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鎮納帕尼

客機在航程過半之后降低了飛行高度，窗外不再是層層的云霧，而是高空之下一望無際的綠色森林。手里拿著一份航空公司為乘客印發的旅游地圖，林明陽的目光很容易被北美大陸東部、美國加拿大兩國交界處那片浩瀚的湖區所吸引。

北美大陸著名的五大湖區除了碧藍的湖水，更具標志性的代表就是此時飛機下方這片廣袤無極的森林。加拿大45%的國土都被森林覆蓋，從歐洲殖民者踏上北美新大陸的時候起，五大湖區無邊無際的森林資源就成了他們開發和掠奪的對象。它為歐洲源源不斷的送去加拿大的自然資源，同時也為這片大陸帶來了滾滾的財富。這片即便是從幾千米高空俯瞰也望不到邊際的森林，像發動機一樣帶動著加拿大經濟和文化的發展。

位于安大略省中南部的納帕尼小鎮就隱藏在這片廣袤的森林之中，但是林明陽手中的這份簡略的地圖顯然無法為他提供小鎮準確的座標。飛機降落在距離小鎮還有120多公里的庫里斯城，在這里林明陽轉乘客車，終于在黃昏之前趕到了目的地。

小鎮并不是很大，但各種設施一應俱全，車站旁剛好有一家音像店，玻璃櫥窗上張貼著一張巨幅的海報，是個金發女孩。路過的時候林明陽的目光還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海報上的女孩看上去有些眼熟，轉過街角的時候林明陽心里都還惦記著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見到過相似的面孔。海報當然是寫著女孩的名字，不過那是法文，林明陽一個字也看不懂。

幸好小鎮上的居民大部分都能夠聽得懂英語，林明陽從口袋里掏出了自己那位“便宜”爺爺的住址，準備向一位剛從超市里走出來的老婦人打聽具體的方位。

拿著林明陽遞過來的那張小紙條，那位顯然已經上了年紀的女士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你找Jeson林？”

“您認識我爺爺？”林明陽先是愣住了，不過轉念一想，納帕尼也就是一個有2000多人口的小鎮，碰到一個剛好認識老爺子的人也不足為奇。

“讓我好好的看一看，你是Felix？”那位老婦人努力的眨了眨眼睛，確認自己并沒有認錯人，對方的一頭黑發讓她很容易就回想起了很多年前隔壁老鄰居家里那個性格內向的小男孩。“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隔壁的吉布森奶奶，那時候你為了逃避訓練，經常躲到我們家的花園里，你忘了嗎？”

林明陽佯裝很努力的“思索”了一番，最后才略帶歉意的轉了轉自己的后腦勺，“吉布森奶奶，不久前發生了一點意外，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記不太清楚了，醫生最后的診斷結果說這是選擇性片段失憶造成的！”為了唬住對方，林明陽把醫院的診斷結果都搬了出來。

“所以你連自己家在那里都忘了？”淳樸的吉布森奶奶很輕易的就接受了林明陽這個善意的謊言，“我可憐的孩子，真是難以想象是什么樣的意外讓你受了這么大的刺激！”

“電梯失控，然后從10樓掉了下來！”林明陽輕描淡寫的答了一句。

“我的天啊，居然發生了這么嚴重的事故，不過感謝上帝，最后你得救了！”吉布森奶奶驚訝得捂住了嘴，“那你父母怎么還放心讓你一個人跑到這里來？”

“我身體其實沒有什么大礙，就是小時的有些事情記不太清楚了。”

老奶奶的善良讓說了“謊話”的林明陽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絲愧疚，不過他還是低估了小鎮居民豐富的想象力，“所以你回來就是為了通過以前的一些熟悉的場景來恢復記憶？”

“這算是原因之一吧！”林明陽一愣，這種情節貌似在電視劇里才會出現，他有些訕訕的笑了笑，“主要還是因為爺爺他生病了，父母讓我過來照顧他一段時間！”

“生病了？”吉布森奶奶聽完林明陽的回答之后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嚴肅的搖搖頭，“我想你們一定是弄錯了，他身體好著呢！今天早上我還看到他在花園里運動，他可是我們這附近十年里唯一沒有進過醫院的老家伙，當然我覺得這和他古板的性格也有一些關系！”

“什么？”林明陽徹底懵在了那里，聽到這個消息他覺得自己應該高興，可他現在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老爺子沒病，可他明明告訴自己父母他生病了，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帶著心中揮之不去的疑問，林明陽在熱心的吉布森奶奶的帶領下找到了那座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兩層小樓。房子雖小，但宅院占地卻很廣，宅后是一片密林，鞭子似的的枝椏從墻垣間垂下來，下面是一片未經修葺，荒草叢生、遮忙浮萍的池塘，儼然已經成了青蛙們隱居的好地方。

院落前的小木門半掩著。隔著稀疏的籬笆，林明陽看到了一排木樁，旁邊的大樹上吊著一個沙袋。在小樓的臺階前，林明陽還發現了一對看上去明顯分量不輕的石鎖。

眼前的場景林明陽怎么看怎么覺得眼熟，這要是旁邊再放上一排刀槍劍戟，就和自己在古裝片里看到過的那些練武場沒什么區別了。可關鍵這不是在演戲，看著那排光禿禿的木樁，林明陽腦中突然浮現出了這樣一幅畫面，一個可憐小男孩雙眼噙滿了淚珠，站在木樁上扎著馬步，旁邊站著一個滿臉嚴肅的老人。

“這里應該和你離開前沒有太大的變化，院子里早就應該好好的修整一下了，不過現在這個樣子，應該對你恢復記憶有所幫助！”吉布森奶奶拍了拍林明陽的肩膀，“進去好好和你爺爺聊一聊吧，我想他現在一定在等你呢！”

林明陽艱難的點點頭，這里原來就是自己小時候呆過的地方，難怪之前埃克斯說他接受過專門的格斗訓練，看樣子自己還真是“練過”的。看看那荒蕪的后院，多少透出幾分蕭索的味道，難道這就是“武林高手”所謂的寂寞？

高手都喜歡玩隱居，沒準自己的爺爺真是一位隱世不出的“高人”，深受武俠小說“荼毒”的林明陽還來不及欣喜就馬上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嚴重的問題，盡管小說里把武功描述得天花亂墜，但那些在現實生活里純粹是瞎扯，學習武術可不像是唱歌、跳舞那么輕松，要打磨出自己現在這幅身子骨，Felix小時候應該是吃了不少苦，用腳趾頭想一想都知道那是一個多么悲慘的童年！

難怪在Felix日記里不見這段的痛苦的回憶，這確實有點往事不堪回首的味道。林明陽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在目光好奇的將整個院落打量一遍，確認樹干上沒有什么掌印，也沒有看到用手劈柴的生猛畫面之后，他這才輕輕的舒了口氣，看來這位爺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超級猛人”。

來到房門前林明陽手剛抬起來準備敲門，就聽到里面傳來一個蒼老卻不失威嚴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鎖！”

字正腔圓、中氣十足，這哪是一個生病的老人應該有的聲音，看來吉布森奶奶還真沒有唬自己。苦笑一聲的林明陽只好硬著頭皮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里的陳設很簡單，在客廳壁柜旁的單人沙發中，坐著一個中國老人，面孔修長，皮膚白皙紅潤，額頭寬闊突出，面孔輪廓剛勁柔韌，兩條高高挑起的花白眉毛下嵌著一雙光芒閃爍的長眼睛，一望可知，這是一個性情剛愎的人。

林明陽幾乎一眼就可以確定這位胡須花白但修剪得體、頗有風度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爺爺林傲泉，也就是吉布森奶奶口中的Jeson林。他和父親林清海的樣子幾乎就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當然林清海的面龐要柔和一些，不像老人這么棱角分明。

看林明陽只是背著一個簡單的行李包，林傲泉抬手指了指對方的沙發，“坐吧！”

老人的聲音雖然柔和，卻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口氣，林明陽輕輕的“哦”了一聲，乖乖的坐了下來。

“吃飯了？”老人很隨意的問了一句。

“在來的路上吃了兩個漢堡！”爺爺這種居高臨下的口吻讓林明陽感覺很不習慣，他現在終于有些明白母親凱瑟琳為什么不太喜歡自己的這位“公公”，他這種說話的態度怎么可能會被一個從小接受自由平等教育長大的美國人所接受，換成自己估計也夠嗆。

老人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種說話的方式有什么的不妥，“這次回來有什么打算？”

“我聽說您病了？”林明陽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你們很希望我生病？”老人輕輕的哼了一聲，聽不出喜怒。“真是抱歉讓你們失望了！”

“看到您沒事，我們就放心了。”林明陽臉上賠笑，心中卻暗想老爺子對自己一家的成見可是不小啊！

“算你這小兔崽子還有點良心！”老人有些唏噓的嘆了口氣，“你有六年沒來過我這里了，漢語倒是長進了不少，不知道功夫有沒有落下？”

林明陽很是尷尬的坐在那里，心里卻是一愣一愣的，原來老人還傳了自己一套功夫，但Felix日記里可沒提過，估計沒有了老人的“嚴厲督導”，他離開之后也沒有把那當回事。

“罷了，慈母多敗兒，你那個媽媽估計也舍不得讓你吃那個苦！”老人揮揮手，算是把這個話題揭了過去，林明陽心中僥幸，卻不知當年因為練功這事，凱瑟琳差點就把林老爺子告上當地法庭，在她看來老爺子對兒子的訓練哪是什么強身健體，那分明就是虐待兒童。

“聽你爸說，你這兒受了點刺激，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老人指了指腦袋，說話一點都知道要照顧一下未成年人的感受。

林明陽使勁的點點頭，這可是他的護身符，必須得抓緊了，不然肯定會露馬腳。

“你這性子還是懦弱了些，出了點事就把你嚇成這樣！”老人扼腕痛惜，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當年逼著你練功，無非也是為了磨練你的性子，有個強健的身子，以后不至于被別人欺負，哎！”

“我在學校里過得還不錯！”林明陽話里的潛臺詞其實是沒人敢欺負我。

“就你這樣，早幾年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摁趴下！”老人很不屑的瞪了他一眼，“我聽說你在學校里打籃球，還拿了一個什么冠軍？”

“是州級聯賽冠軍！”林明陽很耐心的解釋說。

“你爸爸把那場比賽的錄像寄了一份過來，我看了，你小子也太不給我們中國人爭氣了，才打那么一小會兒就累得氣喘吁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體力不行呢！”老爺子不由分說的把自己的孫子給罵了一頓，“要是你堅持練功，哪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說過來說過去，他又把話題繞回了練功上。

林明陽感覺自己現在的體力已經很不錯了，球隊里同齡人沒有誰能比得過他，照老爺子的說法，那要是自己堅持練功，還不得變成超人？

“而且你得分也沒有那個黑小子多，你欠別人很多錢嗎，干嘛自己不投老把球傳給其他人？”老人煞有介事的痛陳著林明陽的“罪狀”。

“爺爺，籃球是講究配合的，球場上的五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我負責的是組織整個球隊的進攻和防守，就像大腦指揮身體打架一樣，我是‘勞心者’，他們是‘勞力者’，這其中是有很大的區別的！”林明陽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這個問題盡量用老人能夠理解的語言表述了出來。

“好吧，這事算你過關，可我還聽說你最近還演戲了？”一家人看起關系很冷淡，但有關林明陽的事情，老人知道得還不少，其實他還是很關心自己的。

林明陽心頭一暖，他對老人的評價也從古板變成了面冷心熱，“是有這么回事！”

“你以后想做一個演員？”老人皺了皺眉。

“也許吧，我的目標是先上大學，未來的事情還沒準呢！”

“這還差不多！”老人點點頭，“你以后干什么我不管，但必須得有知識，用我們練武人話來說就是明道理，習武德。這世界變得越來越快，無論是中國還是美國，拳頭已經沒有腦子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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