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獨戰

站在“看守者”號的中央控制室里，望著懸掛在艦橋前端的電子屏幕。艾勒艦長一雙淺褐色的眼眸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憤怒和疑惑。

屏幕中央的遠程捕捉畫面上，清晰地映出一艘外形詭異的黑色大型飛船。船頭扁圓形的傾斜坡面上，赫然涂著一個醒目的白色骷髏圖案。

半小時前，“看守者”號曾收到過一個正面航道上傳來的求救信號。對方自稱是“大魏集團”下屬的商船。因為引擎故障，請求“看守者”號予以支援。

由于負有特殊任務，艾勒艦長當即拒絕。同時也表示：已經把商船所在坐標發回距離最近的太空救援站，維修艦很快就能抵達。對此，商船并未表示異議。只是聲稱無法移動，必須占用航線軌道擱淺待援。

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是他卻并未留意。畢竟這里屬于行政星域統轄范圍，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海盜活動的痕跡。

戰艦行進的航道是經過計算的。就好像高速公路上突然出現一輛拋錨的汽車，為了保證安全，臨近時不得不減速行駛。就在即將與商船接近前幾分鐘，一直保持警戒的遠程監視器忽然發現：這艘涂有民用標志的大型飛船外形似乎有所改變。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則令“看守者”號艦橋上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商船在迅速收起穩定尾翼，舯部兩側的滑行甲板也從九十度方向折疊起來，顯露出粗大無比的中子魚雷發射管。寬敞的貨運平臺從中間分開，下降收縮的甲板重新升起后，已經變成了一座三聯裝的大口徑等離子炮。

“見鬼！這根本不是什么所謂的商船。而是一艘經過改裝的標準戰列艦。”

艾勒艦長在第一時間下達了戒備命令。同時向對方接連發送了多次電子詢問。然而傳遞而來的回復卻千篇一律：“立刻停船，接受檢查。”

只要不是傻瓜，都很清楚白色骷髏頭代表的意義。

“打開所有炮門，立刻向距離最近的巡邏艦隊請求支援。”

密集的汗珠從艾勒艦長的額頭紛紛滲出：“命令第二、三、四能源室馬上增壓，引擎和護盾能量全開。以最大馬力全速沖過去。”

他并非畏戰怕死。面對如此情況，這是唯一的應對方法。

“看守者”號是一艘輕型巡洋艦。正常情況下，十艘巡洋艦也不是一艘戰列艦的對手。貧弱的裝甲和火力已經讓它落在了下風。

幸運的是，“看守者”號還擁有戰列艦無法比及的速度。

對方顯然猜到了他的意圖。就在四部大功率電漿引擎即將完成加速的瞬間，黑色海盜戰艦的底部，突然出現了數十個急速接近的閃爍光點。

“太空戰斗機。。。。。。媽的，這些家伙是鐵了心要把我們干掉。”

望著屏幕上越來越近的戰機光標，艾勒艦長堅毅的臉上也顯出一絲無力的蒼白。

由于自身火力的限制，戰斗機在宇宙空戰中很難擊沉大型艦艇。但是它們卻能通過攻擊戰艦炮塔、引擎和艦橋等部位，達到擾亂陣形和分散火力的作用。一旦外部引擎噴射口被擊中，“看守者”號將喪失全部動力，成為在太空中漂浮的活棺材。

顯然，對方早有預謀。否則，正常情況下的戰列艦絕對不可能搭載戰機。他們早已把所有可能都預料到了。

“所有防空炮開火，引擎繼續加速。一定要沖出它的主炮攻擊范圍。”

盡管不停地下達著一系列命令，可是艾勒艦長眼中卻顯出無法掩飾的絕望。

沒有支援艦隊，沒有護航機群，單艦對抗下，“看守者”號根本不是戰列艦的對手。

自己所做的，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艦長，你看————”

突然，指揮臺旁邊的測算兵指著電子屏幕，神情驚異地叫了起來。

一艘涂有紅色天使的小型炮艇，正從“看守者”號的側舷飛出。

聯合軍所有中型戰艦都配有幾艘小型炮艇。它們不屬于正規戰斗力量。而是特殊情況下用于緊急聯絡和重要成員轉移。畢竟，和沒有武裝的救生艙相比，炮艇的速度更快，也更安全。

如果換在平時，艾勒艦長肯定會對擅自駕艇外出的人員嚴加懲處。但是現在已經顧不上那么許多。畢竟，在危急關頭，逃生，是人的第一本能。

“命令艦內所有人員迅速撤離。”

取下頭頂的軍帽，艦長頹然地跌坐在冰冷的靠椅上：“還有，優先滿足客艙里那些士官的需求。盡最大努力保證他們的安全，另外。。。。。。嗯，怎么會這樣？”

電子屏幕上的炮艇并沒有獨自逃生。而是一頭沖進了正面撲來的戰斗機群。劇烈的激光照射與導彈爆炸的絢爛色彩中，監控畫面上密集的海盜戰機信號瞬間減少了三個。屏幕左下角代表戰機總數的紅色“五十”字樣，也隨之變成了“四十七”。

艦橋上所有的人張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實力根本不成對比的纏斗。

空戰，是聯合軍所有官兵的必修科目。

只要不是白癡，都很清楚瞬間擊落三架敵機所代表的意義。這說明：在接近對手之前，機師必須通過鐳射瞄準器同時鎖定三個目標。機翼兩側懸掛的導彈，還有機身前部的航空榴彈炮一起發射，才有可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然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聯合軍的武庫列表里，小型炮艇和太空戰斗機同屬于消耗最大的武器。炮艇雖然不具備戰機那樣敏捷的速度，卻擁有超過戰機三倍以上的強大火力。但就鐳射瞄準器的功率而言，無論炮艇還是戰機，只能同時鎖定一個目標。

一擊雙發的先例不是沒有。某些經驗豐富的王牌機師可以通過判斷和直覺，同時對兩個目標發動攻擊。可是像眼前這種一擊三發且全部命中的事情，根本沒人聽說過。

“這家伙是誰？”所有人的腦子里，都在詢問著同樣的問題。

仿佛是要故意帶給他們更大的驚喜，神秘炮艇操縱者接下來的舉動，使得所有觀戰者都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五機一隊的戰術，是所有種族通用的機群排列。這樣的打法能夠保證火力控制面的最大攻擊范圍。也就是說，只要對手從正面攻擊，無論擊中與否，他都要承受來自側面四架僚機的炮彈。

對于這名神秘的機師，該定律顯然失去了作用。

每一次對沖，他總是從正面直接迎上，總是在對方攻擊前搶先開火，發射的飛彈總是一發三中，也總是能夠從那一團團爆炸的火焰中呼嘯而過，留下兩側來不及有所反應的敵機被迫重新組隊。

不到五分鐘，海盜機群損失率已經超過百分之八十。剩余的戰機雖然拼命想要捉住這艘該死的炮艇。無奈，在對方靈活高超的操控技術面前，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他是誰？馬上切換到主控頻道。我需要這家伙的姓名和軍人代號。”艾勒艦長猛然從椅子上站起，神情激動地吼道。

也難怪一向性格沉穩的他會如此失態。艦橋上絕處逢生的人們，臉上早已一掃之前的陰驀，轉而欣喜無比的忙碌于各自的崗位上。

“姓名：趙天。軍人編號XD112154號。隸屬木衛六號第二星域艦隊。”

“原來是參加星域軍事大賽的選手，難怪。。。。。。”

艦長釋然地喃喃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卻絲毫沒有離開電子屏幕：“命令各能源室繼續增壓，全艦以“S”路線進行規避。主炮鎖定那艘該死的海盜戰艦，狠狠打他狗娘養的————”

屏幕上黑色戰列艦已經揚起了炮口，粗大深邃的炮管底部隱隱能夠看到一絲發光的亮白。那是正在充能準備發射的前兆。

“嗖————”

兩道熾熱的白光幾乎同時相交而過，帶起一團團糾結密集的氣流旋渦。“看守者”號盡管規避及時，卻也只是從強大的能量邊緣擦身而過。燒燎開的裝甲表面迅速鼓起一個個巨大的氣泡后，瞬間漲破、萎縮。很快，只留下一道道散發著濃密煙霧的焦痕。反觀同樣被己方命中的黑色戰艦，除了艦體表面稍有凹陷外，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戰列艦，永遠是火力強大且皮糙甲厚的代名詞。

“火力差距實在太大。加速，立刻脫離它的攻擊范圍。另外，召回那個駕駛炮艇出擊的孩子。他為我們做得夠多的了。”

望著屏幕上同樣被己方擊中的黑色戰艦，惱怒萬分的艾勒艦長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席的扶手上。

“看守者”號的常規口徑中子炮，根本無法與對方抗衡。

“。。。。。。艦長，他拒絕召回。”

忽然，旁邊的一名通訊兵神情古怪地摘下耳機：“他請求我們繼續規避。”

“什么？”

艾勒心中一動，連忙在電腦上飛快輸入炮艇的所有行進軌跡。數秒鐘后，當分析結果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只覺得有種忍不住想要顫抖的驚訝。

“照他說的做。再次規避。快————”

來不及多想，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下達了命令。同時內心也在拼命祈禱：“希望這家伙別讓我失望。”

這時，海盜機群已被全部擊落。再無糾纏的炮艇尾部噴射出刺眼的火焰，轉而朝著遠處的黑色戰艦猛然沖去。

“他究竟想干什么？”

所有人的心里都在問。

不等小型炮艇接近，黑色戰艦側舷的防空炮已經傾瀉出密集的彈雨。憑借高超的操控技術，炮艇靈活地在粗大的死亡光柱間來回穿行。很快，便已經鉆進火炮射擊的死角，如同在暗夜中潛行的幽靈般，緊密而小心地貼近在戰艦表面。

“看守者”號的指揮室內一片寂靜。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何人都不會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巧妙的操縱技術。

即便是最精密的電腦，也無法在密集的防空炮火中尋找出絕對安全的通道。這需要機師擁有無與倫比的技術、過人的頭腦、冷靜沉著的計算能力，以及常人無法比及的膽量。

“艦橋，他竟然想要攻擊對方的艦橋————”

一名測算兵突然激動地叫了起來。在他的指引下，如夢初醒的人們終于發現：貼近戰艦的炮艇正在緩緩提升高度。確定四周沒有任何威脅存在之后，這才朝著戰艦上首的艦橋位置發射了數枚引力跟蹤導彈。

“轟————”

爆開的彈頭撕裂了艦橋外部脆弱的裝甲。濃密的黑煙與熾熱的火光中，遍體漆黑的艦體開始朝著側面傾斜。中央控制電腦一旦擊毀，再強大的武器也只能成為無用的擺設。

“看守者”號上已是一片歡騰。目睹整個戰斗過程的人們紛紛涌到飛船回收艙的出口前，用充滿驚訝和震撼的神情，期盼著這名神秘機師的回歸。

“哧————”

減壓閘門緩緩開啟的瞬間，身穿宇航服的趙天也抬腳跨出了機艙。望著眼前喜極而泣且面帶感激的人群，不禁微微有些發楞。

駕駛炮艇出擊的時候，他并未想過太多。

那僅僅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看守者”號根本不是黑色戰艦的對手。與其呆在艦上等死，不如沖出去一拼。

拼命也講究技巧。金屬頭骨灌輸給自己的智慧當中，有相當部分屬于空戰技巧。正是憑借著這些東西和自己強大的精神控制能力，這才徹底扭轉戰局。

當然，前來迎接的人們卻不這么想。

“擊落五十架戰斗機。。。。。。天啊！一戰就成為藍星機師。簡直不可想象”一名少尉軍官感慨地嘆道。

“什么藍星，我看應該是紫星才對。”

旁邊的同僚立刻反對：“一艘戰列艦足以比得上五百架戰機。單憑這家伙的實力，恐怕掛上銀星徽章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頭發斑白的艾勒艦長分開嘈雜的人群，緩步走到趙天面前。用力抱了報他的肩膀后，帶領身后所有官兵，鄭重其事地并攏雙腳，舉起右手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真誠地說道：“謝謝！你救了這里所有的人。”

這也是在場所有人都想說的話。

不知為什么，趙天忽然有種莫名的感動。

他覺得自己并不孤獨。

除了救過自己性命的伍凌外，他還是第一次在別人身上產生這樣的感覺。

那不是工業平民間為了食物生死爭斗的殘酷，也不是徘徊于富貴與貧窮之間的輕蔑和仇恨。而是人與人在相互關懷中油然而生的友誼、溫暖。。。。。。

這種感覺，叫zuo愛。。。。。。

“不就是個小小的士官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威哥你比這小子強多了。”

“找機會好好修理他一頓。這家伙看了就覺得心煩。”

“沒錯，應該讓所有人都知道，威哥你才是最棒的。”

厚厚的人墻背后，兩個遠離人群的黑影在小聲地議論著。。。。。。叛逃者 第二十四節 獨戰