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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二十五 斬罷落殘紅 六

更新時間:2010-08-30  作者:煙雨江南
塵緣 章 二十五 斬罷落殘紅 六
紀若塵早察覺這方已有一道異樣的靈氣升起,但這一個漫長的夜晚,最不缺少的就是各門各派的修道者,他最不愿意感應到的就是非同尋常的靈氣。

眼見時機緊迫,也容不得紀若塵細想。他腳步稍頓,雙手一撈,干脆將青衣打橫抱起,隨即足下加勁,若一道輕煙般向遠方飄去。

此地已屬洛陽外圍,然紀若塵三人走得并不順暢。一路上,雖沒再碰到如碧海龍皇之流的高人,但人數眾多的小門派的修道者也著實令人難以招架。幸得紀若塵玄心扳指中還有不少威力強大的咒符,在洛陽城對付穢物時用不大到,對付這些修道者可正對路。是以他道行雖然比不過這些修道者,可是斗起來卻依然大占上風。這些無名小派的修道者咒符法寶之少之弱,已非寒酸二字可以形容,簡直讓紀若塵大開眼界。至此,紀若塵方才意識到道德宗的富足無雙。

然而這些修道者有若蝗蟲壓境,越來越多。尤其在紀若塵等人露了形蹤之后,四下的修道者更是如飛蠅逐臭,紛紛聚攏過來。好在道行高深一些的修道者不是陷在洛陽,就是正打得熱鬧,紛至沓來的修道者已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物。但他們數量實在是太多,紀若塵連破三道封鎖,沖殺十里,血染青衫,終于腳下一晃,險些栽倒在地。他吸一口氣,胸中卻涌上一股咸甜,當下即知真元已然耗盡。他正想趁敵人未來襲之前補充一下真元,卻發現玄心扳指中的丹藥、咒符已所余無幾。紀若塵心下一怔,此去漫漫,敵兵如潮,又該如何將余下的路走完?

突然,紀若塵心中一冰,一道靈氣正疾向他后心沖來!他趕忙轉身,待要應敵。豈料他體內真元已枯,回身之際,只覺眼前一黑,差點暈去。

青衣眼睜睜看著一個周身青煙繚繞的精瘦漢子迅疾逼近,而紀若塵卻呆立原地,毫無反應。當下心中一急,再也顧不得其它,纖手一揮,一根繞指青絲已化作混沌鞭,向那人當頭擊落!

那漢子見她道行極低,這一鞭倉促間揮得有氣無力,甚而沒有鎖準他的氣息方位。可是混沌鞭寶氣有異,一望而知,青衣偏又是極美麗。那漢子吞了一口氣,加速前沖,心中已在妄想著美人異寶統統收入囊中。

哪知這一鞭將將落下時,忽然通體透出淡淡青光,青光幽幽,有如磷火;鞭體靈動,恰似游蛇。那漢子身形驟然定住!他仍保持著跨步飛掠的姿勢,卻分毫動彈不得!

長鞭落處,激起轟然一聲巨響!但見得地面泥解,如巖漿滾涌,層層翻疊,沖天而起。夜天黑地之間驟然張起兩幅巨型泥幕。

正在激戰中的張殷殷驚起回首,一時間也只看到那濺起十余丈高的泥沙,內有絲絲青光透出。紀若塵與青衣皆沒入泥沙之中,看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

頃刻間泥塵散去,紀若塵與青衣二人灰頭土臉地立在原地。紀若塵一臉愕然,青衣則面色蒼白,柔弱的身子若風中柳擺,不住在輕輕顫抖著,一雙纖手緊緊地握住混沌鞭鞭柄,指節盡皆青白。她雙目緊閉,貝齒緊咬,一點不敢看一看自己的戰果。

混沌鞭通體仍透著淡淡的青色光暈,宛如靈蛇般在空中游走不定,似對剛才驚天一擊仍是意猶未盡。

在青衣面前出現了一道深五丈、長三十丈的深溝,溝中泥土全被催化成一片片亮閃閃的晶狀物,不時冒出縷縷青煙。剛剛那飛身來攻、正做著春秋美夢的漢子早已消失無蹤,連一片破布、一塊碎骨都沒有留下來,顯然已在混沌鞭下魂歸極樂。

望著那仍躍動不休的混沌鞭,三人周圍十余個修道者呆然站立,一個個宛若泥塑,神色駭然。也不知誰乍然一聲大喊,驚醒這丟掉三魂七魄的一干人等,他們方才省悟過來,立刻掉頭就跑,讓張殷殷追之都有所不及。

“我……我殺了人嗎?”青衣顫聲問道,雙目猶自緊閉,說什么也不肯睜開。

張殷殷拉住了青衣的手,輕聲地道:“沒事的,他已經跑了。”

“是嗎?”青衣緊繃的心緒稍稍緩解,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乍見面前深溝,臉色又刷地白了下去。

此時紀若塵先前服下的丹藥藥力已開始發散,真元徐徐生出。他拍了拍青衣的手,也寬慰道:“別看了!那人剛剛已經跑了,別放在心上。走了,我們不能再耽誤了。”

青衣嗯了一聲,臉色稍微好看了些,纖手一收,混沌鞭又化作一根青絲回到了她的頭上。

三人行出里許左右,茫茫夜色中隱現一點燈火,又有影影綽綽的房屋樓宇,看上去是一個小鎮。鎮口高挑一盞風燈,在夜天中輕微擺動,燭火也時明時暗,卻也不曾熄滅。昏昏暗暗的燈光下掛著一面招客旗,上書“悅來客棧”四個大字。紀若塵眼力過人,盡管燈火極是昏暗,但一眼望去已看清這面招客旗旗邊破爛,顏色也褪得七七八八,顯然已很有些年頭。

青衣累得不輕,紀若塵和張殷殷真元也已耗盡,突望見這一盞燈光,都不知不覺間生出一點歸鄉之感。

小鎮的東方處忽然升騰起一道玄黑巨浪,雖然相隔甚遠,但那滔滔殺氣已隱隱傳來。紀若塵心中一凜,知道又有一位道行高深之人到了。這玄黑色的冥河之水看起來十分眼熟,依稀讓他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一幕。只是今日的冥河波濤色作玄黑,凝而不散,雖不似五年前那般鋒芒畢露,卻含威不放,境界顯然要更勝一籌。

張殷殷和青衣見紀若塵停步不前,都順著他的目光向東望去。她們盡管靈覺皆是十分出眾,卻除了一片茫茫夜色外,什么都看不到。

看著那一道冥河波濤,紀若塵苦笑一下,道:“我們去那間悅來客棧歇歇吧。”

張殷殷和青衣都甚感奇怪,為何不繼續趕路,反倒要停下來休息。但見紀若塵已向那客棧行去,她們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紀若塵本意是想這小鎮乃是百姓聚居之地,那人就算動手,多少也會有點顧忌。如此一來,他才好趁亂突圍,至不濟也要拖延上一點時間再說。

里許路途,對修道者來說不過是片刻間事,轉眼間紀若塵三人已立在悅來客棧之前。

這等小鎮的客棧又能大到哪里去?只是距離洛陽較近,地處東西要沖,是以才比尋常小店大了一些。這悅來客棧壘土為墻,前后三進。院落頗為寬大,東墻處有水井一口,古木數株。中進正堂乃是給客人們用飯打尖之所,后院和兩側廂房看來就是客房了。此時早過子夜,客棧正堂上了半邊門板,只留下半邊門戶供客人出入。堂中燃著一盞長明燈,忽明忽暗,雖不甚亮,但在這中夜之時看著卻十分溫暖。

紀若塵三人甫入院,門口拴著的一頭黃狗就睜開睡眼,有氣無力地叫了幾聲。紀若塵信步走入正堂,見內中放著六七張桌子,只一個身著跑堂裝束的瘦弱少年,看上去十六七歲年紀。他一見客來,趕忙揉揉惺忪的睡眼,迎上來陪笑道:“幾位客倌,要住店還是用飯啊?”

在這少年身上,紀若塵恍如看到當日的自己,于是微微一笑,道:“泡一壺茶,隨便弄點吃的,我們歇歇就走。”

那少年應了,自行去后廚準備。這種時候最多有點醬菜冷肉,也別指望著能有什么好酒好菜,況又是如此簡陋粗鄙的小店。當然,紀若塵三人也非是為了吃喝而來。

三人剛一在桌邊坐下,紀若塵已感應到小鎮中現出點點靈力,有如天上繁星。他一邊暗運法訣,催化體內藥力,以求盡量恢復些真元,一邊向青衣道:“青衣,現在情勢不妙,你還能傳訊給你的叔叔嗎?”

羅然門一役,無盡海洪荒衛的蓋世豪勇讓紀若塵大開眼界。此時哪怕僅有一個洪荒衛到了,又何用畏懼這些不入流的小門小派?只是從洛陽出來這么久,也未見一個洪荒衛來到,若非青衣無法傳訊,就是洪荒衛不及來援。是以直到這山窮水盡時刻,紀若塵才有此一問,并未抱多大希望。

果然青衣搖了搖頭,輕輕地道:“我已經傳訊給叔叔,可是不知為何,叔叔一直沒有回應。對不起……”

此時那少年已從后廚走出,端上一壺熱茶,一壺燒酒,四樣冷盤,倒端端是茶釅酒香,菜色精美,很是與這客棧破爛外貌不符。

紀若塵思忖片刻,方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能事事都靠著你叔叔。嘿,道德宗怎也是天下正道之首,卻沒想到會給這么多人欺上頭來。青衣,殷殷,一會兒恐怕我就護不了你們了。亂戰一起,你們就向東突圍,不要管我。他們并非為你們而來,你們應有機會逃得出去。”

張殷殷咬牙恨恨道:“這些無名鼠輩就算一時得逞也不要緊,日后父親自然會找上門去,拆了他們的祖宗牌坊!”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大笑:“小姑娘的狠話是沒錯,問題是你父親到時上哪找得我們去?”

轟然一聲大響,板門破碎。木屑紛飛中,一個粗豪壯漢大笑著走入,在三人對面的一張桌子上一坐。這壯漢身著皮衣,道行頗高,身后還跟著三個同樣裝束的人,看來不是朋友,就是同門。他向三人看了一眼,目光在張殷殷和青衣臉上逡巡來回數次,方才舔了舔嘴唇,笑道:“真沒想到,世間還有這么標致的小姑娘!不過老子要的只是那小子和他身上的寶物,你們只要乖乖走人,我也不會為難兩個小姑娘。當然,若你們定要跟來,老子也歡迎得很啊,啊哈哈哈!”

就在此時,客棧中的少年忽然怯怯地問了聲:“這位客官……您要喝酒……還是住店?”

那大漢重重一拍桌子,怒喝道:“喝什么鬼酒!再在這啰嗦,小心老子收了你的魂魄,用離火煉你百日!……咦?”

他忽然聞到一股異樣酒香,這酒香也恁奇,一鉆入鼻,即散得通體舒暢。這壯漢往那紀若塵桌上一望,訝然道:“倒看不出這破爛店子,居然也有幾樣好東西!”他又看向那少年,大聲吩咐道:“好,小二,把你們這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菜都給老子端上來!”他聲若洪鐘,震得這小店屋梁上的灰簌簌落下。

那少年戰栗不已,一陣風似的躲入后廚去了。

此時客棧外又傳來一陣陰笑:“胡老大,你不要這兩個小姑娘,我要了成不成啊?”

那粗豪壯漢聞聲色變,只是重重哼了一聲,也沒多言。顯然也對來人十分忌憚。

四位身著麻布長衫的中年人魚貫走入店中,也尋了張桌子坐下,為首那人滿臉堆笑,眼中卻分毫沒有笑意。他一進客棧,雙眼立刻睜得老大,不停地在張殷殷和青衣身上看來看去,再也挪不開目光,口中嘖嘖有聲。

張殷殷冷冷一笑,忽然挺直了身子,向他回望過來。兩人目光一觸,那人立刻全身一顫,緊緊閉住了雙眼,口中喃喃地道:“好厲害的勁道!吃不消,吃不消!”

這人實也不簡單,竟然能如此輕易地從張殷殷天狐之術中抽身而出。

紀若塵手持茶杯,只是凝望著杯中其清如水的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時那少年又從后廚走出,將一壺酒和四樣冷盤放在了那粗豪壯漢的桌上。他一放好酒菜,就想溜回后廚。哪知那身著麻布長衫之人雙目不開,就將少年一把提了過來,道:“把那桌上的酒菜一模一樣的給我們也來一份!”

少年嚇得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回后廚去了。

在這本不應有客的時候,悅來客棧卻是賓客盈門,熱鬧非凡。轉眼又來了三撥人馬,有二三人的,也有七八人的。他們不管人多人少,都各據一桌,轉眼間將小小的客棧正堂擠得滿滿的。

人一多,客棧中反而安靜下來,除了初坐下時點菜要酒外,就再無人作聲。各路人馬你盯我,我瞪你,殺氣漸生,反而把正中的紀若塵三人忽略了。

只把那送菜上酒的少年累了個半死。

然而這還不算完,眨眼間又有三撥人擠進了客棧,四顧之下,卻發現堂中只余一張桌子。當下都向那張桌子擠去,三方十人才擠出兩步,就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轉而相互瞪視,爭吵了起來。

“就憑你們玄元殿,也想來此分一杯羹嗎?”

“怎么,遺照宗何時變得如此蠻橫了?我們玄元殿雖小,可也不畏懼強梁!況且老夫怎不記得貴宗已能號令天下了?”

“呀呀呸!你們都讓!這張桌子當然該是我三極宮所有!”

就在三方吵吵鬧鬧之際,忽然有一物從門外飛來,端直落在了那張桌子正中,竟發出有如雷鳴般的一聲悶響!一道寒氣隨即從那物中散發出來,內中蘊育的無窮潛勁不光將相爭的三方人眾紛紛推開,也將相鄰兩張桌子上的人一并沖得東倒西歪。

客棧中登時亂成了一團,你擠到我,我踩了你,好不容易眾人才罵罵咧咧,立定坐穩,再向那張桌子一望,登時人人倒吸一口冷氣,所有不清不楚的話都吞落肚去。

桌子的正中,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把古劍,劍鞘上那‘玄冥伐逆’四個篆字,殺氣騰騰,異樣的刺眼。

“這張桌子當然是我的。”一個冰冰冷冷的聲音從客棧外傳來。

眾人大驚轉頭,這才發現一個如冰如劍的黑衣女子不知何時已立在客棧門口。塵緣 章 二十五 斬罷落殘紅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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