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仙 3276-3277買賣上門
3276章買賣上門(上)
由于有了這一番折騰,陳太忠再回到住地,就將近凌晨兩點了——拖了車肯定走不快,更別說惡劣的天氣和地形了。
所以第二天,他很罕見地睡了個大懶覺,九點半才起床,這不單是他這兩天辛苦調查,更是他打算開始著手工作了,這就是工作前最后一次放松了。
洗漱完畢,再刮一刮胡子,換一套休閑的衣服,拿一袋牛奶用微波爐熱一下,順便再翻看一下這兩天的《陽州日報》,等他起身走出去的時候,就是九點半了。
走出門去,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輛面包車,小廖的車拖去修理了,下一刻,一個魚泡眼齙牙的男人從車里走下來,手里還攥著手機,“區長辛苦了。”
雨在半夜停了,但天依舊是陰沉沉的,陳太忠心里有點微微的奇怪,心說你丫等我居然敢不在門口,而是在車里?
他平日里也不計較這種形式,但人的毛病都是慣出來的,尤其是這李紅星,在趨炎附勢的時候,不但皮厚也非常注意細節,所以陳區長的感覺就是——別人能坐在車里等,你怎么能坐在車里等呢?
然而事實證明,李主任不是有意怠慢,他鬼鬼祟祟地湊過來低聲發話,“我昨天等到您十點,后來怕您不方便,就走了,真的沒想到,您會遇到那樣的麻煩。”
尼瑪,我能有什么不方便讓你看到,陳太忠聽得真是有點哭笑不得,能把馬屁拍到這樣的程度,也真是讓人佩服,不過下一刻,他就轉移了注意力,“閃金鎮的事情,你知道了?”
“區政府不少人都知道了,”李主任見領導沒上車的意思,趕緊把車鎖了,背著一個挎包跟了過來,“還有人去找小廖了解情況,我已經給小廖下了命令,除非有您的指示,不許他跟別人說細節……事先沒來得及跟您請示。”
李紅星這話的邏輯沒問題,陳區長在休息嘛,他要考慮維護區長的形象,但是同時,他暗示小廖守口如瓶,不但是昭示他政府大管家的身份,也是試探小廖反應。
說得更遠一點,這也是對陳區長態度的試探——我隨便指示小廖,您沒意見吧?
但是陳太忠哪里會計較這點小心思?他想的是別的,于是冷笑一聲發話,“有什么細節是不能說的?無非是車破了一點,深更半夜的在野外拋錨了,怎么,嫌我這個區長,給大家跌份兒了?”
合著他最在意的,是這個問題,不過這也難怪了,陳某人一向是面子第一,堂堂的區里老大了,坐輛破車不說,還拋錨了——尼瑪,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區里有公車吧?
“這個細節……肯定是可以說的,”李紅星不讓公布細節,主要涉及了個人原因,不過區長的說法也沒錯,還真的有那不開眼的主兒,嘲笑新來的區長昨天晚上丟人敗興了。
但是更多的人說起來,是另一個說法,說陳區長給老百姓當老子,這真的太不合適了——見過狂的,沒見過這么狂的,干部是人民公仆,怎么能當人民的老子?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是封建糟粕,咱人不提倡。
李主任一邊說,一邊一路小跑跟著領導——區長的腿真的太長了,“不過有個別人說,您的這個父子論,有點家長作風了,是一言堂,是無組織無紀律,不符合咱人強調的民主集中制。”
“哪個個別人說的?”陳太忠冷冷地看他一眼。
他又走十來步,聽到沒反應,這才哼一聲,“相對而言,父母官三個字,才代表真正的干群關系……你得把群眾當作兒女,才會去真正地關心他們。”
“而眼下的中國從倫理上和人情上講,平頭百姓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求助家長——公仆?仆人專門欺窮主人……爹媽才是最可靠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成為他們最可靠的人。”
但是您似乎已經成為他們最可怕的人了,李紅星連連點頭,心里卻是腹誹不已——這倒也是……當老爹的特性哈。
陳太忠真的沒想到,他在某個雨夜里隨口說的一句話,會被人傳頌了許多年,雖然他想表示的僅僅是——身為父母官,當視黎庶為子女。
這個傳頌,導致數十年之后,都有受了委屈的北崇人遠赴鳳凰,要求陳區長為自己做主——區長您在的時候我還小,但是,我也是您的子女啊,您不能不管吧。
這些就是后話了,暫且不提,陳區長來到辦公室,隨口吩咐一句,“李主任,通知一下其他區長,周六下午,開區長辦公會,議題是……02年北崇的發展,每個人自己準備材料,年根兒了,這得好好議一議,這兩天下去走了走,四個字,觸目驚心。”
但是今年……還沒過完呢,李紅星很想說這么一句,而且年根兒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大家也都清楚,區長直接把眼光放到明年,這讓他有點不能理解。
于是他唯唯諾諾地走了,陳太忠則是坐在辦公室看文件,看了一陣之后,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然后提起電話撥李紅星,“怎么回事,小廖呢?”
“前屯鎮發生一起魚塘投毒案,引發了沖突,小廖比較熟悉那里,”李紅星苦笑著回答,“法制辦一致認為,他下去協調比較合適一點……我也是才知道。”
“我認為李主任你下去更合適一點,你比他權威多了,”陳太忠說完,也不聽解釋,啪地一聲壓了電話,去你媽的,這是整誰呢?
他不想了解這些事里的貓膩,但是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存在貓膩——小廖在凌晨兩點陪我回來,還要去修車,然后這一大早,又被人派去下面鄉鎮查投毒案……我艸尼瑪的,嫌我這孤家寡人的區長臂膀太多,是不是?
壓了電話不到一分鐘,李紅星就敲門進來了,他一臉的惶恐,“區長,這個事情,我真的不知情,跟我無關……我已經通知小廖了,讓他馬上回來。”
這也真難得了,區區一分鐘,李主任不但要捋清楚頭緒,還要打電話聯系廖大寶,同時還要馬上向領導匯報——水平差一點的人,真的玩不轉。
“小廖回來的話,那投毒案怎么處理?”陳太忠眉頭一皺。
“小廖只是配合調解一下,想回來就是一句話,”李紅星這話說出口之后,馬上就后悔了——我好像話說得太快了。
“法制辦督辦一下此事吧,我很重視這個事,”陳太忠想都不想就來了一句,他并不知道秦叔寶和廖大寶這二寶之間的恩怨,但是你法制辦敢這么調人,我不還你一個耳光,真的對不起你,“要不就是法制辦主任下去,要不就是李主任你下去。”
他對事不對人,但是也不會讓搗蛋的人舒服了,說到這里,他輕拍一下桌子,“調查不出來結果,那就不要回來了。”
他才點了廖大寶一天的將,就被人惦記上了,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哭好還是該笑好——尼瑪,你們這些地方勢力,也太強了一點吧?
這個時候他必須要強硬,我是外來的和尚沒錯,但是誰想要我好看,那我就先要他好看。
“法制辦這件事情,做得確實不好,”李紅星笑瞇瞇地點頭,對他來說,沒有比爭取新區長好感更重要的事情了,“我讓秦叔寶親自去。”
他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對廖大寶來說,那就是完全不同了,他跟車到了汽修廠之后,三點鐘才回單身宿舍睡下,今天一大早七點鐘又起來了。
不過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也沒覺得有多難受,正經是想著去了單位服侍領導呢,不成想才一進區政府,就撈到這么一樁苦差事。
他很想說一句,我現在跟了陳區長,秦叔寶你這么搞是自取滅亡,但是再想一想……這個話,真的不合適現在說。
“前屯的投毒案很關鍵,不但可能釀成大的沖突,也會破壞穩定的社會局面,大寶你對我有點錯誤理解,我也不想說什么,”秦主任很認真地跟他解釋,“在這里我就強調一點……既然進了法制辦,就要做好跟不良違法現象斗爭到底的決心。”
切,你無非是想試探一下,我在陳區長心中的份量罷了,廖大寶心里清楚得很,不過他真的沒有把握——區長那人好說話,但是真要動起手來,也是很不講理的。
他既要幫區長撐門面,還要考慮區長不大力支持的后果,真的也很為難——說到底,他只是跟了區長一天半而已。
就在這個難以選擇的關鍵時刻,李紅星打來的電話,讓一切變得簡單了起來——廖大寶在縣政府還有別的事,但是前屯那邊,陳區長很關注!
對廖大寶是好事,可對秦叔寶而言,這就是很糟糕的事情了,尤其是他再次接到李主任的電話,告訴他必須親自下去,案子不破不許回來的時候,他差一點摔了電話罵娘——姓廖的編制還在法制辦呢,我用一下就錯了嗎?
他這個抱怨,在二十分鐘后就不成立了,陳區長坐在辦公桌后,面無表情地吩咐李紅星——李主任身邊站著的,就是趕回來的廖科員,“把小廖從法制辦抽上來,充實到辦公室,他對基層了解得不少,我現在需要這么個人。”
在這一天半的接觸中,他對廖大寶還是比較滿意,此人對下面的鄉鎮都熟,思想也很靈活,尤其是這家伙下班之后,居然跑黑車賺外快。
跑黑車是不值得鼓勵的,也是錯誤的,但是身為政府工作人員,能放得下架子去賺這種錢,而不是一味怨天尤人,也沒有搞一些歪門邪道的東西,這份品質還是比較難得的。
不過就是這樣,陳太忠也打算再觀察十天半個月的,不成想法制辦給他來這么一手,區長大人就不能再忍了——不管小廖合適不合適,先還一耳光再說,至于說那些做小動作的是出于什么心態,以后慢慢琢磨。
大約當初段衛華提拔我的時候,也是這么個心態吧,陳區長恍惚間,又想到了自己初進開發區街道辦的那些日子。
“好的,我馬上就辦,”李紅星笑著點頭,辦公室里這點事兒,他就做主了,“那小廖就先留您這兒吧?”
“嗯,”陳太忠點點頭,然后擺一下手,“好了,你們出去吧……我要辦公了。”
這倒也不是托詞,他確實要辦公了,首先要落實的,還是油頁巖的問題,他給邢建中打個電話,說你對油頁巖熟不熟?
這個你問我,還真的有點找錯人了,邢總笑著表示,油頁巖最多的國家是美國,你該找普林斯公司了解,而且油頁巖煉油,德國人有相對成熟的技術。
不過邢建中好歹是煤化工專業的,對這個也不太陌生,于是大致介紹了一下,說油頁巖這個東西,要是不考慮污染,賺錢倒也容易,隔絕空氣蒸餾,就能出油。
出來的油不是石油,是頁巖油,這個東西想煉成汽油和柴油,還得再加工,技術比較復雜,成本也高——遠遠高出提煉石油的成本。
但是好的一點是,頁巖油粗略裂解一下,就可以成為燃燒用油——可以供電廠之類的地方使用,還是比較經濟實用的。
不過搞這個油頁巖加工,有兩個弊端不得不提,一個是需要不菲的資金,另一個就是污染,之所以單獨把污染列出來,是因為這玩意兒的污染——實在太大了,空氣污染、土壤污染和地下水污染占齊了。
蒸餾不可能將油頁巖里的油榨干凈,廢渣堆放需要占據大量的空間,而與此同時,這個廢渣中的有害物質還會向地下滲透。
總之這個項目,是吃力不討好,投資大賺不到多少錢不說,產生的污染很可能引發別人的攻訐,所以想搞油頁巖,最好是搞成一個系列加工產業。
聽到這里,陳太忠才反應過來,為什么北京的專家說,發家致富不難,大規模上反倒是困難——這東西個人來搞,不需要考慮那么多后果,廢棄的石頭和油渣一丟就完了,但是政府來搞,廢棄物根本就沒法處理。
打個有點類似的比方,翟銳天搞了個洗浴中心,但是最終他發現,國企就不合適搞娛樂業,所以雙天就只能選擇跟余仁合作,因為私人可以繞過很多東西,沒有太多忌諱。
不過最后,邢建中表示,你說的這個含油量,建電廠是一點問題都沒有,雖然他對電廠也不熟,但是他對煤矸石熟——這就足夠了,大不了煤粉多摻一點。
該跑一下市里,協調一下電力了吧?陳太忠放了電話之后,拿起筆記錄一下,將此事列為亟待辦理的事項。
剛放下筆就有人敲門,陳區長喊一聲“進來”,抬頭一看卻是廖大寶,“區長,外面陽州市移動的郭偉郭總找您。”
“哦,那快請進,”陳區長站起身繞過辦公桌,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他走到門口,一個面白無須的眼鏡男正好走進來,區長大人伸出雙手,“郭總駕到,有失遠迎啊。”
“陳區長你這是太客氣了,”郭總笑瞇瞇地伸出雙手相握,此人風度翩翩氣質儒雅,言談舉止也是自然無比,要不是略略有點中性化,真的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郭偉和陳太忠在沙發上坐下,廖大寶在一邊開始泡茶,陳區長則是笑瞇瞇地發話,“聽辦公室李主任說,郭總幫著選了一個好號,真的很感謝。”
“小事情一樁,其實準備了不止一個號,”郭偉輕笑一聲回答,“有個尾數是五個八的號兒,比較少見一點。”
“這可太扎眼了,”陳區長聽得也笑,其實他看不慣瘋狂追捧“八”的現象,他最喜歡的數字是七,四也可以,但是身為區長,太標新立異也不合適,“其實我更喜歡六啊,九啊這類的,六六大順,長長久久。”
“還真有五個九的號,沒放呢,回頭讓他們給你送過來,”郭偉微笑著發問,“這個號就不至于扎眼了吧?”
“這個號能公開,也好記,”陳區長笑著點頭,這時候小廖已經將茶沖好端了過來,等他退出房間關上門之后,區長才笑著發話,“就算不自己用,拿出去拍賣也是一筆錢。”
“堂堂的一個北崇,不至于窮成這樣吧?”郭偉聞言笑了起來,笑得云淡風清,“要不五個八也給你,這個更值點錢。”
“這點錢,我可看不在眼里,”下一刻,陳區長居然收回了剛才的話,他搖搖頭,“郭老板,既然送上門來讓我打秋風,我這嘴張得要是小了,那是對中國移動的不尊重。”
這才是陳區長熱情接待郭偉的原因,兩人同是正處卻素不相識,雖然郭總只是企業的正處,但人家那企業自成系統而且財大氣粗,若是沒有什么說法,堂堂的陽州市移動老總,會跑到北崇來給一個區長送手機號?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陳太忠想得很明白,我熱情接待你,你想求我辦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北崇這么一窮二白……嗯,你懂的。
“哈哈,我可享受不起這種尊重,”郭偉又放聲大笑了起來,不過郭某人的秋風,也不是那么好打的,笑完之后他發話,“我今天過來,也是想跟陳區長了解一下,素鳳手機的國內市場,打算怎么開發?”
“國內的樣機也下線了,”陳區長不再笑了,而是神態自若地回答,“我不負責這一塊,具體發展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是很清楚,想必他們應該有自己的發展策略,郭總要是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把素波高新區的蔣君蓉主任介紹給你。”
郭偉呆呆地看著他,愣了好一陣,才笑了起來,“贊助的話,是一次性的,不能形成慣例,而且最好理由充分,移動是收支兩條線,我只是市移動老總……這一點,陳區長你一定很清楚。”
“我能為你做點什么?”陳太忠見對方敞開窗戶說亮話了,他自然也不會藏著掖著,至于說贊助金額什么的,目前沒必要提。
“什么時候陳區長去北京,能通知我一聲嗎?”郭總微笑著發話,“上進之心人皆有之。”
我就知道是這樣,陳太忠對這個要求并不意外,市移動有求于這個偏遠區政府的,除了線纜過境和基站建設,也就只有官路這一個口兒了,郭偉現在已經是市移動的老大,再往上走,就必須到總公司或者部委找關系了。
“我可以帶你見一下井泓,”陳區長笑瞇瞇地點點頭,他喜歡這種直來直去的交換,“成不成的我不敢保證……給我五百萬。”
“五……百萬?”郭總聽得嚇了一大跳——這可不是偽裝的,陽州是恒北有名的窮地方,手機的普及率也極低,“陳老大,真沒這么多。”
“這是公對公的事情,不存在任何隱患,”陳區長敢這么開口,真是理由充足,別人上進都是跑官買官,你直接拿單位的錢贊助了地方政府,而我給你合理的回報……如此毫無風險的事情,怎么能便宜了呢?
事實上,這是哥們兒犧牲了自己的收入,陳太忠并不在意自己利益受損,但是他不得不感嘆,兩個一把手做交易,可變通的手段太多了——怪不得人人想做一把手。
“陽州移動去年總共營收才兩千五百萬,”郭偉知道對方說得有理,可他確實沒這么多錢,說不得苦笑一聲,“真沒這么多,高高手吧。”
“收支兩條線,這是你說的,”陳區長笑瞇瞇地看著對方。
“但是我也不要求你保證結果……兩百萬,”郭總就像街邊小販一般,開口討價還價,“陳區長,我也是想著你剛來,給你送點零花,真的沒那么多。”
他心里其實還有別的賬,這錢我是出得沒風險,但是如果能搭上井部長的線兒,我肯定還要繼續投入的……你這兒不能吃得太狠。
“那行,就兩百萬……我這邊找理由,”陳太忠點點頭,他本不是斤斤計較的性子,事實上他更好奇,自己的身份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誰讓你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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