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突圍（二十七）

上午九點左右，烏江往東北過去三十公里的地方，一個名叫黃家代村村南的竹林里，歐陽云和劉雨卿、何正降趴在彈藥箱壘成的辦公桌上，正就著一張地圖討論著什么。

從江浦撤離的時候，駐守浦口火車站的學三師負責殿后，他們直到八點鐘左右才趕上了大部隊。七點半鐘左右，吳克仁發來急電，稱第二序列除了六十師以外已經全部被圍，其中炮團更是遭到了日軍航空兵猛烈轟炸，損失慘重，請求支援。

日軍三個師團又一個旅團，將近五萬人的兵力，從東、南、北三個方向將一零三師、一一七師合圍在大安南。讓南京守備軍高官們目瞪口呆的是，一零三師和一一七師唯一的退路也就是西邊通道竟然被他們自己布下的雷場給堵死了。

歐陽云之前之所以以那種不確定的口吻給吳克仁發電，怕的就是自己在不了解戰場實際情況的條件下，瞎指揮延誤了戰機或者葬送了第二序列。

從與第6師團和第9師團遭遇開始，他便意識到，圍殲第18師團的計劃看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這個計劃看似完美，其實卻存在著一個致命的漏洞——那就是，一旦日軍不選擇從下關碼頭渡江的話，那以歐陽云現在手頭上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封鎖浦口至和縣的這段長江沿線。偏偏，制空權和制海權又全部掌握在日軍手中，這就意味著，只要日本人不鉆牛角尖，那么，歐陽云精心策劃的浦口碼頭至滁縣的防御線將成為微型的“馬其諾防線”，成為純粹的擺設。

早在和第6、第9師團遭遇的時候，歐陽云便下了決心，不管勝敗與否，以烏江為中心戰場的一仗肯定要打。第二序列被日軍包圍是個意外，不過，從現在掌握的情報分析，卻也是必然，畢竟，日軍兵力遠遠占優，投放戰場的速度又遠優于已方。當然了，即使第二序列沒有被包圍，這一仗也非打不可，因為只要第18師團還控制著白林鋪至烏江線，為了整個守備軍不至于被日軍切割開來，都必須重新打通烏江至和縣這條通道。

白天作戰，對于日軍是極為有利的，因為掌握了制空權，日軍不僅可以獲得空中火力支援，而且極輕易的便能掌握守備軍各部行蹤，從而針對性的調遣兵馬，掌握戰爭的主動權。

歐陽云和何、劉兩人正在討論的，便是如何化解日軍這一優勢。兩個人討論了半個多小時，一點頭緒都沒有，而偏在歐陽云感覺回天無力的時候，李漢魂再次給了他一個驚喜。

李漢魂率領的第一序列，殲滅金國珍旅這部朝鮮偽軍以后的打掃了戰場，便撤了出來，然后再次渡江回到了和縣。回到和縣以后，他讓王緒的一二一師留下一個旅，再帶上學十師并第一序列其它部隊快速東行，向烏江進發。

和縣到烏江，比江浦到烏江還要近上許多。故，他率領的這支大軍雖然只有學十師有卡車代步，然總體行軍速度也不慢，就在歐陽云正在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已經抵達了距離烏江西南十五公里的和橋鎮并且碰到了正在撤退的六十師。

林白音此時只知道一零三師還有一一七師被圍，其它部隊的情況并不清楚。

李漢魂更是兩眼一抹黑，慎重起見，他沒有急著去白林鋪，而是先拍發這份電報，希望歐陽云能給予充分的情報判斷。

“真是天助我也！姜還是老的辣啊！李軍長不愧是沙場老將，這一手玩得漂亮！”看著這份電報，歐陽云喜形于色，在說了一大堆很肉麻的話以后，他扳著手指開始重新計算敵我雙方兵力對比情況。

日方：第6師團，第9師團加起來大約三萬人、第18師團一萬左右、臺灣步兵旅團一萬不到，共計五萬。

已方：學兵軍方面，學三師五千余人、學五師八千余人、學十師近乎保持原有編制，有一萬一千余人、六十師還有三千人不到；東北軍方面，一一四師還有四千人左右、一一七師現在情況不明，應該不少于三千人；原南京衛戍部隊，江蘇保安一師還有兩千人左右、一二一師還有五千人、一零一師情況不明，但是最少也不低于三千之數；川軍，原有基數就少，二十六師又經歷過苦戰，目前只有兩千人左右、一四五師還有三千人；再加上軍直屬部隊將近一千人，也達到了五萬之數。

以五萬對五萬，這仗還可以打啊！即使打不贏，但是至少將被圍部隊撈出來肯定不成問題。當然了，因為日軍有航空兵幫忙，所以，怎么打很有講究，不然要是損失過大的話，就得不償失了。

看完電報，歐陽云立刻讓黃華給李漢魂發電，將目前敵我雙方態勢、兵力比等等情況悉數告知。然后，他對正在看電報的何正降和劉雨卿說：“真是巧得可以，小鬼子三個師團一個旅團一共五萬，我們現在也是五萬，這一仗要是打贏了，小鬼子的牛皮可就吹破了。”

劉雨卿從電報上抬起頭來，眼神中有些焦慮，問道：“司令，你準備怎么打？”劉雨卿帶領二十六師和小鬼子打了幾仗，深知小鬼子的厲害，表現得并不如歐陽云樂觀。

歐陽云此刻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他右手捏成拳頭在地圖上重重的砸下道：“重拳出擊，將小鬼子完全沖垮！再來個四面開花——劉師長，衛青式突擊步發下去也有幾天了，貴部兄弟們掌握得如何？”

隨著學兵軍各部，特別是學三師和軍直屬警衛團傷亡慘重，犧牲掉的學兵們的武器便被分發給了其它兄弟部隊。故，歐陽云才有此問。

劉雨卿：“都能熟練使用了，就是準頭還稍微欠缺一些。”

歐陽云笑了：“那不成問題，衛青式突擊步最大的優點并不是準確度，而是火力連續性，只要能熟練操作就好——告訴兄弟們，我們不缺子彈，只要能殺鬼子，子彈可勁了造！”

劉雨卿連連點頭，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開始腹誹：子彈可勁了造——聽聽人家這暴發戶似的口吻，再比比自個，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哪！

他可不知道，歐陽云如此優厚川軍，那是想挖墻角呢——因為，劉湘死了嘛。

歐陽云：“黃華，你們參謀部的都過來，我給你們二十分鐘時間，給我整一個具體的作戰方案出來。總的方陣是……”

沒到二十分鐘，作戰方案就出來了。歐陽云看了看，添加了兩處細節，然后便下令立刻電告李漢魂還有吳克仁、方叔洪、單人雄。

這些電報剛剛拍發下去，歐陽云正在召集蕭逸等大刀團特種兵暗授機宜，姜黃永臉色發青的跑了過來，手上拿著一份電報，跑近了，他低聲說：“司令，黃葉來電，日軍第三艦隊忽然出現在蕪湖江面，渡江通道已經被毀，另，日軍正在猛攻裕溪口，黃葉率部正在抵抗，不過，他們真正能打的就一個團，而日軍有一個聯隊，估計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歐陽云聽了，臉色也是一滯，接過電報，他認真的看了看，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以蕪湖為主要集結地集結的所謂混編第二軍，雖然明面上現在已經增加到五萬人（黃葉部已經趕到裕溪口），但是真正可戰的其實就兩個團。郭玉林之所以能在第16和114師團的狂攻下堅持到現在，都是賴了張枚新之前的辛苦布置。按照原定計劃，只要南京戰事打開僵局，混編第二軍便會立刻撤過江去，現在渡江通道一斷，黃葉部二萬人也能朝內陸撤退，而郭玉林部三萬人，極有可能被日軍完全吃掉。

短暫的沉思以后，歐陽云確實無能為力，只能低聲道：“我知道了！”然后便把那份電報給撕了。

姜黃永看到這一幕，知道司令這是放棄郭玉林他們了，臉色一黯，心中絞痛，咬著牙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姜黃永和郭玉林、黃葉同為參謀，感情深厚，歐陽云看著他失魂落魄的離開，心中難受，臉上卻沒有顯出一分一毫。

對此，蕭逸等人也是愛莫能助，畢竟，日軍勢大，而且全面掌握主動，混編第二軍之所以存在，本就是為了擾亂日軍視聽的，現在郭玉林和黃葉能夠牽制住日軍兩個師團并第三艦隊，已經是出色的完成了既定任務。如果學兵軍主力能夠順利突圍，想必他們的犧牲也是有價值打的蕭逸這樣想著，心中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為郭玉林還有黃葉報仇。

歐陽云要重拳出擊，首先就要選擇一個集結地。在仔細的分析了烏江周邊地區地形以后，他將距離黃家代二十公里公里、距離和橋十公里、距離大安南十公里左右的一個叫永圩的小村子定位集結地。永圩距離單人雄和方叔洪部的更近，只有區區五公里而已。

給各部下達了集結命令以后，歐陽云立刻帶領部隊朝永圩村進發，然后在路上給吳克仁發了封電報，請他最少堅持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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