕容寶，后燕的國勢還會不會如歷史上那樣在慕容垂死后迅速頹廢瓦解？

程鵬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外表上看起來就顯得高深莫測，慕容令見這絕頂高手沉默不語，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擔心是否哪里說錯了話，自然不敢再開口。至于那些個先是被嚇倒后又被擊倒的家伙們，自然更加老實，一個個咬緊了牙關，連哼都不敢哼一聲，唯恐哪里做錯，激怒了這位來歷不明的大高手，平白送了性命。

一時間，營帳里面便只有一個個火盆熊熊燃燒的噼啪之聲。

沉默了一會兒，程鵬發現自己橫豎都推想不出未來的劇情發展，索性放下這些不著急的事情，重新又想看垂手肅立的慕容令：“你叫慕容令？是慕容道明（慕容垂，字道明）的兒子？那個被稱為慕容氏年青一代最出色人物，可比太原桓王的慕容令？”

慕容令聞言，臉色微微一喜，隨即又冷靜下來，低聲應了。

程鵬點點頭，又問：“你如何猜到我的身份？”

“小子雖然見識不多，卻也知道倘若真有鬼怪，乞伏先生決計不可能逃出生天。所以那‘鬼怪’只怕是人而非鬼。天下有這般身法的，想來想去，也只有圣門的前輩高手了。”

“……你真的是見識不多！”程鵬不禁笑了一聲，言辭間也稍稍緩和了兩分，“天下高手多如過江之鯽，我中土圣門魔門，西域沙門，極西之地還有許多特殊的教派，其中有如此身法的……總也能找到幾個。你只從身法上就判斷我是圣門中人，未免太過牽強了一些……”

“好在小子猜對了。”慕容令見程鵬態度稍稍緩和，心中大喜，說話也放松了一些，“小子無禮，可否請教應當如何稱呼前輩？”

程鵬搖搖頭，臉色又是一冷：“我的名字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就算你知道了也沒什么好處，還是不知道的好……你可知我這趟過來，是為了什么？”

“小子不敢妄加猜測，還請前輩明示！”

程鵬笑了笑，說：“我圣門眾人呢，大多喜歡天下大亂，越亂越好，因為天下亂了，有才能的人才能在亂世里面脫穎而出；天下亂了，各種規矩制度才不能約束人們，讓人們充分展現自己的真性情……苻堅統一了北方，現在又要來統一南方，若是被他統一了天下，那還有什么意思！”

這話說出來，慕容令頓時悚然一驚，但神色間卻又有幾分“果然如此”的明悟：“難道說……”

“沒錯，我是打算刺殺苻堅的。”程鵬很直率地回答。

這么一來，便輪到慕容令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不論說什么，他都覺得自己很有可能被殺人滅口……

“但是被這么一攪合，我也沒有去刺殺苻堅的興趣了——橫豎那些個自稱懂得夜觀天象的老家伙一致拍胸口保證說苻堅不可能統一天下，我就信他們這一回吧。”

程鵬隨口胡扯了幾句，正要轉身離開，卻又突然停了下來，問：“你和你父親……關系如何？”

慕容令一愣，隨即答道：“小子家中頗為融洽，家父常常有所教誨。”

程鵬點點頭，又問：“那你不跟在他身邊，跑這個膽小鬼這里來干什么？”

“小子軍務之余，常常找乞伏先生請教追蹤之術，因為行軍打仗之時，這些本事很用得著。”

“……那倒也不錯！”程鵬贊許了一句，終于說到了最重要的正題，“苻堅統一天下，對于慕容鮮卑而言，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吧……他這人性子太軟，總是寬恕寬恕，根本不是個能坐穩天下的人物。當年始皇帝出巡，項籍見到之后，說了什么來著……”

話音漸漸淡去，程鵬的聲音也消失在了營帳門口。

慕容令皺著眉頭，沉思片刻，眼神中先是升起了一道光芒，然后便漸漸兇狠起來。

他猛地轉身，面對著依然昏迷不醒的乞伏國仁和那幾個被程鵬先驚后傷，到現在還不怎么爬的起來的人，拔出了腰間佩戴的彎刀。

“留你們不得！”

化身靈體的程鵬站在營帳之外，聽見里面傳來了幾聲短促低沉的慘呼，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冷笑。

他已經找喬喜問過，這乞伏國仁日后還頗為禍害，那身追蹤之術不止一次給喬喜制造過麻煩，所以不如趁現在就除了。

雖然他自己身為玩家，沒有劇情任務的情況下多半殺不起那基佬，但作為的慕容令出手，自然沒有問題。

更重要的是，通過這番試探，他已經確定，這個世界的慕容垂依然如同前一代和原著里面那樣，對苻堅心懷反意。

“看來，淝水之戰的結果，依然不會和歷史上有什么區別呢……”

第一更，鵬仔秀了一回前輩的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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