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風月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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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覺曉料定馬三代表的是皇帝,那么齊王來使一事自然瞞不過去,馬三還能出來,代表著吳猛還忠于皇帝。有這個前提,一切都不難想明白。孟覺曉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京城的情況,雖然這些日子張光明的線上沒少送來消息,但都不是核心消息,很難做出一個準確的判斷。
既然瞞不過,自然沒必要瞞,在自己的地盤上回頭想怎么處理還由得別人么?
馬三果然入轂,倒不是智商和經驗的問題,而是馬三心里擔憂京城之事,沒時間細想,加之孟覺曉演戲的水平直追直追好萊塢的影帝們。
馬三眼睛一紅,擦了擦抑制多時的老淚,這一路西來馬三想過很多壞的方面,就是沒想過好的。最不濟,孟覺曉也該要挾一下要個高官什么的才是吧?結局竟然意外的讓人驚喜,手握重兵的孟覺曉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鑒。
看見孟覺曉控制不住的熱淚還在流,馬三心里愧疚不已。覺得之前的試探純屬小人之心了,看看人家六元公是怎么表態的。
“六元公,陛下自正月十五上元夜受了風寒便一病不起。大內太醫們束手無策,咱家離開出京城時,陛下拉著咱家的手道,馬三,那孟覺曉是朕欽點的六首狀元,朕料他定不負朕。你和吳猛做的那些手腳,別以為朕不知曉,只是朕知曉你們是忠臣,這才不說破。”說著馬三已經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抽泣著說不出話來。
孟覺曉暗道胡椒粉的量沒掌握好撒多了,這眼淚嘩嘩的往外流,正好陪著馬三一塊落淚。兩人無聲相對了一會,馬三一看孟覺曉哭的比自己還狠,那眼淚跟不要錢似的,不由長嘆一聲道:“陛下還說,在位這些年,簡拔的后生中最看好的就是六元公,要不是挨著祖宗制度不允許,就讓七公主給六元公做個平妻也無妨。”
這話孟覺曉半信半疑的,不過臉上卻更加的悲痛了,雙手捂著臉一陣嗚嗚嗚的,額頭上磕出的血往外滲也不管,流了一臉的紅。
馬三上前拍拍孟覺曉的肩膀,嘆道:“陛下讓咱家轉告六元公,楚王心胸狹窄心狠手辣,這些年沒少作奸犯科敗壞朝綱,只是礙著父子情面,一直下不了決心。齊王看似懦弱,實則心計很深,他以外在外頭蓄養私兵的事情陛下不知道,其實他在揚州經營多年,陛下早知道了。”
孟覺曉總算是適應過來了,擦了擦眼淚道:“馬公公,陛下身體如何?需要微臣做什么?”
馬三悲切道:“陛下還能支撐,茲事體大才讓老奴走一趟,讓六元公上書請立三皇子榮為太子。還有,陛下讓六元公往河北發消息,穩住河北邊軍,同時陛下還有密旨,一旦京中有事,可便宜行事。”
孟覺曉總算是弄明白了,讓自己上書無非就是立幼子為太子一事,遭到了朝臣的強烈反對,至少內閣里頭反對的聲音不小。仔細想想也不奇怪,茅調元、周致玄、張威肯定是反對的。茅調元反對是因為想立楚王,周致玄、張威肯定是從國家穩定的大局考慮,有這三個人反對,這事情沒人敢提。
馬三的傳話的內容來看,德裕這是要強立三皇子了,所以要孟覺曉便宜行事,就是可以帶著兵馬進京城。再仔細一想,德裕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三個兒子,楚王、齊王繼位,其他兄弟肯定要被弄死。只有三皇子李榮年幼,權利實際上是掌握在輔政大臣和老太后的手里,從君臣大義上來說,大臣不敢對兩個王爺動手,老太后就更不可能了,這么一來三個兒子都能保全了。
想明白了孟覺曉便心想,生在帝王家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在帝位面前,什么骨肉親情都他娘滾蛋。做皇帝的一面教化百姓要仁孝,一面做著骨肉相殘的事情。孟覺曉想著想著腦子里突然又冒出一個念頭來,從過往的記錄來看,馬三絕對忠于德裕不假,可是有沒有別的可能呢?比如馬三提前改換門庭?
想到這個孟覺曉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下,馬三沒注意到,收起悲痛換了一副笑臉繼續道:“來之前雨妃娘娘交代老奴,只要六元公力挺三皇子登基大寶,娘娘斷不會虧了六元公。”
如同一道霹靂在孟覺曉的腦海中閃過,一臉悲痛沒了影子,換上一臉的狐疑看著馬三,孟覺曉突然冷笑道:“馬公公,您來傳的究竟是陛下的旨意,還是娘娘的旨意?”
馬三倒是不慌不忙的,這種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戲碼,想來也沒少見識。面對孟覺曉的問題,馬三肅然道:“自然是陛下的旨意,六元公請看!”說著一翻袖子,手上多了一份密函。馬三道:“這是密旨,老奴也方便看。”
說著馬三轉過身去,孟覺曉接過轉身打開,里頭就一行顫巍巍的熟悉的字體,上書“朕不是漢武帝,卿也不要做霍光。”
合上密函,孟覺曉回頭對馬三道:“馬公公一路辛苦了,且先去休息吧。”說罷徑直出了書房門,馬三露出一絲遺憾,望著孟覺曉的背影心里暗道,這個年輕的封疆大吏,已經不是初入官場,或許他依舊忠誠于陛下,但一定會更多的為自身考慮了。
馬三很無奈,決定權在孟覺曉手里,上書陛下這個出頭鳥,無疑有很大的風險,說穿了就是一次豪賭。以孟覺曉的心智,不難想到眼下京城里的詭譎局面。做官做到孟覺曉這個位置,又值此混沌之秋,隨便表態非無疑是一種幼稚的舉動。說的嚴重一點,稍有不慎,那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孟覺曉現在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在皇位的繼承人的問題上不表態,進而加緊對川陜兩省的控制,手握重兵不管誰做想皇帝都要拉攏他。可以說以靜制動便能立于不敗之地,完全沒必要按照陛下的要求去冒險。
這一點,馬三很清楚,德裕也很清楚,雨妃同樣很清楚。清楚歸清楚,但是他們都沒有太好的制衡孟覺曉的辦法。
說穿了就一句話,如果德裕身體沒問題,孟覺曉這里一點問題都沒有。現在德裕快不行了,孟覺曉可以說氣候以成。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馬三很清楚,所以當孟覺曉對事態有一個清醒的認識時,盡管不甘心,馬三還是選擇了沉默和等待。
李雍派來的使者叫東方遠,一個月前還是當朝御史中丞,因為上書反對德裕立三皇子李榮為儲君而被罷黜。這些情報,孟覺曉在曹劍捎來的消息里都明白了。
對于李雍,孟覺曉并沒有太好的印象。表面上看起來李雍為人謙和,喜歡跟一些清流士子混在一塊。實際上孟覺曉覺得李雍心計深沉,漠視下屬的生死。
東方遠在清流中頗有名氣,做官沒幾個想成為清流的,那意味著手里沒實權只能嘴巴上過過癮。清流最大的好處就是養望,歸根結底目的還是要往上爬。
按說東方遠來跑這一趟應該低調再低調,但是這家伙是典型的清流,文章寫的花團錦簇,做事卻不夠老道。自以為可以瞞過外人,實際上過潼關的時候,因為乘坐的馬車豪華了一點,被曹劍一眼就看出不對勁來。直接攔下,一通審問。東方遠開始還不配合自稱有功名在身不鳥曹劍,得知曹劍是孟覺曉派來的,更是趾高氣揚的表示從京城來的,要送一場大富貴與孟經略使。
曹劍哪里吃他那一套,蹭的一下刀子拔出來,東方遠當即就孫子了,連忙說明時替齊王走的這一趟,絲毫沒想到曹劍可能是騙他的。馬三則是主動找的曹劍,來之前就知道曹劍兵駐潼關。
孟覺曉先把護送東方遠的軍官叫來,仔細的問了一通后,得知東方遠的表現時心里便很是不屑,這廝辦事太不靠譜,李雍怎么想起來派他來走這一趟。
整整晾了東方遠兩個時辰,孟覺曉才派人去帶他到書房。沒見到孟覺曉的時候,東方遠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坐立不安。這一路過來,東方遠想了很多可能,怎么也沒想到剛到地方就被晾了兩個時辰。還是在亮了字號的前提下,東方遠自居清流領袖,總覺得孟覺曉應該跟他還是有共同語言的。
進了書房看見孟覺曉,東方遠上前拱手笑道:“給經略大人賀喜了!”
孟覺曉冷笑一聲道:“何來喜事?本官怎么不知道?”
東方遠自襯舌燦蓮花,還怕說不動你一個后生小輩?雖然這個小輩已經是封疆大吏。
“京中之事經略大人可曾風聞?”東方遠笑問,孟覺曉淡淡道:“京中何時?”
東方遠倒也不太笨,看出孟覺曉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當下笑道:“陛下病臥兩月,在下奉齊王之名帶句話給大人。”
“什么話?”孟覺曉依舊不動聲色。
東方遠見狀心中暗暗怒道這小子倒是沉的住氣,只要好處夠,不怕說不動你,至于日后如何算今日怠慢的帳,等齊王登基再說。
宦海風月 第六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