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二章 九月會議（續）

九月末的夜晚，星星在唱歌“月兒在略歌，連田野里的蟲兒啊、蛙兒啊，都在唱歌。

山東局會議會場上一片肅靜，干部們都在聆聽劉一民講話。

趙小曼端了個茶缸，放到劉一民面前。這丫頭，是個有心人，也不知道從哪里搞的茶葉，似乎還加了白砂糖，嘗一口都會讓人心里甜絲絲的。

劉一民的聲音不高不低、不緊不慢，說不出的讓人信服：“當前，法西斯德國閃擊波蘭，英法對德宣戰，世界大戰已經爆發。也就是說，中國的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已經連為一體。我們的抗戰不單單是為了中國，而是為了全世界受侵略、受奴役的國家和人民而戰。這一點，過去沒有人說過，也沒有人想過。最多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中國對日本的抗日戰爭。我今天講出來，是希望同志們站在更高的高度來看待山東的抗戰、華北的抗戰、全中國的抗戰。”

如果說湘江之戰前，紅軍主力是紅一軍團、紅三軍團，那么抗戰進行到今天，八路軍主力中的主力，無疑就是教導師了。

作為教導師的師長、山東我軍的統帥，劉一民有理由在舉手投足之間表現出強大的自信。

劉一民的講話一環扣一環：“了解世界反法西斯局勢，對于中國抗戰來說，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一方面，德國法西斯恃強凌弱”欺負波蘭。另一方面，偉大的社會主義蘇聯與希特勒媾和，簽訂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參與瓜分波蘭。同志們，大家想一想，當波蘭人在希特勒德隊裝甲集團和大規模機群的打擊下快速向后退縮的時候，蘇聯紅軍突然從背后殺出，那是一種多么大的、令人不可思議的震撼啊！”

這話要是擱在歷史上這個時候說出來，估計劉一民會被戴上反對蘇聯老大哥的帽子”能不能保住命都很難說。現在經過劉一民創建紅軍大學、抗日軍政大學，中國人的眼界已經開闊了許多。加上劉一民又是百戰名將、傳奇英雄，干部們對他的思想和說法都比較容易接受。特別是山東我軍主力部隊、地方部隊、民兵，提起劉一民三個字，那都是要立正敬禮的，是標標準準的敬仰和尊重。因此，包括羅榮桓、曾中生、蔡中、郭洪濤、朱瑞、譚政這些人在內”沒有人質疑劉一民的話”因為他說的是事實，報紙上、收音機里都說了。

劉一民接著說道：“針對德國閃擊波蘭以及德、蘇瓜分波蘭一事，我寫了篇文章，叫《站在正義一邊》，主席已經批準在報紙雜志上公開發表，同志們回頭都要看一看，學一學，歡迎批評指正。我現在要講的是”隨著德國閃擊波蘭和英法對德宣戰，世界局勢進入了一個新時期，也就是二戰時期。戰爭初期，僅憑英法，是不可能阻擋住德國的攻勢的。要不了多久”我估計，英法軍隊就會潰退，甚至退出歐洲大陡”

這話說的太讓人震驚了，連坐在劉一民身邊的羅榮桓、曾中生、蔡中都抬頭看著劉一民，希望能弄清楚他為什么說的這么武斷。

劉一民的聲音依舊不溫不火：“為什么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呢？

那是因為通過德國閃擊波蘭我們可以看出，德國與英法之間”在軍事思想、部隊戰斗力上存在著巨大差距。舉個例子，全世界各隊包括我們面對的日軍，都是把坦克作為掩護步兵進攻的武器”而德國卻是把坦克作為單獨建制的坦克師來使用，是全機械化作戰。

波蘭號稱歐洲陸軍第三，短短半個月就戰敗，說明落后的軍事思想已經不適應現在的戰爭了。英法軍隊現在還是一戰時期的軍事思想，

象法國，花費巨額資金搞什么馬奇諾防線，大家想一想，世界上有沒有牢不可破的防線？不說別的，就拿我軍來說，日軍什么防線能擋住我們的特戰大隊？我們還不是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德軍比我們強大的多，一條馬奇諾防線能擋住德軍么？因此，戰爭初期，德軍的進攻會異常順利。”說到這里，劉一民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然后又說道：“當然，這只是戰爭初期。隨著戰爭的進一步發展，全世界反法西斯陣線就會徹底形成，包括美國、蘇聯都會加入進來，同德意日法西斯主義作戰。

德意日發動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們的失敗。講到這里，我想提醒同志們，蘇聯雖然同德國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雖然參與了瓜分波蘭。但是德蘇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蘇聯必定會成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線的重要力量。因為蘇聯是社會主義國家，德國法西斯的主張就是反社會主義。到一定時候，蘇聯不打德國，德國也會打蘇聯。同樣道理，德國不打蘇聯，蘇聯也會打德國。之所以現在雙方還能聯手，那是因為他們都沒有做好戰爭準備。我的意思是說，不能因為蘇聯眼下與德國媾和，就喪失我們對偉大的社會主義蘇聯的信心。人么。誰能不犯錯誤？國家戰略也是這樣”有時候走一點彎路是正常的。”

到了這個時候，羅榮桓前幾天的擔心算是徹底煙消云散了。因為劉一民寫《站在正義一邊》的時候，對蘇聯與德國媾和一事批評的極為犀利，羅榮桓生怕劉一民的思想出現偏差。劉一民這一講，羅榮桓猜明白劉一民是就事論事，對就是對，不對就是不對，是非觀念很清楚。

就聽劉一民又講到：“德國在歐洲初期的勝利，必然刺激日本人的野心。小鬼子人小鬼大，不會錯過參與瓜分世界的機會的，他們必定進一步冒險在太平洋戰場上同英美開戰。到了那時，小鬼子就離徹底滅亡不遠了。我們將抓住日本與英美開戰、美國大舉援華的機會，對日軍發動大規模反擊作戰，爭取早日贏得抗日戰爭的勝利。”

講完了國際形勢，劉一民對山東工作作了具體部署。從現在起，

用兩年的時間，大力發展正規軍和地方武裝、民兵組織，為實現與日偽軍在華北決戰奠定基礎。

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劉一民提出政府工作方面，要將糧食生產放在第一位。劉一民的說法是手中有糧，心里不慌，打仗其實就是打糧食，有了糧食，不要說八路軍了，就是山東的也能堅持抗戰。

沒有糧食天天餓死人還怎么堅持抗戰？今年山東大旱，根據地沒有出現歷史上那種饑民成群結隊外出謀生的現象，主要得益于推廣一年兩熟耕作法、減租減息和去年就著手的抗旱措施。明年如果持續干旱，根據地的壓力就會大大增加，因為部隊規模在擴大，供養的學校、機關在增加，淪陷區老百姓也會不斷涌進根據地，負擔將大大加重。因此糧食生產一刻都不能放松。在已經采取的措施的基礎上，要加大部隊屯墾力度，機關干部也要參加勞動，學校開展勤工儉學，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落到實處。加大種子培育大力推廣高產耐寒作物，淘汰低產品種。加大土壤肥力改造，人類尿全部歸田，戰馬、馱馬糞便歸田，還要提倡和推廣漚制青肥、秸稈歸田，用增加土壤肥力和良種培育來提高糧食產量。

講完糧食生產劉一民提出政府工作的第二個重點是抓好商業流通，只要有市場流通，就可以讓物資自由交流。各根據地都要保護和發展集貿市場讓老百姓能夠在交完公糧后，能夠把土地出產換成錢提高生活水平。

政府工作第三個重點，是發展根據地工業。劉一民講，他到后勤基地去看了一下，同志們很有辦法，軍工廠房采取的偽裝手段超出了他的想象，除了利用山洞外，建起的新廠房外表都進行了偽裝，遠遠看去，和大山的顏色一致，日機根本不可能辨認出來。茫茫沂蒙山，有多少山坳、溝壑，完全可以利用山區掩護，發展小型工業，生產日用品。搞這些小工業項目，不要總想著讓渤海銀海出錢，讓財政出錢、

部隊出錢，應該動員企業家、商人和老百姓自己投資辦廠。政府加以引導、扶持就行了。

至于工業上的重點，劉一民講了三個重點，一個是鹽業。據劉一民講，山東鹽業曾經位居全國首位，戰前有八大鹽場，青島、煙臺還有精鹽公司，精鹽產量居全國第二位，日本人吃的鹽很大一部分都來自于青島、煙臺。現在，煙臺的精鹽公司還在日本人控制中，青島永裕精鹽公司的設備早已被我軍繳獲。這些設備不能總是藏在山洞里，得拿出來使用。我們生產的鹽，不僅要保證山東根據地使用，還要給冀南、

冀中、山西根據地輸出大部分，滿足部隊和民眾需求。第二個重點是煤炭和鋼鐵。劉一民說，不要小看小煉鐵爐子，只要能練出鐵來，我們就能生產出好鋼，可以造槍造炮。我們的煉鋼設備和兵工廠的設備都是從美國買回來的，世界一流。由于鬼子轟炸，不能建大廠房，搞大工業生產。但是可以建小廠房，利用晚上生產。因此，要鼓勵民間多創辦小型煉鐵廠，用小煉鐵爐子扛起大軍勝利的保障任務。第三個重點是日用品生產。劉一民舉了個例子，說戰前的時候大汶口滿街都是榨油作坊，花生油香飄萬里。這些榨油作坊，不需要建煙囪”不需要建大廠房，完全可以在根據地多建一些。劉一民又舉了火柴的問題，說日本人用的火柴過去都是濟南、青島生產的，現在日軍海空力量強大，我們就是攻占了青島，還得退出來，守不住。但是我們可以封鎖青島、濟南。小鬼子要封鎖根據地，我們反過來要封鎖日占區，讓他們的工廠沒有原料、市場上沒有糧食。

但是，封鎖鬼子只是一方面，根據地人民自己也需要日用品，火柴雖小，卻離不開。而且，我們生產的火柴、肥皂等日用品也可以拿來與日本人、偽軍做生意，去占領日占區市場，甚至銷往日本，賺日元。

政府工作，劉一民講的很長，主要是針對黎玉報告中的不足之外講的。

講到軍事斗爭的時候，劉一民說今后兩年，將是華北抗戰最艱苦的時候。一方面，日軍調整侵華政策后”會集中力量掃蕩敵后抗日根據地，斗爭會越來越殘酷。另一方面，汪精衛已經在上海召開了偽國民黨六大，加快了建立漢jiān政府的步伐。一旦汪偽政權成立，以汪精衛在國民黨內的影響和他的迷惑人的和平建國主張，肯定會出現一股投降潮。那些對抗戰前景不看好的、心存與日本談判幻想的、打仗打怕了的，都可能投奔汪精衛。在日本人支持下”汪精衛很可能建立一支數量龐大的偽軍隊伍。還可能出現偽軍不打、專打八路軍、新四軍的情況。第三個是國民黨五屆五中全會制定了、防共、限共、溶共的反動政策”妄圖限制我黨發展。這一點，在山東體現的不明顯，主要是因為山東我軍實力遠遠超過蘇魯戰區和沈鴻烈的山東省政府，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害怕一著不慎，被我軍吃掉。特別是經過湯溝事件后，我們喊出了“搞摩擦者死”的口號，震懾了他們。但是”在蘇皖地區、冀南地區、山西，情況就很復雜。給大家通報個情況，新四軍江抗部隊在江南經常和戴笠的忠義救發生沖突，江抗部隊既要打鬼子，還要提防忠義救背后打黑槍”處境險惡。這種情況很可能會在華北、蘇皖延續，蔣介石很可能會掀起。這樣一來，中國戰場就會出現一種日偽頑三方聯手對付我軍的情況。

講到這里的時候，劉一民特別提出，冀南的石友三與日軍勾勾搭搭，魯西集團要做好反頑準備，睡覺都要睜著眼。一旦冀南有事，魯西我軍要配合冀南我軍堅決反擊，徹底解決石友三部。

至于于學忠部”劉一民提出，要加強統戰工作”可以和于部配合作戰，和他們做朋友。大力支持于部官兵要求打回東北的積極性，在于部大力發展地下黨組織，爭取將這支部隊教育轉化，作為我軍將來tǐng進東北的帶路人。這個工作有山東局統戰部負責，郭子化同志具體負責。

具體到山東的軍事斗爭，劉一民說，華北方面軍現在正在實施囚籠政策，妄圖利用鐵路線、公路線形成封鎖網，困死我軍。為此，日軍已經開始著手修通德石路，計劃用德石路把山西、山東連接起來，便于部隊調動。下一步，日偽軍必定會調集主力，分區掃蕩，蠶食我根據地。一個應付不對，各個根據地都會象冀魯邊一樣，變成游擊區。

萬一魯中南地區變為游擊區，我們的軍工生產就會停頓，我們的農業生產、工業生產就會陷入死局。這么大規模的部隊吃什么、穿什么呢？

怎么辦？

劉一民斬釘截鐵地說：“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主動進攻，讓小鬼子圍著我們的指揮棒轉，四處救援、四處防守、被動挨打，根本就沒有機會實施囚籠政策。”

劉一民說，現在日軍在青島部署了青島守備隊、近衛師團第二旅團、重炮旅團。種種情況表明，日軍是想yòu騙我軍攻擊青島，在青島城下聚殲我軍。既然是這樣，我軍就要調動日軍，在其它方向動手，挫敗日軍的計劃小，把他們的真實意圖打出來。我看，兗州、濟寧、泰安這些地方都不錯，是我軍的老戰場，地形熟悉，完全可以在這里做文章，調動濟南、青島、徐州日偽軍增援。

具體的作戰部署劉一民沒講，因為現在正是秋收時期，劉一民的計劃是等秋收結束再發動攻擊，這個會也不是作戰會議，講具體作戰部署不合適。

劉一民講的既有思路和方針，又有具體部署。比如，他講大力發展地方武裝問題，說是要抽調一部分警備旅，實行地方化，在各軍區下面成立軍分區，帶動地方武裝進步。講根據地內的縣大隊、區小隊、

民兵要上前線輪戰，提高戰斗力。再比如他講主力野戰軍化，說一旦條件成熟，要將現有的八個主力旅、八個新編旅、泰安支隊、魯東南支隊和幾個戰斗力強的警備旅改為師，三個師編為一個軍，三個軍編為一個兵團，組成野戰軍，執行戰略作戰任務。特別是要重點建設炮兵和裝甲兵，今后作戰，要特別注意繳獲日軍坦克、裝甲車和汽車，要將教一旅徹底摩托化，作為我軍裝甲突擊力量。

劉一民的講話很長，涉及到山東根據地的方方面面，等于是為山東根據地今后兩年的發展做了詳細規劃。會場上鴉雀無聲，只有干部們書寫時筆尖劃在紙上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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